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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六朝云龙吟-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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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寻找。

卢景扮作嫖客,来找以前相好的妓女,在上汤询问了一遭,结果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只打听出孙老头老实怕事,从不敢沾惹麻烦,店里即便有女子,也只会是路过的,至于是什么来历,就无从知晓了。

天色已晚,折腾了两天卢景却毫无倦色,他赶到长兴脚店,在满是灰烬的火场里踱着步。

“一间上房住的是妓女和一名嫖客。郁奉文、杜怀、拉琴的老头睡的通铺,如果疤脸的少年单独住一间上房,那么就是十一个人,通铺还有五个人。”

“脚夫!”

程宗扬道:“既然是脚店,住的肯定是脚夫。”

卢景点了点头,“不错。”

“那我们去找脚夫啊。”

“洛都九市——单是有名号的就有九个,其余还有金市、直市、槐市……在市中谋生的脚夫不下万人,想找几个脚夫,那才是大海捞针一样。”

程宗扬吓了一跳,“这么多?”

之所以能在槐市找到郁奉文,好歹是因为得知他背了五张琴,又是远来的书生,很可能会到槐市贩卖,这些脚夫可全无线索。

两人静默下来,卢景白眼望天,像入定一样想着什么。程宗扬在烧焦的火场中漫无目的地看来看去,试图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线索到这里似乎已经彻底中断,但程宗扬实在是不甘心。如果一开始就什么都找不到也就罢了,可已经知道有一名妓女当日曾经在这里停留,却无从入手,那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虎头!”

卢景双眼忽然一翻,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程宗扬一脸愕然。

“那书生说起要成亲的拳师,又提到肩上好大一个虎头,我原以为说的一个人,”

卢景飞快地说道:“但杜怀肩上分明没有虎头!郁奉文提到的是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一个在堂上赌钱的,肩上刺着虎头的汉子!”

程宗扬道:“是洛都的游侠豪士?”

“不!肩刺猛虎,在脚店博戏,九成是当地的地痞!”

卢景再去镇上打听,很快得到消息,邻近的下汤有个绰号坐地虎的地痞,时常到镇上来往,他肩上便刺着一只虎头!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程宗扬摩拳擦掌,“揪他出来!郁书生和杜拳师不好下手,一个地痞有什么客气的?他要不肯说,直接往死里打!”

卢景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毫不含糊地说道:“先礼后兵!”

……

一条粗壮的汉子席地而坐,他光着膀子,胸口黑乎乎一片巴掌大的护心毛,捧着一只油腻的猪肩啃得不亦乐乎,在他肩头,一只刺青的虎头随着肌肉的动作不住晃动,彷佛在发出低沉的吼叫。

坐地虎模样虽然凶恶,却不难打发,卢景找到他时,这位坐地虎刚在赌场上输得干干净净,见着两人带的酒肉,就像饿狼一般,接过来便吃。只是坐地虎开口便给了两人兜头一桶凉水,“初九那天?没有!我没在孙老头的脚店过夜!”

坐地虎拿起酒碗仰脖猛灌几口,抹着嘴巴道:“我那天是到孙老头的脚店去过。不过赌了几把便走了。”

那个自称刘四的瘦削汉子给他斟了碗酒,笑道:“虎哥别逗我了。有赌钱的地方,虎哥还会舍得走?”

坐地虎瞪了他一眼,“我骗你作甚?那晚有贵人来,占了上堂。店里又都住满了,我不走难道在院子里蹲一夜?”

有贵人来?不对啊!程宗扬心里叫道:颖阳侯不是说自己是路过时听到有人说话,根本没进院子吗?怎么坐地虎说有贵人进来,连上堂都占了?

刘四笑道:“哪里来的贵人连虎哥的面子都不给?是富平侯家,还是朝中哪位大将军大司马?”

“我说不准。不过气派大着呢,”

坐地虎狠狠啃了口肉,含糊说道:“别的不说,就那辆车,随便掰下来一块,够你吃一两年的。”

刘四惊愕地说道:“既然是这等贵人,为何会去孙老头的脚店?”

