滴滴电子书 > 言情电子书 > 少昊 >

第44章

少昊-第44章

小说: 少昊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哲勒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了他。宋明晏再不接就是不知轻重的耍脾气了,他小声道了谢,扬头一气饮尽,水并不沁凉,夏日的高温下甚至带着余热。宋明晏擦了擦嘴角,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
  他放下空了的银壶,环顾四周。末羯人甫一后撤,残存的炎狗营部众几乎是立即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他们从昨夜警戒,到今日血战,近十个时辰的高压足以将一个壮汉压垮。宋明晏抿了抿嘴,忽然问道:“对了,您……怎么会来?我先前只是让帕德……”
  “我有些不放心。”哲勒的指尖掠过金帐武士的脸颊,停在了对方的额侧,他为宋明晏摘下一片粘在发间的碎叶,“好在你做的很好。”
  青年知道自己脸红了,并不是因为日光的照射。
  白电精神抖擞地踱了过来,宋明晏的头盔在落马时便掉了,此时刘海被汗结成一缕缕,湿淋淋地搭在额际,骏马嗅见了宋明晏额头盐巴的气味,张口就要来舔舐,被哲勒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炎狗营是可以放松,但末羯人不行。英格里看了一眼身后,图戎的骑兵就在三里之外咬得死紧,仿佛只要再加速片刻就能投入箭雨冲锋:“汗王,他们还在追!”
  墨桑确实想要冲破炎狗营的防御线,但他也完全不用投入手中全部的兵力,所以当图戎支援尚在地平线上时,他便开始命令后撤。他只是没料到图戎人能追得这样快,墨桑他也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追兵,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哲勒难道把他的白电拿去做种马了么?”随即扬声问向掌旗手:“队形调整得怎么样了?”
  “快了!”掌旗手翻身踩上马背,像一根稳稳扎在地面的旗杆,他看了一眼斜侧方,“右翼的信号已经打过来,就等左边的!”
  北漠的骑兵经常后撤,为了保留实力,也为了不必要的损伤,就像凶兽为了避开对手迎面挥来的利爪而暂时潜伏草丛。
  墨桑看了一眼自己的箭筒,进攻时他一箭未放,就等着这一刻。
  “左边阵型好了!”
  “调头!冲!”
  末羯汗王的声音和掌旗手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但凶兽终究是凶兽。
  被凶兽盯上的猎物终究是要吞食的。
  战马被缰绳勒住,蹄下的土地旋出一个锋利的圆,嘶鸣声和反冲的咆哮响彻大地,箭雨铺成一道漆黑弓型,比末羯的铁蹄更快一步朝撞上图戎的第一堵人墙。很快有人中箭落马,但更多的图戎骑兵从堕马者身上一跃而过,速度分毫不减。
  “两侧弓箭手不许停,中间的白鹰营的伙计们准备了!就这么撞上去!”英格里大吼道。
  两日前的晚餐时分,哲勒将原本地上划出的痕迹用脚擦去,重新画了一道曲线,他点了点曲线的最高点:“如今黑枭骑折损大半,墨桑可倚仗的是他手中的白鹰营,白鹰骑兵速度惊人,一旦冲锋,口袋阵会在箭雨后变为鹰喙型,只要一眨眼,就能冲进对手的腹地。”
  “要拼冲阵,突狼骑绝不会输。”戈别说。
  “不,我们要的就是让白鹰冲进来。”哲勒答道。
  那是如光如电的急速冲锋,伽雷汗王二十七年前最精锐的骑兵队,二十七年后在墨桑手里依旧威力不减,最前头的图戎人甚至连刀锋的冰凉触感都没察觉到便被斩断了颈骨。这群凶兽在先前和炎狗营的作战中被墨桑放在了最外围,几乎毫无损失,为的就是此刻能像钢钻铁楔般直刺向图戎心脏。
  原本蜂拥的图戎骑兵因为白鹰营的凶狠冲击而分成两股,就像利刃分开皮肉,坚石分开流水,轻易得简直让白鹰营的骑手吃惊,然而没有容许他们吃惊的时间,马蹄踩着烈风还在继续向前。风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听不清来源的尖叫。
  “停下,停止冲锋——!”
  太迟了。
  图戎的人潮分至尽头,出现在白鹰营眼前的赫然是上百座如城墙堡垒般的重盾战车!
