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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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还是站着的好。”慕子归略一犹疑,拱手道。也就在那一刻,狄公再次抬眼,那仿若可以洞彻人心的目光,直看得慕子归颇有些不自在。
“哎呀慕将军您就别客气了,我们狄府最不讲究这些规矩的!”狄春憨憨的插话适时解了这份尴尬。
狄公借势笑道:“是喽,要不我非先罚你这小厮!”
“嘿嘿。”狄春干笑两声,心知狄公断不会因此罚他,索性连招呼也不打便溜到门外去了。
“慕将军不必拘束,坐吧。”看慕子归坐下,狄公又添一句,“慕将军受伤了?”
“啊?”慕子归明显被此话问的一愣,随即便也回神,“回大人的话,卑职并未受伤,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哦,我闻到慕将军身上有股草药味,故此一问。”
“有劳大人费心,那不过是从前军中健骨强身的汤药,每日当做茶水喝的,让大人见笑了。”慕子归答道,“不知大人叫卑职来,有什么吩咐?”
“哦,也没什么。”狄公淡淡一笑,“我想知道关于使团的详细信息,张环李朗两人未必说的清楚,慕将军既为使团副将,想必更清楚其中情况,所以想问问将军。”
“大人请问。”
“使团究竟为什么改道?”
“回大人,快到阳城的时候,使团一行过河,不巧轩车走到桥中央时,木桥突然断裂,好在有惊无险,使团上下都没有伤亡。卑职本也以为这就是个意外,但当夜,李将军给卑职看了他取到的一截断桥横梁——那断梁并不是自然朽断的,而是被人刻意截断了一半!所以轩车过桥时,桥才会因不胜重力而断裂。”
“那也同时意味着,使团的路线已经暴露,所以你们冒险更改了路线。”
“是。”
“但你们的危机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进入大漠后,罗盘偏差,导致你们险些误入突厥境内。”狄公继续道。
“不错。”
“这就很清楚了,使团这一路上,不仅有外在的阻挠,更有内奸的配合,这使团,怎么能不在他们的掌控之内?”狄公不由一叹,“好一个精巧的布局啊!”
“里应外合?难怪使团一路上,总是觉得步步受制。”
“是啊,元芳跟随我多年,未必看不出其中玄妙,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之所以绝口不提内奸之事,是想给最后一搏增加一个砝码,所谓将计就计。”狄公说着,抬眼看向慕子归:“慕将军可以说说使团出城会见吐蕃小队时,是怎样的排布吗?”
“这个,卑职也不清楚,李将军只是命令卑职带领由部分使团军士和王府侍卫组成的假小队第一批出城,作幌子。倒是张环李朗跟在李将军身边,想来会更清楚。”
狄公点点头:“可以说,到那时为止,元芳的决定都没有大的失误,但是有一点他没料到——吐蕃的迎亲小队已经被人换了。纵然他能对付这一路上的波折,这最后一关,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更改不了了。或者说,使团,从一开始就是个死棋!”狄公叹一口气,“这张大网已经将大周、突厥、吐蕃网入其中,那么下一个,就该是南诏了。”
狄公目光缓移,但见慕子归微微蹙起眉心,片刻,忽的起身转向门外:“公主想必等候多时了吧?”
此话一落,便见穆芷萱推门进来:“萱本想就此案几个疑点向阁老询问,不巧阁老正和将军谈话,便欲等候片刻,不想还是搅扰了阁老和将军,实在抱歉。”
“哪里,公主来的正好。”狄公笑道,“公主还记得查看草料场的时公主所提出的疑问吗?如今,老臣可以给公主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当时,公主问了三个问题。第一,歹人是如何做到送那么多人进入草料场,而未遭到守卫军士的抗拒?第二,歹人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控制所有守卫军士的?第三,为什么守卫草料场的军士没有一个逃出火场?”
穆芷萱点点头,又听狄公继续道:“其实,想解释这三个问题也不难,因为打开这些谜团只需要一把钥匙:金吾卫。”
“金吾卫?”穆芷萱蹙起眉心,似觉不解。
“没错”狄公点头道,“还记得那个处理草料场后事的将军说,军队的粮草装备一向由右威卫负责,因为近来草料场囤积了大量物资,所以临时加派巡城金吾卫定时查看。而后来,我细究起是何人首先发现草料场失火时,得到的答案也是金吾卫。”
“可是阁老,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是,如果只凭这两点,的确看不出什么,但是后来,当我一一将这些线索和问题列出来时,却发现了这其中的些许微妙。”狄公停了停,又道,“这就关系到公主的第一个问题,歹人是如何将那么多人送入草料场,而又不被守卫军士发觉?先前我们已经排除了歹人偷偷潜入的可能,那么也就只剩下了一种看似荒唐的解释:他们是光明正大地带队进去的,守卫军士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把自己装扮成了守卫的右威卫或是巡城的金吾卫,所以守卫的军士才会毫不阻拦地放他们进去。”穆芷萱似有所悟。
狄公微微一笑:“但他们究竟是扮成了哪一方呢?或者说,哪一种身份更方便他们行事?”
“守卫的右威卫一般都是固定的,而且不能随便离开驻地。如果一队人扮成右威卫进入草料场,很容易因为面生而被发觉,进而怀疑他们身份的真实性。到是巡城的金吾卫流动性较大,而且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奉令加巡草料场的。”慕子归推断道,“如果歹人要从这里下手,那么首选便是金吾卫!”
