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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凤凰劫-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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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什么?安宓,你给我记住,”林安澜不等她说完,已双目凌厉地看了过去,冷冷地道,“同情旁人不如同情自己!引狼入室之事,我做了一次已经足够,绝不许你再做第二次!”说着目光冷冷地射向锦段,带了十足的恨意。

林安宓的眉目渐渐随着她的这句话染上了凄婉之色,缠在手指上的锦帕,扯了又扯,似是在扯着一段苦言难尽的哀婉缠绵。

锦段低眉不语,脑子里却全在思考着林安宓的动作神情。她刚才的声音虽极低,且带了几分瑟缩,却仍旧未能掩住那语气里的关心与婉转鲜亮的情意。而这样的哀婉缠绵的情意,绝不是短短一年半载的感情可及的。锦段心中微惊,这个林安宓在一年前入宫,得了太子良媛之位,平日里除了在林安澜的病榻前侍疾之外,倒是极少出现在成郢的面前。她一直以为这位性情温顺绵和的小林氏,与林安澜是不同的,可是绝没有想到,在这个女子的心底,原来竟还藏有这样一段蹁跹而又热烈的爱慕之情。

也许在很早之前便已开始了吧?

程洛山……那程洛山已然去了西北。听林安宓话里的意思,却是皇帝有意要他到那有去难回的地方。如此看来,只怕不管西北战事如何,程洛山都难以活着回来了。

锦段的双手抖个不停,她不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这话。皇帝分明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喜爱程洛山,甚至连成郢都说过,皇帝想要将长信长公主下嫁给他。难道他此去西北,不是为了所谓的攒军功吗?为什么皇帝突然间对他起了杀心?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冲撞了木皇后?

那一日的情景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从程洛山主动说起“息夫人”这个名字起,一直到木皇后的出现,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合,每一步都落了刻意两个字,而她当时竟然毫无察觉。

这一切,究竟是程洛山的有意为之,还是木皇后的刻意逢迎?木皇后这个清冷到淡漠的女子,难道在她的身上,竟也发生过如那千古伤心的息夫人一般凄美慑人的故事?

那么,这与程洛山又有什么关系?

为何自己入宫四年,竟从未曾听说过有关木皇后的任何传闻?突然将木皇后与息夫人扯上关系,是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在她不知道的曾经里,木皇后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才导致她今日冰冷淡漠的性情?还是她本性便是如此?她始终“不共楚王言”,那么“息王”如今又在哪里?

她这边想得入神,却不知林安澜已唤了她数声。待回过神来,林安澜已经撕心裂肺一般地咳了起来,指着她,恶狠狠地道:“仗着太后的宠爱,现在尚未有名分便已是如此嚣张,将来又如何了得!出去,你给我出去!我这里……不供菩萨!”

锦段抿了抿嘴角,说了一句:“太子妃息怒。”

林安澜怒极反笑,“息怒?锦姑娘不生我的气,我就已经千恩万谢了!我哪里敢怒!这整个东宫里的宫人们,个个只知锦姑娘,而不知有太子妃,我林安澜是反过来要仰仗锦姑娘你的鼻息来过活的!”

锦段低眉,面带惶恐,“太子妃此言让奴婢无地自容……”

林安澜神色愈冷,“无地自容……原来你也知道这四个字?我原来只当锦姑娘将这东宫当成你锦家的后院闺阁了!”

锦段沉默不言。

林安宓扶起林安澜,轻轻抚着她的背,温言细语:“姐姐不要生气,动气伤身,对身子无益,姐姐要好生保养才是。”说着冲锦段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出去。

锦段屈膝施礼,躬身退出了流华殿,身后林安澜尖锐的声音仍不依不饶地响着:“生气?我现在也只剩下生气了。除了生气,我还能做什么?太子满心满眼都是她们姐妹,我这个活不了几天的太子妃,要来何用啊?你没有看到吗?你没有看到太子看她时的眼神吗?那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话让锦段心中微有些惊讶,不知林安澜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是她……吗?

