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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屠夫看世界-第18章

小说: 屠夫看世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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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贴,伙食还不错,后来单位情形每况愈下,遂压缩开支,取消了补助,灶上入不敷出,于是也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如北大一样,推倒南大墙,将大门开到墙外,变成了对外营业食堂。一次,我与伙食管理员开玩笑:“赵师傅,我在灶上吃饭,工资你全领,咱们扯平。”

“那不行,你每月再给我五十块钱。”

赵师本是机关灶上的厨师,斗大的汉字不认识十个,小九九却算得很精细,人勤快,饭菜也做得可口,将某领导伺候舒坦了,花钱另外聘请了一位厨师,赵师就用起最古老的方法——结绳记事,配合一些杠杠圈圈,当起了伙食管理员,脱产干部。

一月的工资不够吃饭!说起来有些悲哀,但却是实情。而家中还有含辛茹苦、养育我成人的老父需要照顾,还有两个未成年自立的弟弟需要提携,更有几千元债务需要归还……为供我读书,两个弟弟初中都未念完,纷纷辍学回家,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我完成了学业,工作了,挣钱了,再不帮帮他们,寝食难安呀!

但是,单位效益不佳,自己收入微薄,为了筹集此次赴京的路费,我倾其所有,拿出了全部的积蓄,这可是以后成家立业的基金啊!再说这儿只有我与张厂长两人,只要我们自己不说,只有天知、地知、神知、鬼知了。

想到此,我没有拒绝。

张厂长见事已谈妥,就一再询问什么时候签订合同。

我一再解释我做不了主,得回去请示汇报。但这个项目是领导授意的,估计问题不大。

张厂长便留我在北京多玩几天,逛逛名胜,会会同学。而我事已办妥,归心似箭,况且北京又不是第一次来,生意成了,以后来的机会还很多,遂谢绝张厂长的好意。

张厂长驾车送我到北京站,替我购买了火车票,分手时说他很忙,还要给清华送货,一再叮嘱我务必抓紧。

我回到长安,顾不得休息,连夜晋见领导,汇报了情况。副局长果然十分高兴,夸我此事办得快,办得好。但局里没钱,又担心拖久了会节外生枝。于是,征得局长同意,副局长以个人的名义,在县印刷厂借款两万元,准备亲自出马,与我一道赴京购买技术。

为了缓解下海的人员多,能办事的人员又少的矛盾,经过一段时间实际考察,经领导同意,将秦××由临时抽调正式借调到机关,协助创办实体。“抽调”与“借调”概念不同,抽调是临时性的,工资仍在企业,机关只管用人不解决福利待遇;借调则不同,是机关急于用人但缺乏编制或指标的过渡性手段。这样,秦××与我一样,成为工业局机关正式借调人员。领导承诺,一旦实体办成,产生效益,便委以重任。

西安轴承厂原属西安市冶金局,厂址在沣峪口,为了管理方便,1989年整建制移交给长安县计经委,即后来的长安县工业局。计经委接管后,借鉴许多军工企业从山区搬至平原的经验,尊重职工愿望,顺应时代潮流,将西安轴承厂整体搬迁至县城韦曲,兼并了业已停产的原长安县缝纫机架厂。搬迁后的西安轴承厂,企业负担沉重,经济效益下滑。

秦××1988年毕业于四川建材学院,机械工程专业,分配至大山里的长安县白水泥厂,为了照顾家庭,1991年调入西安轴承厂。他学有专长,年富力强,为创办实体曾立下汗马功劳。后来不幸实体倒闭,因其在西安轴承厂有一定的根基,又回到了西安轴承厂,厂子破产以后,曾去兰州做生意,生意不景气,现在西安某建筑工地给人打工,管理工地。

临出发时,领导们又得到消息,石家庄某研究所也面向社会,公开转让仿瓷涂料技术,好在要去北京,石家庄也是顺道,就临时改道石家庄,顺便考察考察,多走走,多看看,比较比较,谅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我们一行三人,由副局长带队,依然购买硬座车票,踏上了北上的行程。