  “既然墨桑他肯用东州战阵月牙刀,我自然也可以用东州的战车。”哲勒将最高点处用力横画了一道又深又粗的沟壑,“我说过,要让鹰嘴撞到铁板上。”
  确实太迟了,无数白鹰骑手甚至无法也来不及瞄准重盾后探出的弓箭手,就被藏在盾后的齐射贯穿了头颅,这些经过铁格谷巧匠们细微调整后的反曲弓尽管射程短得只有寻常弓箭的一半,但几乎箭箭不虚发,交锋只在一瞬间,白鹰营的最凌厉势头便被生生扼住了咽喉。
  再想停止与撤退已是不可能,一驾驾沉重的战车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插入白鹰骑内部,就如白鹰骑方才做的一样,刀斧无用,箭矢更无用,被北漠人视为懦弱龟壳的重盾如今却是一堵无法突破的铜墙铁壁,他们甚至能听见藏在盾后的图戎人在每一轮射击后发出一声响亮而得意的口哨。
  白鹰骑优势尽废,被迫融入了硬拼弓刀的漩涡中,英格里急得咬牙切齿:“侧翼收拢!”
  然而侧翼此时更不好受,从地平线两头头不知从哪各冒出了数百骑,这百人百马不像是骑兵,倒更似哪个草凼游荡来偷鸡摸狗的马贼,他们一接近末羯军边缘便放一波箭,末羯人才要回击掉头便跑,简直比挥之不去的牛蝇还要烦人。
  墨桑混在这如乌云飞旋的人海中,明明末羯如此劣势,他脑中却带着如镜的清醒,他砍落离他最近的一个图戎人,才想估计下后撤的时间,从人群中跃出一道黑影,直扑向墨桑,末羯汗王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挥出了刀。
  刃齿交错,僵持不下。
  “您真是太狡猾啦,掌旗手居然都不带在身边,就这么怕图戎人认出您吗?”来人一口龋烂黄牙咧开笑着,“可惜我有个好鼻子,隔着百丈远都能闻到黑狼的味道。”
  “你不在天命山好好吊丧,回来作什么。”墨桑腕下用力一推,对方向后一退,牵带着胯下的骟马也向旁挪了半步。
  “我要不回来,是等着图戎的草场让末羯的羊崽子们啃两口吗?”戈别冷笑一声,“你比你父亲有出息,你父亲也只打到了蜜澜原。”
  墨桑没接他的话,他的刀从戈别肋下游过,对方闪避的快,不然现在肠子已经能被墨桑的刀尖挑出一截:“我看到了你们的战车,哲勒花了大价钱吧?”
  “用那些铁疙瘩换您的白鹰营,图戎赚大了。”戈别刀不停,话也没停,“我要是您,我现在就会后撤,好歹还能让末羯少些寡妇。”
  墨桑胸腔里迸出一声笑,“哲勒不在?”
  戈别嗓子里发出嚯嚯声响,驱赶骟马调整进攻角度:“您可以猜猜,或者把我这鼻子割下来安在您那张高贵的脸上,没准也能闻到白狼的气味。”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像个金帐武士,身材瘦小,须发干枯,跟草原上任何一个平凡又干瘪的放羊老头毫无区别,或许还嗜酒,爱骂闺女,每天都会被隔壁恶童偷走两头羊,只有他挥刀的的时候,他才是穆泰里手下最得意的战将。墨桑险些被他直劈面门,他后仰时手腕中甩了一柄小刀出去,击开了戈别毫不顿歇的第二击。
  “你杀不了我。”墨桑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可不是为了杀您,”戈别弓着背警戒,这姿势愈发像一只老鬣狗,“是吾王托我问您一句,您满意了吗?”
  墨桑先是微楞,随即明白了哲勒这句话的意思,他的刀在旋出小半个圆时被戈别的刀扼止,“我如果满意,难道图戎就会撤军?”
  戈别不置可否地挑了挑他稀疏的眉毛,他再次接下了墨桑力道沉重的一刀,金帐武士趁势勒缰后退,“您才是会撤军的那一方。”他说着,人已经再次混入了尘影人海中。
  英格里的声音伴随着两声尖锐犀角号声在墨桑的三丈之外:“汗王!”他策马飞跃到墨桑面前,脸上罕见地带上了惧色,“汗王,我们得撤了!”
  墨桑看向他,男人吐了口急奔时落在嘴里的草屑尘沙,飞快道:“图戎的包围圈太大了,他们让那条疯狗帕德先是带人不断骚扰,等咱们人被消磨掉不少后便开始逼近,现在已经在收缩压阵了,如果咱们还不撤,只怕会被他们的口袋彻底兜住,再想撤就来不及了!”
  英格里焦虑地看着墨桑,末羯汗王的脸上却现出一种奇异而难以捉摸的表情。这便是哲勒给予他的的回答,也是图戎的毫无保留,白狼用上了精骑追击,用上了重盾齐射,还用上了马贼的骚扰……他一直想要探寻而不可得的困惑终于向他剥开了最外层的包裹。
  他手指一分分收紧,忽然大笑出声:“很好,我很满意。”