“不错,所以我让狄春去调了金吾卫的资料,结果果然没令我失望。”狄公向窗边微踱几步,缓缓停在窗前,“金吾卫一队大约五十人,轮班制,每天巡城三次,如此推算其到达草料场的时间,是每天的丑时、巳时和酉时。草料场失火当天,两边都曾接到指令,要在傍晚时分联合进行一场演练。而金吾卫出勤表记录显示,当天本该在酉时到达的那一队,出发时间推迟了一个时辰。”
“右威卫接到指令,在傍晚与金吾卫联合演练,却没说具体时间。而另一面,巡城金吾卫又突然推后了一个时辰巡城。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有人冒充金吾卫进入草料场,驻守军士自然不会起疑,甚至会忽视他们的一些异常举动,以为他们要准备一场演练!”穆芷萱不觉暗暗心惊,这一步一步恰到好处,又有谁人能保证自己不会落入彀中!
狄公闻道再次颔首:“这样一来,第二三个问题也可以一并解决了。因为有这个演戏,他们可以借口模拟各种状况,而守卫的军士也必然会配合。那些守城的军士以为这一切只是假的,但这些歹人却不是在和他们作假,这样一来,守城军士被轻易控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言之,狄公不禁叹一口气,“不知公主有没有注意到焦尸的形态:尸体呈佝偻状,双腿合并,没有一具呈奔跑或是其他动态——这些军士不是没有试图逃生,而是逃不掉,因为他们是被绑缚着的。”
“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了,这些军士因为被绳索捆绑无法逃生而被活活烧死,大火烧尽了绳子,所以给我们产生了这些人是老老实实呆在那里被烧死的错觉!”穆芷萱顿觉脑中一片清晰,先前杂乱的线索此刻就这样清楚的陈列在眼前,“歹人以演练为借口将军士们捆束后,又在草料场中引发了大火,而他们自然是赶在火完全烧起来之前撤离了现场。直到这时,迟到的巡城小队才在远处发现了火情,然而当他们赶到时,一切都结束了。”
“不过大人,金吾卫的制服和令牌,这些歹人又是如何得到的?还有这恰到好处的演练和迟到,似乎专门是为这些歹人准备的。这些人,何来这样大的能力?”沉默片刻,慕子归不由质疑。
“这就是我的那个问题了: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什么身份?”狄公将目光移到慕子归身上,缓缓开口,“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局,一场早早做好了准备的大局。这一局,牵扯了大周、突厥、南诏和吐蕃,以和亲为引子,以半叶梅为开端,以使团为线索,落笔在边关。至于草料场失火,不过是他为了拖延援军的一个插曲,你说,玩得起这样一盘大局的,是什么人?——他的身份不低于我,何况以他的手段,想打探出什么消息,甚至于给金吾卫施压,都不是什么难事。”
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渐渐浮现在眼前,迷雾已经散了。如今面对这清晰起来的案情,却要做出更艰难的决定。狄仁杰清楚,他只有一次机会,他必须一次拿住蛇的七寸。是该想想了,好好想想:“慕将军。”
“卑职在!”慕子归陡然回神。
“你去请金吾卫的主事人来府一叙吧。”
“是。”
眼看慕子归的身影走远,穆芷萱上前两步,想说什么,却被狄公一个手势止住:“公主,公主既为南诏的死士,想必心里定有自己的准则。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南诏也并非处在事外。”
“阁老……”
“老臣斗胆请公主做一个选择。”
……
送走金吾卫中郎将,好容易等到狄公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水,摆手让狄春下去,沉默了半天的穆芷萱终于忍不住开口:“阁老,这就算完了?”
的确,狄公把人家请到自己府上,还真就如说的那样“说说话”,当然,天南海北说着的自然是狄公,暗冒冷汗应接不暇的自是那主事,以至于一边看着的穆芷萱和慕子归都颇有些发愣。关于案子,自然也是问的,却只是轻描淡写,直让人猜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大人,卑职也不明白,从刚才的话里明显可以听出来,这个主事和金吾卫的迟到是有关系的,您为什么不追问下去?”
“我为什么要追问下去?”狄公反问道,“很明显,在此事上,他是要负责任的,可是又如何?我们不是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金吾卫的迟到就是为歹人火烧草料场准备的吗?退一步讲,对草料场失火的真正情形,他是不知情的,否则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放在这么一个明显的位置上,如此,就算我问了,他也没法回答我。”
“可是阁老,他这么做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一定是背后有什么人指示他这么做的,这个,您也不打算问吗?”穆芷萱进一步道。
狄公微微一笑:“这么说吧,如果我问了,他会说吗?——当然不会。这个人既然能给他施压,自然是他得罪不起的,他即便是想说,也得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退路。何况他不说又能如何?我至多不过追究他一个‘自作主张,使歹人有机可乘’的责任,多不过罢官,于他不过丢一个官职,而于背后之人,更是丝毫没有触及。”
狄公在堂中微踱几步,继续言道:“所以与其自断线索,我还不如不问。”狄公说着,微微一笑,“我越是不问,那背后之人越会以为我知道了什么,我就不信,他真能有那么好的定力。只要他忍不住动起来了,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敲山震虎?”心中一动,穆芷萱和慕子归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不错。”狄公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不急,我自有安排。”狄公胸有成竹地捋了捋胡子,转身向穆芷萱拜道,“恕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