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群读史记-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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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外音：汉朝建立之后，为了证明改朝换代的合理性，以及提醒统治者借鉴秦朝灭亡的教训，汉儒评秦大多采取了一种批判的态度。贾谊在《过秦论》中对于秦朝政治的逐一评判，代表了汉儒评秦的主流论调。对于秦朝得灭亡，贾谊旗帜鲜明地提出，秦始皇和秦二世应该负责人责任。尤其是秦始皇不施仁义，更是为秦朝的灭亡埋下了伏笔。那么贾谊这样的分析有道理吗？秦始皇不施仁义的背后，究竟暗藏着怎样的隐情呢？】
汉人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秦朝灭亡的责任究竟要谁来负责。贾谊认为三代国君都有责任，主要是秦始皇和秦二世要负主要责任。这话有没有道理，我想举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问题。我们算一算这三个人掌权的时间。秦始皇是十三岁继位，二十二岁亲政，到他50岁去世，秦始皇在位三十七年，实际上执掌政权长达二十八年；秦二世执掌政权多长时间呢？三年；子婴执掌政权多长时间呢？ 46天。三十七年、三年、46天，你们想想，谁该负主要责任？所以我认为贾谊讲得很有道理，这中间最不应当负责人的是谁啊？是那个46天的子婴。你说那46天能干点什么事？这是第一点，三主失误，我觉得这一点是说得有道理的。秦始皇对秦国的灭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二点贾谊提出来秦始皇不施仁义。这句话有没有道理？很有道理。我们看秦始皇在位的特别是统一六国以后的十几年，他搞了一连串的工程，什么修长城、修弛道，修直道、修阿房宫、修宫殿、修陵墓，然后是北伐匈奴，南征南越，把老百姓折腾得死去活来。所有的老百姓都陷在水深火热之中，大臣们也不敢提意见。秦始皇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且用严刑峻法。很多人都指出来秦始皇这么做是崇尚法家。这个话没有错，因为法家提出来一个专制独裁的理论，最适合秦始皇的口味，秦始皇虽然没有把儒家灭掉，但是儒家有两点第一，儒家的仁政，他觉得不适合他。；第二，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套东西，秦始皇没有意识到他对巩固中央集权制的巨大作用，秦始皇意识不到，所以它摒弃了儒家，这是一点，这是他不施仁义的重要原因。还有一点，我们过去讲过那个德运王朝的时候讲过五德终始。秦始皇认为金木水火土的五德中间，秦朝属于水德王朝，水德王朝主东，它的方向是北，在阴阳中它主阴，在仁义和刑杀中间它主刑杀，秦始皇就信了，就是说五德学说误导了秦始皇，秦始皇就觉得只有刑罚才能统治天下。所以秦始皇滥用刑罚，很大的一个原因，一方面是法家思想对他的误导，另一方面是五德终始理论对他的误导。所以秦始皇非常重视刑罚，导致他不施仁义。
【画外音：通过王立群教授的分析可以看出，秦始皇对于秦朝的迅速灭亡难辞其咎，尤其是它的不是人意，这也是汉代群儒加在秦始皇头上的莫大罪状，这样一来秦始皇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暴政。贾谊在《过秦论》中进一步指出，秦始皇不施仁义最终导致是民心，贾谊如何论述秦朝时民心的呢？他论述的有道理吗？】