临行,我们考虑到副局长年龄大了,又有一定的级别,要给他买卧铺车票,哪怕硬卧也行,我与秦××两个人年轻,身体好,硬座票就蛮好。而副局长死活不肯,说他睡觉“择铺”,在火车上“咣里咣当”睡不着,买卧铺也是浪费,不如三个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互相也有个照应。我们知道困难时期,他想节省几个经费,但我们拗不过他。由此联想到某些人因公出差,软卧都不愿意坐,嫌浪费时间,而要乘大飞机,安全、迅捷而又舒服,便愈感到副局长的可亲可敬了。

上次单独赴京,阳春三月,乍暖还寒时,而这次时间抓得挺紧,紧赶慢赶已到了鲜花盛开的五月,如杨志卖刀,秦琼卖马,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由此可见,在一个贫穷单位,要干一件事是多么艰难!

我们一行三人,一对半的烟民酒鬼,坐在硬座车厢,掀开窗户,一边欣赏窗外胜景,一边抽烟喝酒,阵风袭来,凉意飒飒,神情振奋,谈笑之间,抵达石家庄,近二十个小时的车程,也不觉得过分劳顿与沉闷。

直到现在,我还纳闷儿,石家庄距离北京如此之近,而与北京之物价水平真乃天壤之别,饭菜如此价廉物美。我们三个人饱餐一顿,酒足饭饱,花了不过区区三十几元,是老板算账有误,无意之中,让我等外乡之人拣得便宜?还是石家庄市场物价走低,作为吸引外地人投资、旅游的手段?因为人们往往注意的是自己所熟悉的商品价格,而饭菜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了。

找到那家研究所,产品似乎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名称不同,叫做“瓷漆”,可转让费却丝毫不含糊,至少也要四万元。副局长把手一挥:“走,上北京!”

石家庄到北京,不足四小时的车程。长途跋涉,我们已经厌倦了火车,于是改乘长途汽车,心想一边感受京石高速的舒坦,一边沿途观赏风景,了解风土人情,权当假公济私,到此一游。

但在长途汽车上,所见所闻,大煞风景。

中巴车为了逃避收费,放着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不走,专走早已废弃的老路。汽车一路颠簸一路险权且不论,强占座位的、泼妇骂街的、玩三页牌行骗的、明抢暗偷的,与首都北京的称号大相径庭。我们印象尤深的是,某国家级运动员,为了抢占门口座位,依仗五大三粗的身材,将另一乘客老鹰抓小鸡似的拎将起来,抛在一旁,自己理直气壮地坐下,被拎者不满,白了他一眼,嘟囔几句,便招来一顿拳脚。满车的乘客,无一人挺身而出,见义勇为,虽然心中愤愤不平,却唯恐惹火烧身,敢怒而不敢言。

人常言:“十年修得同船渡。”大家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理应互相理解,互相关怀,而不应仇人似的,尔虞我诈,恃强凌弱,使本来愉快的旅行充满担心与敌意,弄得大家都不舒服。

我等自作自受,活受了几个小时的洋罪,傍晚时分,终于抵达北京。

那时的京城,旅馆不像现在这么多,又值旅游旺季,各旅店、招待所人满为患,连澡堂子都挤满了客人。星级酒店住不起,又找不着便宜的住处,倘只有我一个人,到学校与任何一同学挤一宿,即使找不着同学,天又不冷,路边、檐下、地铁站,流浪汉似的,天当房子地当床,哪儿都能凑合一晚,还省却了住宿费。可这次不同,副局长跟着,他上了年龄,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又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太过委屈。于是,大街找不着,就钻小胡同,从城南到城北,跑得腰酸腿疼,最后来到海淀,终于找着一家私人小旅馆,只有两张床位,每人五元,而且没有发票,我们不满意,还要继续找,副局长照例把手一摆:

“算了,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吧!”