“我哪里晓得?”

坐地虎道:“那些护卫都凶恶得很,一进来就把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

刘四不着边际地说笑几句,然后转过话题,“别人不知晓,我刘四可清楚,不管上汤还是下汤,能跟虎哥赌艺相提并论的,不超过一只手!不知道那天是哪位好汉有胆子敢跟虎哥赌钱?”

“啥好汉?”

坐地虎不屑地说道:“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虎爷随随便便就赢了他几百钱。要不是有人来,非把他赢干净不可!”

“吃软饭的小白脸?怎么会住脚店呢?”

“谁知道呢?”

“那小白脸是哪里人?”

“不晓得。”

刘四又帮他斟满酒,笑嘻嘻道:“那小子倒是走运,若再赌下去,说不定连老婆都输给虎哥了。”

坐地虎啐了一口,“哪里是老婆?是那小白脸带来的姘头。以为打扮成良家虎爷会看不出来?不就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小贱人?”

那刘四来了兴趣,欠过身道:“难道是青楼的粉头?”

“指定错不了。”

坐地虎道:“那小贱人光脚穿着木屐,拿着条绣花帕子,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绣的什么花?”

“虎爷哪儿认识什么花啊?那小贱人一直闹着要回去,让虎爷赌钱都赌不安生。”

“回哪里?”

“不知道。”

“当日店里有多少客人?”

“这谁知道?”

“后来呢?”

“后来我哪儿知道?”

“刚才说虎爷被他们请出去?”

“哦,你说那个——后来那些护卫就把我赶出去,关了大门。”

“为什么关大门?”

“这我咋知道?”

程宗扬听出来了,坐地虎不是推拖,实在是一问三不知。像他那样的赌棍,一进赌场,眼里就只有滴溜溜乱转的骰子,耳里就只有骰子落盅的脆响,旁的半点都不放在心上,比郁奉文还不如,白费了两人花钱买来的酒食。

从坐地虎住处出来,程宗扬一肚子郁闷,“什么坐地虎?简直又聋又瞎。”

卢景抹了抹黏在唇上的小胡子,“他如果没说错,那女子就在镇上。”

“为什么?”

“当时已经入夜,可那女子『一直闹着要回去』——若非住在近处,哪里能回去?”

“那女子是镇上的妓女?”

“若是镇上的妓女,哪里要到脚店住宿?”

“可她住在镇上,又怎么不是镇上的妓女?”

“只有一种可能——那女子并非妓女,而是游女。”

妓女与游女仅一字之差,做的生意也大致相同,却是两种不同的身份。妓女有官妓、私妓,共同点是都没有人身自由。游女则是无拘无束,打个比方,更像是干的援助交际。

第五章

折腾一圈,回到上汤已经是半夜。按照程宗扬的经验,在六朝能够秉烛夜游的都不是穷人,一般平民夜生活基本等于零,这时辰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卢景却表示,现在正是游女的好时候。

“找搞援交的小妹?这事儿我在行啊!”

程宗扬整了整衣物,从袖中摸出柄大红洒金的折扇,“刷”的打开,摆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架式,活似西门大官人。

卢景看得直翻白眼,“你这在宋国还能蒙点事,汉国你一个男人,出门不带剑,带把花哩胡梢的扇子,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带刀行吗?”

“哪儿有公子哥儿带刀的?没长剑,用短剑也行。”

程宗扬赶紧收起折扇,把珊瑚匕首拿出来,别在腰间。

卢景眼里顿时像喷出火苗一样,怪叫道:“珊瑚铁?这么大一块,你打算带着招摇过市?不怕人抢啊!”

程宗扬警惕地按住匕首,“五哥,不是你想抢吧?”