第三点，民心尽失。秦王朝的灭亡可以说是民心尽失啊。这个民心尽失，给我们印象最深的就是贾谊在《过秦论》中间，他做的一个比较。贾谊在《过秦论》中间，他讲了一个非常这名的比较，他先拿秦和六国比，六国那么强大，最后秦是轻而易举把六国给收拾了，收拾得非常利索，秦灭了六国。然后他拿六国和陈胜比，六国和陈胜一比的话，陈胜啥都不是了。陈胜将领不如六国的将领，你看六国的将领又廉颇，有赵奢，有多少名将啊，陈胜手下有什么名将啊？然后，拿谋士来说，六国有多少谋士啊，陈胜手下有什么谋士呢？拿武器装备来说，陈胜的装备远不如六国军队的装备；拿军队的素质来说，陈胜领着那八百个新兵起义了，比起六国那训练有素的几十万军队，那陈胜德军队也不如，那就是陈胜跟六国比，陈胜样样比不过六国。最后是拿陈胜跟秦比，结果陈胜一起义，把强秦给灭了。这样就形成一个怪圈：秦灭了六国，那就是亲笔六国强；那六国呢有比陈胜强，到最后这个最弱的陈胜又把秦给灭了，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圈，秦灭六国，那就是国不如秦，但是六国比陈胜强大得多。在琴、六国、陈胜相比中间，最弱的是陈胜，但是最后是陈胜灭了六国。
贾谊在《过秦论》中间还专门给陈胜写了一大的话，他说陈胜是个什么人呢？他说：“然陈涉瓮牖yǒu绳枢shū之子，氓méng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dí之贤，陶朱、猗yī顿之富；蹑niè足行伍之间”，这句话是说陈胜地位低下。地位非常低，才能连个中等水平都达不到，别说顶尖了；财富更无从谈起。实际上我们替贾谊作个总结，陈胜叫六无之人。什么叫六无？我说一下，叫“无才、无德、无地位，无财、无名、无依靠”，什么都不是。但是最后陈胜把秦给灭了，为什么？其实贾谊讲了一个道理，六国面对的秦，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秦王朝，而陈胜面对的秦，是一个民心尽失的秦王朝。所以，你别看陈胜什么都不是，就像贾谊说的那番话，什么氓méng隶之人、迁徙之徒、瓮牖yǒu绳枢shū之子。什么叫“瓮牖yǒu绳枢shū之子”？说陈胜家里那个房子，没有窗户，是挖了一个洞，塞上一个大水缸，没有底儿的水缸，那就是他家的窗户；陈胜家门没有门轴，是一个草绳掉了一个门板，那就是陈胜家的那个门，这就叫“瓮牖yǒu绳枢shū之子”；氓méng隶之人，就是世世代代给人家当雇工的；迁徙之徒就是去当兵的；才能不及中人，才能连个中等水平都达不到；非有仲尼、墨翟dí之贤，陶朱、猗yī顿之富：仲尼是孔子，墨翟dí是墨子，没有孔子、墨子那样才能，没有陶朱、猗yī顿那样的财富。陶朱公就是我们过去讲过的那个范蠡，就是这个人什么都不是，但是这个人“蹑niè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最后他竟然从一个当兵的行伍出身，最后成了气候，就是因为陈胜面对的是一个民心尽失的秦王朝。陈胜一起义，天下老百姓全响应，而且陈胜起义的时候，九江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话，叫“天下苦秦久矣”。这句话在《史记》中出现过四次。第一次是在陈胜起义时候说的；第二次是刘邦起兵的时候，给沛县城中写了一封信，那个信中间说天下苦秦久矣；第三次是刘邦在臭骂郦食其的时候说的，天下苦秦久矣；第四次是陈胜派到赵国去一个大将也说了天下苦秦久矣。这句话在《史记》中出现过四次，这六个字大家千万不要轻易放过。什么叫天下？天下不是一群人，而是整个天下的人。什么叫苦秦？受秦之苦；什么叫久矣？就是长时间。这六个字揭示了一个道理，就是整个天下的老百姓受秦之苦很长时间了。所以人人都对秦怀着切齿之恨，只要有一个火星，他就会发生连环大爆炸，但这不是恐怖事件，这是一个反秦大起义。所以，我们认为，贾谊讲的“民心尽失”是完全有道理的。
