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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美人独步-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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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那只是须臾,步微行漠然道:“算是我的皇兄。”
  “啊?”
  无怪她震惊; 因为天下皆知,陛下只有一子。
  步微行徐徐侧过眼眸,“我知道你的疑问,现在,我告诉你。”
  十九年前,永历元年,春。
  皇后与一名婕妤同夜生产,当晚皇后情势危急,陛下死守椒房殿外,未曾去看过婕妤一眼。
  陛下期盼皇后得子,可惜天不遂人愿,皇后只诞下一名死婴,而婕妤生下一子。
  那晚,婕妤得知所生为皇长子,激动惊喜得彻夜难眠,因为皇后独宠已有三载,陛下罕能宠幸后妃,她为陛下生了皇长子,以为此后自能平步青云。
  但她没等到皇长子长成,没等到太子册封,甚至,当晚连陛下一记青眼,一声关怀宽慰都没有等到,而最后天将明时来的,只是侍女婆子们阴凉的白绫,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慌乱地将襁褓里的儿子抱去,死难瞑目。
  当晚婕妤暴毙。
  事实成了——皇后诞下麟儿。
  这一切偷龙转凤之计安排得如何巧妙,阖宫上下,知情人被做了如何精妙的安排竟至于一个个哑口无言,当此事从未发生过,都已不得而知。
  帝后恩爱之佳话,仍是民间茶余不绝的谈资。
  太子照皇帝陛下心意,长在皇后膝下,直至九载之后,冷宫之中疯了的老婆婆意外闯出禁地。
  皇帝陛下处理完朝政之事,正往寝宫去,九岁小儿却正跪在他的白玉龙纹除上,一袭冷玄的盘螭云纹落霞锦绣长袍,跪得笔挺而固执。
  “求父皇给儿臣生母一个交代!”
  陛下一愣,挥退左右,上前质问:“你说什么?”
  太子不卑不亢,扬起头,冷脸重复:“求陛下给儿臣生母一个交代!她为何而死,儿臣到底是谁的孩子?”
  陛下龙体一震,直至伺候左右的宦官禀告,今日疯了的冷宫嬷嬷竟有三头六臂,闯入了太子寝宫。当下陛下便已明白,但仍不松口,“你母是皇后,当朝国|母,莫听了几句外人疯话,便被离间!”
  太子固执,不肯走,一直跪在寝宫殿外。
  陛下知道他自幼倔强孤傲,冷冷一笑,拂袖而去,只道:“如此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父皇母后的教导,竟是在你身上白费!”
  是夜,回宫的皇后得知,便急急赶来向陛下求情。
  陛下只道:“他愿意跪,便让他跪着,什么时候想清了,自然放他回宫。”
  皇后心疼,抱着儿子只问:“你何苦同你父皇怄气,这次又是为了几句孔夫子的话?”
  儿子自幼不喜儒学,离经叛道,与皇帝陛下的观点格格不入,常为了几句圣人话闹得不可开交,谁也劝服不了谁,陛下常骂他“混账”,命宫人将他那些私藏书都烧了个精光。
  皇后以为这回又是为了四书五经上寥寥之言,问他何必。
  太子执拗不肯起身,道:“母后原来至今被蒙在鼓里。”
  恩爱的佳话,是用别人的性命成全的。
  为了皇帝的一己之私,为了他的虚伪和暴虐,他的母妃付出了性命。
  可他知道怪不得皇后。
  只是,他却犹如一个被人愚弄、被人提着木偶线戏耍的傻子。
  宫中之人都纳罕,为何陛下独宠皇后,对独子却冷淡疏远,严厉责骂。
  直至太子知晓,这世上原来还有另一个步微行。
  皇后怀孕时,帝后二人耳鬓厮磨、缠绵卧榻时便为孩儿定了名字,可惜当年皇后诞下死婴,自己也因难产险些罹难,不得已,他成了那个儿子的替身。
  而可笑的是,陛下在皇后故里,为他们真正的儿子立了碑。
  他每每想到,都只能感到来自亲生父亲的诅咒。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霍蘩祁眼眶红湿,震惊地听罢,“你当时——很难过吧?”