不管外面风雪多大,孤树堂内仍温暖如旧。锦段回到孤树堂,早有眼尖的宫女迎上来,为她打了厚重的帷幔,笑嘻嘻地接过她的斗篷。

绿莪守在大殿里,锦段见了不免讶然,“太子殿下呢?”天已擦黑,成郢这个时候是不会留在宣光殿或清凉殿的。

绿莪笑着指了指偏殿,道:“太子殿下和夜茗姑娘在暖阁。”

锦段抿嘴笑了笑,便走了过去。

孤树堂的暖阁便是成郢的小书房,锦段时常留在这里侍奉,倒也不见生疏。她一脚迈进暖阁,却看到成郢正端坐在窗下的案前,执笔作画,他对面的红木镶银大椅上坐着的正是李夜茗。照得满室亮堂的烛光投在她的侧脸、睫羽上,形成扇形阴影,睫羽之下的水润星眸,映着烛影,显得愈发璀璨如星。她抿着嘴角,笑望成郢,眼睛里的那一脉情深,似含着一抹受宠若惊一般的欣喜,春山一笑,明光晓映。

此时执笔作画的成郢,被满室的烛光熨帖了眉眼,不同于他往日的温柔。殿外的冷风吹着窗栊,发出轻微的响声,暖阁内却温暖如春。案上摆着的花觚中插着数枝红梅,枝桠遒劲,红梅清丽,恍惚中似有暗香浮动。成郢坐在这样一团暗香之中,眼睛里只有面前端坐着的俏丽的姑娘。

锦段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似乎是身在半梦半醒之间,心里暗暗惊喜,继而又有失落与哀伤交替袭来,五味杂陈。

李夜茗最先看到了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姐姐!”

锦段回过神来,对着她笑了笑。

成郢停下手中的笔,对她浅浅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有别于方才的暗香浮动。锦段屈膝施礼,心中暗叹。

李夜茗却不知此刻她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笑嘻嘻地跳下椅子,拉了她的衣袖,要她去看成郢的画。

“姐姐你快去看,太子殿下画的可是我呢!”

锦段浅笑,“是吗?”被李夜茗拉到案前,她低眉看向案上,素白的宣纸上简简单单的只有一人,工笔整洁,线条柔软,巧笑嫣然的姑娘望着一株红梅,似有暗香盈袖。

可见成郢作画之时,用了多少的心思。

“太子殿下的画工了得,当真把人画得栩栩如生,娇态可掬。”

锦段压下心中的微痛,静静地笑,诚心地赞,然后便看到李夜茗的脸上扬起了既娇憨,又如水底青苔般柔软而青涩的笑容。

入夜,锦段心中有事,躲在锦被里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在暖阁里看到的那一幕,心中悲喜交加。

李夜茗裹着斗篷悄悄跑到锦段的房间里,探着头叫:“姐姐,姐姐。”

锦段掀开床帐,看见昏暗的烛影下,李夜茗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大急,怒道:“简直胡闹!这样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什么?”说着一把掀开锦被,“快躺进来!”

李夜茗的牙齿上下打着战,钻进被子里,搂着锦段,在她怀里蹭了蹭,口中不住地道:“好冷呀,姐姐……”

锦段替她掖了掖被子,也不理她。

李夜茗自她怀里探出头,轻声问:“姐姐,你在生我的气吗?”

锦段道:“你穿成这样,又半夜跑出来,若是病了该怎么办?我自然生你的气。”

李夜茗摇头,“不是,姐姐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姐姐今日在暖阁时便已不高兴了。姐姐,为什么?”

锦段没有想到李夜茗竟如此敏感,犹豫片刻,轻声问:“夜茗喜欢太子殿下吗?”

李夜茗笑,“我自然喜欢太子殿下,难道姐姐不喜欢吗?”