卢景一副肉包子被狗啃了的表情恨恨看了两眼,然后没好气地丢过来一把短剑,“拿着。”

那短剑鞘上镶金嵌玉,华丽非凡,可程宗扬接到手中却发现轻飘飘的,纯粹是个样子货。拔出来一看,里面的剑身干脆是条涂了银粉的木片。

程宗扬牙疼似的吸着凉气,“这也太假了吧?”

“总比你带的双刀强。有玉吗?君子佩玉,要不我再给你弄块假玉?”

“免了!”

程宗扬从衣内的腰包中掏出一对鸳鸯玉佩,系在腰间。

卢景眼睛一亮,“好玉!哪里来的?”

“捡的。”

程宗扬没有隐瞒,顺口说了那日在伊水遇见的事。

卢景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事透着几分蹊跷,但事不关己,也未放在心上。

程宗扬佩剑带玉,头顶打了个英雄结,看起来颇有几分英武之气。但卢景觉得不够顺眼,在他脸上涂了层薄粉,又在眼下添了两个眼袋,弄出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顺便在他腮下黏了撮鼠须,这才拍了拍手,“成了。”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给我弄气派点不行吗?”

“你想让人记住你的模样,回头带着孩子上门认父吗?”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他举步欲行,然后又停下来,“游女在哪儿?”

“跟我来吧。”

“啧啧!”

程宗扬佩服地说道:“五哥,还是你门儿清。”

卢景毫不在乎他的揶揄,“你以为我们老卢家是做什么的?”

两人打扮停当,卢景用一块青布裹了头,扮成苍头老仆,领着程宗扬往镇后走去。

镇子后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陋巷,两旁土坯的矮墙风吹雨淋日晒,已经坍塌多处,里面的房舍倒还干净,只是没有半点灯火。

程宗扬道:“好像没人?”

卢景抬头看了眼月色,程宗扬也随之看去,看到天际明晃晃的圆月,心头忽然一动,“今天是十五?”

“十四。”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啊。”

卢景道:“汉国没多少人过中秋。倒是上巳、寒食更要紧些。”

“汉国人不过中秋?那月饼呢?”

“节都不过,还吃啥月饼?”

“五哥,你这样不行啊,太没情调了。”

“情调是啥?能当饭吃吗?”

卢景道:“去桑林。”

汉国民间多植桑榆,上汤也不例外,镇外就是一片桑树林。卢景凭着月下几点蛛丝马迹,像识途的老马一样领着程宗扬走了两里,一直走到桑林深处。

林间透出几点火光,阵阵乐曲伴随着笑声不断传来。林中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篝火,周围聚集着数十名男女。有的正在博戏,有的持笙吹奏,有的唱着下里巴人的歌谣,还有些男女在篝火旁欢笑起舞。人群中颇有几个俊俏的少年,击筑吹笙,眉目传情。几名女子的舞姿更是妖媚,她们脚步轻盈,犹如飞舞的白鹤柔绵徘徊,飘舞的长袖轻云般在身边缭绕,眩人眼目。

一名女子席地而坐,身前放着一张琴,那琴长近丈许,双臂张开也只能抚到一半的长度,琴弦更是密集,足足有五十弦,每弦一柱。好在程宗扬也是在游冶台混过的,认得这正是锦瑟无端五十弦的锦瑟。

抚瑟的女子双袖挽在臂间,露出两条雪藕般的手臂,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都彷佛沉浸在音乐的旋律中。由于瑟的规格极大,长度相当于两人的身长,她弹奏时动作极为舒展,柔美的娇躯宛如一株姣丽的花枝,在锦瑟前俯仰生姿,双臂起落间,玉指在弦上飞快地弹过,流淌出成串的音符,使场中欢快的气氛愈发高涨。

欢快的音乐已经到了尾声,忽然她指尖一划,丝弦低鸣间,曲调中多了一丝悲意。旁边一名抱筝的女子举袖弹奏起来,一时间悲凉之气遍布林间。几名男子在桑树下抱剑而坐,引吭高歌,歌声苍凉豪迈。起舞的男女已经散开,桑林中只剩下刚劲的筝音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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