  78

  玛鲁一边听着砸桩子的动静,一边坐在药炉旁等待着。
  帐子外面喧嚣尚未停止,帐子内却悄然无声。入夜已多时,仍然有许多牧民们的营帐尚未安扎完毕,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此起彼伏,热闹恍如白昼,这样的嘈杂丝毫不惹人心烦,反倒生出十分的安定感来,哪怕末羯大军还在几十里外并未撤离,但不必再被人在迁徙途中像赶羊般的驱杀,已足够让人感激上苍的仁慈。
  玛鲁并不觉得头顶的苍穹如何仁慈,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火光下的掌心是干净的,但指甲缝中尚有未被流水带走的刺眼血污。从他刚到夏场起,他的眼前便如流水般送来了无数的血肉与白骨,都是他的同族,没了胳膊的,少了一条腿的,腹腔大开的,不少人刚送到祭司面前就没了气——或许还有更多人连他的面都不能见到,便永远的留在了夏场的路上。
  人手不够,药材也短,玛鲁想到这里叹了口气,揉了揉空瘪的肚子,他下午吐了许多回,现在肚内连一丝野菜根儿都没有,等一会熬好了药,他打算给自己热点吃的。
  他静静坐了一会,等药罐发出咕噜噜的起沸声后,便缩起胳膊,把袖子卷成几轮,垫在手里去拿罐子。药盖子在白天颠簸时磕破了一个角,过几天还得找赤里家的陶匠修补修补。
  他倒了小半碗药汁,拿着灯往帐子深处走。图戎大祭司身体的疴沉无关病理,只是人生迟暮最自然不过的衰竭,四野最好的医者对此都会无能为力,但玛鲁依旧是从春天起便准时将熬好的药水送他服下。
  “老师,喝药了。”他小声说。
  重病的人不会对他的话有回答,玛鲁习惯性地跪下来,伸手去捏住老人的下颌,准备如往常一样一点点喂进去,然而手指刚碰到老人的皮肤,玛鲁的手突然痉挛了一下。
  这种皮肤的冰凉触感,他如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少年舔舔下唇,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回带上了颤音:“查什切老师,我们喝药了。”一边说着,他的食指缓缓上移了半寸,放在了老者的鼻子下方。
  他没能感受到微风,也没能感受到热量。
  玛鲁把药碗一点点放在地上,又去拿脚边的灯,想照一照查什切老师的脸。橘色映暖了死白的皮肤,如今这位教授他天地的老人就这么无声地平躺着,老人半年里瘦得惊人,从灰袍下能看到嶙峋的骨架来,皴皱的眼皮没能合拢,留出一道青白的缝隙,嘴也微微张着,仿佛还有什么未能告诉他弟子与部族的谶言。
  玛鲁已经不怕死人了,他再不会像第一次学念悼词时躲在老师身后不敢看死者;也不会在冬节时恐惧地看向人群中间的巨大火焰腾起的黑雾,老师说那是魂灵的天路。
  他看着灯下的老师,鼻子酸得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他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