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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屠夫看世界-第19章

小说: 屠夫看世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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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兑现了,我却有些不适应,当时就想站起来,将它交给副局长,然后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领导的期望。”一是怕张厂长就在当面,脸上挂不住;二是担心即使把这一千元拿出来,别人还以为我拿的不止这些,假装廉洁,虚晃一枪,以掩人耳目,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浑身是嘴,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了。

我很卑鄙,终于没有勇敢地站起来,悄悄地装好一千元,成为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腐败记录。这次腐败,使我早已失衡的心理平衡了许多,但也成为以后久久的心理负担,尤其是发觉所选项目上当受骗,实体经营举步维艰的时候,这种感觉尤甚。有一则顺口溜,在老百姓之中广泛流传,虽然极端,然可见一斑:“××广场朝北看,个个都是贪污犯;全部拉出去法办,保险没有冤假案。”但自己受教育多年,传统的伦理观念根深蒂固,每每想起此事,夜不能寝,良心备受煎熬。由此想见,共和国的蛀虫们虽然表面华衣美食,风光无限,晚上脱衣上床,夜深人静,突闻警笛之声,亦会惊恐不安,难睡安稳之觉。

北京归来,局长破例礼贤下士,亲自到火车站迎接,请我们到市内一家颇有名气的重庆火锅城狠涮了一顿,算为我们接风洗尘,也是对我们这一段时间工作的肯定与鼓励。

技术已经到手,寻找厂房,添置设备,购买原材料,投入试生产成为当务之急,而通达实业总公司账面上仍然没有分文。印刷厂的借款已经到期,曾上门多次催要,倘若工业局不是其主管上级机关,有厂长、书记的任免权,早就拍桌子掀板凳地翻脸了。工业局机关亦自顾不暇,已经好几个月未发工资了,依靠局里投资看来没有任何希望,我们心急如焚,不能眼睁睁看着辛辛苦苦好几万元购买的技术,一天天变成揩屁股的废纸。于是,我们分头联系了几家银行。银行的工作人员把眼镜擦得一尘不染,听说工业局也办实体,先乐了:

“银行也是企业,并非慈善机构,拿响当当的现大洋打水漂漂?”

工业局作为县办工业的管理部门,经常为企业贷款提供担保,企业日子不好过,借贷的款项常常无法按时偿还,工业局也失去了信誉。如今自己伸手向银行借贷,银行的人嘴里不说,心里却想:“先把企业的贷款还清了再说。”贷款便打了折扣,要么声称没有信贷规模,一推六二五;要么要求质押,押一贷一——总不能再让企业为你的贷款提供担保吧!

工业局盖起新居之后,就搬迁到了北院,南院成为闲置资产。兴办实体时,把南院作为固定资产,投资给通达公司,成为实体办公的所在。我们曾经设想以南院办公楼作抵押,向银行申请贷款,可南院的房地产产权不全归属工业局,工业局只占其中的七分之一。南院原为工交政治部办公楼,后来工业、交通分家,成立大经委与交通局,办公楼也以楼梯为界,劈为两半,再后来大经委又分出计经委、乡镇企业局、二轻工业局,计经委只占楼产的四分之一;交通局又设立了交通运输管理站、公路管理站、交通派出所、筑路工程队等。所以在长安县,除了县政府大院,南院的招牌最多,是真正的大杂院。办公楼是国有资产,当初还没有房产意识,未办理过房产登记手续。即使要办,房产局也不可能给上无天下无地的四分之一国有资产办理产权,必须协调其他六家单位,而且费用不菲。长安人杰地灵,缺少土特产,却盛产能人,人们一个比一个能行,一个比一个伟大,互不服气,而又唯恐别人胜过自己,于是办事互相推诿扯皮,设卡子,使绊子,窝里斗。如今临时抱佛脚,显然是一厢情愿的。

毫无办法。副局长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要着急,‘一镢头挖个井是敞口子。’事情得一步一步来,我们先解决厂房问题。”

前文说过,计经委的前身,是长安县工交政治部,在申店,与第二造纸厂相邻,有所工交技术学校,早已停办多年,大部分校舍被第二造纸厂职工占用,当成了家属院和职工宿舍,尚有几间空余的房子,年久失修,已残破不堪,经请示局长,便把这几间破败的教室作为厂房。

仿瓷涂料属化工产品,散发刺激气味儿,且有毒、易燃、易爆。为了安全、规范,防患于未然,我们对房屋进行了简单地修缮之后,需要砌起围墙将厂区与家属区分割开来。围墙刚刚砌起,第二造纸厂便出面阻拦,一言不和,第二造纸厂以大欺小,以众凌寡,动用保卫科的二杆子,不要命的主儿,掀倒了围墙,声言计经委领导当初看他们亲肠,是牛牛娃,长得心疼,把工交技校白白送给了他们。

我们提出要看文件,他们不能出具,蛮不讲理,耍起了无赖:“你算老几,凭什么看?”一句话顶了回来。

此事闹到了工业局,局领导几经易人,哪个还说得清。翻阅当初的档案,找不到相关文件,事情僵持不下。后来,多亏副局长从中斡旋,工业局党委为此专门召开扩大会议,形成会议纪要,确认:当初工交技校公产是托付给第二造纸厂代管,第二造纸厂经营困难,用做职工宿舍也在情理之中,但产权仍归工业局所有。第二造纸厂、通达实业总公司都是工业局的下属集体单位,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厚此薄彼,两家企业应该互相尊重,互相支持,共谋发展。