于是副局长睡一张床,我与秦×ד脚打蹬”同挤一张单人床。在阴暗潮湿的个体小旅店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早上起来,在路边的小摊儿吃了煎饼果子、馄饨,胡乱糊弄了肚子,便直奔清华大学。清华方面,见我去而复返,以为我等的银子成了囊中之物,口气更硬。“八万元转让费,一个子都少不了。”“看来只有和通县做生意了。”副局长如此对我们说。

途经天安门,秦××未到过北京,免不了要游历一番。不想内急,急寻方便之处。那时,收费公厕刚刚兴起,天安门广场的公厕如同大栅栏的食堂一般,必须排队等候。公厕前,四个男女在忙不迭地点钞票,旁边竖着一块木牌,上书:入厕贰角,不找零钱。

副局长从厕所出来,望着长长的如厕大军,不禁感叹:“宰相门前七品官,在天安门当一个厕所所长,比在长安县当财政局局长收的钱都多。”

走累了,三人找一阴凉处席地而坐,点上烟,美滋滋地吸着,谈论着来京的感受。也许是口渴的缘故,烟刚刚抽到一半,秦××随手一弹,半截香烟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跌落在不远处。一位老者径直走到了秦××面前,从兜里掏出红袖章,在他眼前一晃:“你扔的烟头?拣起来!”然后飞快地撕下一张票,塞给秦××:“罚款五元,下次注意。”

秦××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一张罚款单已经到了手里。

老者从走向我们,掏出红袖章,到撕下罚款单塞给秦××,动作一气呵成,再配以台词,一切恰到好处,表演到了极致。

秦××刚想争辩几句,引来一群人的围观,纷纷指责他,气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涨得像猪肝,扔下五元钱,匆匆地走了。

“什么态度,真是的?”老者嘟囔着,弯腰拣起钞票,寻找下一个目标去了。

事后,副局长开玩笑:“首都人真是素质高,连罚款都美妙至极。”

抵达通县小务镇时,已是万家灯火时分,安排他们俩人住下,叮嘱店老板准备饭菜,我借了店老板的破自行车,直奔德仁务村。

近两个月不见,张厂长已经鸟枪换炮,米黄色的重庆长安面包车已经变成了色泽血红的天津夏利。贵客来临,他惊喜交加,顾不得心疼新车,二话没说,径直掀开小汽车的后盖,将破自行车塞在里面,驾车直奔小务镇。包赔过旅店老板的经济损失,我们三人被他接到了家里,稍作安顿,自然免不了一番款待。几个酒鬼遇到了一起,转眼间两瓶二锅头揭了个底朝天,张厂长又整来两箱子燕京啤酒,白酒、啤酒交替着喝,好不畅快淋漓。第二天上午,酒劲还没有散尽,副局长带着微微的醉意与张厂长签订了技术转让合同。

技术挺简单,核心是一纸配方。关中话叫“一窍不得,少挣几百”。关中人心轻,将区区几百元都升华为俗语。为了这一纸配方,我们耗时三个月,辗转数千里,花费几万元,终于括入囊中,三人喜不自禁,谁知而后竟成为我们创业道路上沉重的负担,这才叫“鬼迷心窍”。

秦××绘制了机械图纸,盘桓数日,我们向厂长告辞。张厂长挽留了几句,免不了又要做东,在小务镇订下酒宴,为我们饯行。席间,张厂长偷偷地塞给我一千元,我霎时两颊绯红。副局长以为我连续舟车劳顿,身体虚弱,不胜酒力,还一个劲地表扬我劳苦功高,要注意身体云云。

副局长一席话,使我羞愧难当,简直无地自容。当初张厂长许诺给我回扣时,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一眨眼就会忘掉,如今诺言兑现了,我却有些不适应,当时就想站起来,将它交给副局长,然后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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