烧了地龙的内室仍是寒冷,锦段往被子里缩了缩,掩着风寒,趁着帐中昏暗,掩埋了情绪,轻浅地笑,“太子向来脾气好,这宫里有谁不喜欢他?”

沉默了一时,李夜茗突然小声问:“姐姐,我听旁人讲,你是要嫁给太子的。是真的吗?”

锦段无声地笑,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睡吧。”

锦段有心问一问李夜茗,成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她有所不同的,却终究问不出口。

“程洛山此行有去无回”这样的传言,继“锦段召妹入东宫固宠”之后,成为宫人们私下里的谈资,就连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长公主下嫁一事,都再次被提及,甚至有愈传愈烈之势。而自回宫起便一直沉默的长信长公主,却从头到尾置若罔闻。

锦段只知道她是自林氏姐妹的口中听闻此事的,并不能确定这事是不是由东宫传出去的,只是宫人之间虽传得厉害,却没人敢将这话传到皇帝或郑太后等人的耳中,所以传言便也只能是传言罢了。

程洛山此去究竟是“战士军前半死生”,还是“美人帐下犹歌舞”,就要看皇帝的打算了。只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此行于程洛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历练。

在锦段看来,能出宫历练,哪怕是历经生死,也比受制于宫中要强得多。可她是绝无这种脱离皇宫的机会的,便也只是羡慕罢了。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程洛山离宫后,木皇后便三天两头地召她去椒房殿,却并非一定要说些什么。木皇后本就是清冷的性子,有时只是与锦段对坐,彼此沉默,饶是如此,每回仍要留足她在椒房殿两个时辰才肯放她离开。

锦段坐在椒房殿的暖阁中,悄悄抬起眼睫,望了望执卷坐在榻上,眉目沉寂的木皇后,心中惊疑不定,实在不清楚木皇后此举,究竟是何意。

也不知在书中看到了什么,木皇后突然黯下了神色,掩卷呆坐。眼睛茫然地望着香几上置着的一面四鸾衔绶纹金银平脱镜,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叹了一句:“日暮江波急,谁怜渔丈人?楚墓悲犹在,吴门恨未申……”

锦段心头一跳,倏然抬眼看向木皇后。并非她草木皆兵,只是眼前这位性格清冷的皇后,并非喜爱伤春悲秋,无事捧卷嗟叹之人,突然念出这两句诗必定是大有深意的。所谓“楚墓”、“吴门”,不过是伍子胥终其一生至死难言的郁情,就算西施与范蠡的故事永久流传,也终究比不过此人一夜白头的一生悲情。

“锦段,你可读过此诗?”

“奴婢服侍太子殿下在清凉殿读书时,曾有幸在《乐府》一书中读过此诗。只是奴婢资质愚钝,读书不求甚解,也不过是粗粗一读罢了,却是不通的。”

木皇后扯了扯嘴角,淡笑道:“那日我听你与程洛山辩白息妫,见地倒是与旁人不同。”

锦段道:“不过是同为女子,更能设身处地罢了。奴婢以为,楚王给了息夫人一个男子能够给予一个女子的全部的爱,比之息侯毫不逊色,或许更胜。息夫人纵被冠以祸国妖物之名,也不过区区一介弱女子,楚王强大,况且毕竟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唯一能够做的,也唯有‘不言’二字。”不管她的猜测究竟对否,设身处地一途何时都不会错。

木皇后沉默不言,静静地听着,面上慢慢露出一种凄然的神情。她重重地呼吸着,似是有激荡的情绪蕴藏其中。她握紧了书卷,喃喃地道:“是啊,纵弗能死,其又奚言?弱女子在强大的男人面前能做什么?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眼眶中突然有泪水涌了出来,她将手中的书卷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凄厉地喊:“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羞辱的爱宠,是多么让人憎恨,又是多么让人恶心!我纵是活着,此生又有谁能还我一个程臣浅?!”那声音里带着了无生气的无望,似是行将就木之人的最后一点挣扎。

憎恶,愤恨,绝望。

锦段吓了一跳,忙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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