讨得“尚方宝剑”,厂房的改造,围墙的圈建才得以继续。第二造纸厂对此很不舒服,敌意颇大,为了避免矛盾,接动力电时,我们舍弃了较近的第二造纸厂,而是穿过另一单位,选择了比较远的海红轴承厂西安分厂,免得第二造纸厂某些人耍小心眼儿,在关键时候停水断电。

按照与“博大”的合同,对方有义务帮助我们购置设备,每套价格为两万六千元。当初我们担心挨宰,多长了一个心眼,让秦××绘制了图纸,据初步估算:倘机械加工部分在当地解决,运费不用计算,每套设备配置起来约需一万五千元,我们计划购置两套设备,仅此一项节约资金两万余元。于是我们决定,凡能在当地添置的设备,宁可多花些工夫,尽量就近解决,实在没有办法解决的配件,再请“博大”帮忙。

情况似乎有了转机。

先是中国银行长安县支行同意贷款五万,但银行方面信不过工业局,于是副局长以自己个人的房产证作了抵押。因为县印刷厂多次催要借款无果,言辞已愈来愈不堪入耳了。

“为了公家的事,个人受气划不来。”副局长说。

归还了印刷厂的借款,报销了我们几个人的差旅费,全部是实报实销,我们很自觉,无发票的不报账,困难时期,大家都没有出差补贴。交付了前期费用,五万元剩下不足两万,要启动企业还差一大截子。

经多方奔走,县财政局终于同意借款十万给通达公司,条件是,第一,副局长以个人的名义担保,工业局不能作数;第二,以银行同期贷款利率付息;第三,企业产生的利润与他们均分。条件尽管苛刻,但我们急需资金,副局长说:“管他呢,钱到手再说。”

十万元到账,先归还了银行贷款及利息,将个人的手抽利落,剩下了六万多。利用这仅有的资金,秦××负责机械设备的加工、安装、调试,我又出了一趟差,采购回原材料,依照“博大”提供的技术,夜以继日,生产出两吨多产品。

九投身装饰业(1 )

与大自然相比,人类是渺小的,如东南亚的地震与海啸,在强大的自然灾害面前,十多个国家亦无能为力,只能任凭海水吞噬鲜活的生命。同样,在经济大潮中,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人往往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风飘摇。

俗话说:“骑着马,才能赶马。”毕业分配时的一次错位,使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最终为生活所迫,逼上梁山,这个“逼”字,在我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根据中国以往的体验,政策就是一阵风。刮“分流”风时,我们十几个人被工业局机关分流了,可过了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之后,又陆续回流了。上面的政策也是如此,1992年小平南巡之后,党政机关一窝蜂,全民动手,大办企业,“经理”“老板”成为最时髦的称谓,传说某地发生车祸,十人受伤,其中有九位是经理,一位是老板。到1993年,忽然急刹车,又实行政企分开,党政机关不允许再办企业,已经办的,要求脱钩。好像拔河比赛,一方拼命使劲,另一方猛一松手,使劲的一方用力过猛,收手不住,摔了一个大跟头。

折腾了一阵子,一无所有的我们,在创业中举步维艰。这时,副局长退居二线,成为调研员,当初一道下海的,有的到了年龄,功成名就,光荣退休,领上了养老金;有的淘金不成,又重新返回机关捧金饭碗去了。最后,商海中仅剩下我与另一位上了年纪却未到退休年龄,最主要是缺乏根基的妇女。那位妇女曾三番五次找工业局领导,要求重回机关,甚至搬动了时任副县长的老上级说情,但均被以各种理由推托。至于我面皮很薄,很清楚自己姓甚名谁,排行老几,也没有后台可以挪用,从未屁颠儿屁颠儿地找过领导,免得癞蛤蟆跳门槛——自讨没趣,划不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已经下海,就一定要在商品经济的海洋中学会游泳,绝不能被海浪所吞噬,或者稍遇挫折,如丧家之犬,摇尾乞怜。我经常这般勉励自己。

试生产成功后,马上面临着在市级以上技术监督部门进行产品质量检验,取得产品合格证,注册商标,打开销路,投入批量生产等一系列问题,而这些环节哪一个不需要钱?我们仅有的资金也已经弹尽粮绝。副局长在领导岗位上时已经很难弄到资金,何况成为调研员,只剩下了调查研究的权利。我与秦××两人都是农家子弟,学校毕业不久,社会交往有限,对于资金,更是无能为力。权宜之计,只能先不搞产品质量认证,私下里跑跑销路,待资金回笼,再作进一步打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但包装桶上光秃秃的一片,既没有商标,又没有合格证,还没有厂名厂址,典型的“三无”产品,进不了商店柜台,进不了超市货架,要打开销路,谈何容易。

开始,我们依托熟人、朋友关系,打听哪儿搞建筑,哪辆汽车需要喷漆,哪儿门窗桌椅需要翻新,便逐一上门推销,对方不懂施工工艺,就亲自示范,帮人家施工。一个夏日的晚上,为了解决白天施工中遇到的技术问题,我关掉风扇,门窗紧闭,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实验室里,反复实验,一干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人们发现我晕倒在实验室里,急送医院,结果是摄入过量有害气体而中毒。

那时,装饰装潢刚刚兴起。由于施工的需要,我们组建了装潢工程队。从单一的油漆涂料施工向装饰装潢一体化发展。可惜的是,刚开始我们半路出家,不懂装饰技术,边干边学,技术上过分依赖他人,没有形成自己的专业技术队伍。活路又少,留不住人,职工队伍很不稳定,往往联系到一部分活路,招一帮人,待活路干完,便又得解散。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既要组织,又要管技术,有时还得顶人干活,首尾难以兼顾,在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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