【画外音：据统计，《史记》中汉人评秦朝教训的记载有81处，其中指责秦始皇施行暴政的有67处。所以汉儒认为秦始皇施不施仁义，最终导致民心尽失。可是我们不禁要问，对于种种弊端，难道秦始皇的大臣们看不出来吗？所以贾谊在《过秦论》中明确指出，大臣失语也是秦朝灭亡的重要原因。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大臣们集体失语呢？大臣失语与秦朝的灭速亡究竟有怎样的关系呢？秦朝速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最后一点，大臣失语。大臣的集体失语是秦朝灭亡的重要原因，贾谊这一点讲得非常准确。我们为什么看中大臣的失语？因为我们觉得秦始皇很重要的一个贡献是创立了皇帝制度，这样一个制度创立以后，它有没有生命力，看什么？就是看这个制度它本身有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一种政治制度，社会制度如果说是比较完善的，他一定有一种自我修复能力。这种自我修复能力就是决定当一个人个人犯错误的时候，能不能去纠正她。那么皇帝制度之下，纠正皇帝制度的败政有几种呢？三种。第一，皇帝罪己。就是皇帝下最己照，检讨自己得的错误，这可以挽救一个王朝的败政，比如像汉武帝，就这样做了；第二，大臣劝谏。大臣们看见皇帝皇帝做错了，向皇帝提出意见，皇帝改了，这也可以挽救一个王朝的败政；第三，易代易人，把这个皇帝给换了。这个易代易人在中国历史上是最难的了，皇帝是典型的终身制，都是到他死才交权，没有说活着就交权，这个很少。所以你要换皇帝，你觉得这个皇帝危害了这个帝国、危害了这个制度，你要换皇帝，在中国古代只有三种模式：死亡、政变、易代。死亡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我们不要期待一个昏君他会自然而然地死亡，他是个昏君，所以他死得就快，没那个事儿，他该活多大救活多大，这个我们很难期待。企盼一个昏君早一点四，没有这种可能性。第二政变，在皇帝制度下发生政变有没有可能性？有。但是极其困难。第三就是易代。易代易人，在中国古代皇帝的易代无非是两种情况，一个是自下而上发动民变，这个我们称之为农民起义，把这个朝代推翻了，皇帝就换了。姓刘的换了姓赢的，就是汉代换了秦代，这是一种。第二种是自上而下的凭借军事实力逼迫皇帝退位，有没有这种情况呢？太多了。比如操丕逼退了汉献帝，比如司马炎代理魏国，再比如赵匡胤建立了北宋王朝代替了后周，都是依靠军事实力逼迫皇帝。所以，我们看一下中国历史上的政变跟易代，都非常有危险，这是我们讲成功的，没有成功的太多了，我们就不讲了。所以，皇帝换人那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按我们今天来说，在皇帝制度下，来修正一个皇帝的错误，挽救一个帝国的命运最还好的办法就是大臣劝谏。这个代价最小，但是我们看到，在秦始皇这个时代，大臣们患集体失语症。大臣们都不吭声，不说话了，没有人指出来秦始皇的错误。大臣失语对一个封建王朝来说是一种灾难，因为我们不能要求一个皇帝时时事事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得完全正确，而皇帝又是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所以大臣失语对皇帝之都来说是个致命的伤，挽救的办法就是让大臣们说话，但是要大臣们说话是有条件的。秦始皇建立的这个皇帝制度的本身就扼杀了大臣的发言权。秦始皇在设定这个社会制度、政治制度的时候他有一个预设，建立了一个权力的金字塔。最下边是县，在往上世郡，再到中央的三公九卿，最后到皇帝。皇帝位于这个金字塔的塔尖上。这个制度设立的时候就设立了一个塔尖上的皇帝，是不受任何约束的。任何制度设立的时候都不应当设立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统治者。谁的屁股摸不得？谁都应当摸得。如果有一个人不受约束，这个人就会成为这个制度的破坏者，皇帝就是皇帝制度本身的破坏者。我们不妨把秦始皇建立的秦朝和秦始皇取代的周朝，还有商朝作个比较，你也可以看出来，商、周、秦者三代王朝不一样。比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