  步微行默然敛唇,“恰恰相反,我从未觉得难过,也从未觉得不平。”
  霍蘩祁怔怔地,泪水漫出眼眶,她用尽全力地、严丝合缝地抱住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那缕满溢而出的温热和湿润,将心煮沸成一股岩浆,又疼又涩。
  步微行道:“碑上本无名字,只有祭奠铭文,这五个字是我自己让人刻的。”
  霍蘩祁一惊,“你为什么……”
  步微行抚了抚她的长发,“我告诉陛下,即便,我用了这个名字,且一辈子用这个名字活着,我也只是我,不是别的任何人。”
  “嗯。”霍蘩祁认同地点头,满眼酸涩与喜悦。
  她抬起手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清风徐来,将两人层叠的薄衫缠绵地卷在一起,步微行噙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戏谑,“哭得难看,我不是带你来哭坟的。”
  “……你,你坏。”
  霍蘩祁嗔怒地嘟嘴,软拳头砸他胸口。
  步微行将她环在怀里,语调温然,“许是从小陛下便不待见我,我也不大喜欢他,凡事都与他反着来,他以仁孝治国,我偏偏喜欢酷吏刑罚,他独宠椒房,我偏偏疏远皇后,他觉得我难成大器,我偏想证明给他看。”
  那口吻里,竟有几分少年人吹嘘卖弄之时飞扬的骄矜和倔强。
  霍蘩祁忍俊难禁,“嗯,可是皇后没错啊。”
  说罢又抿住唇,即便皇后无辜,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心中有刺,无法原谅,也是情有可原。
  坟前青草繁茂,风一拂,斜阳半落,矮身而过的浓密莎草伏低,那石碑矗立得稳固而孤独。
  霍蘩祁想说既然是他兄长,照料一下墓碑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没来得及提出这话,另外一个念头飞入脑海。
  “你和陛下的赌约,又是怎么一回事?”
  步微行道:“那个已经不重要了。”
  “那、那你身上的伤不能不重要……”
  步微行抿唇,淡淡道:“偷看男人身体还如此理直气壮?”
  霍蘩祁闹红了脸颊,滚烫的脸蛋如火烫的果饼子,鲜艳可口。
  男人蓦地扬唇微笑,“是我自己弄的。”
  霍蘩祁一怔,与他四目相对,怎么看却都不像开玩笑。她知道,他几乎不开玩笑的,可还是难以深信,“哪有人会……会用这种法子自残的?”
  如此残忍阴暗的刑法手法,他是如何下定决心用在自己身上的?
  缁衣广袂之下,他的手掌握住了她滑腻如脂的柔荑,男人身体微倾,低低地道:“数年之前,大概与陛下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我亲自巡视了大内密牢,翻阅古典,着手定了十八套刑罚,用玄铁制了十四种刑具。有人劝告,说这些阴邪,绝不可广存于世,不能用。我便道,既然如此,我先试了,让他们闭嘴。”
  霍蘩祁怔怔地,忽然怒道:“你是不是傻子!这些刑具伤在身上一辈子都抹不掉痕迹了!”
  哪有人为了赌一口气,便将自己置于如此水深火热之中的?
  第一次被女人喝骂,心中竟五味陈杂,他望着少女盛怒如火的眼眸,缓慢地启唇,“只试了四种。”
  霍蘩祁愤怒又心疼,哪有人这样的,哪有这样的的人,她擦掉眼底的泪,冷冷道:“为什么第五种不试了?太子殿下多能耐!连自残这种事都能做得如此冠冕堂皇!”
  她扁着小嘴,固执地扭过头,不理他。
  可清润的杏眼之间,水痕隐隐,而且要溃堤而下。
  步微行蹙了蹙眉,草丛之间竖立着兄长的墓碑,不明所以,竟已释怀。
  大抵,是这世上有人不因他这个冒用的名字而真正关心他了,这感觉来得仓促而奇诡,竟比一切覆雨翻云的变幻还教人束手无策。
  他收拾好心底那片兵荒马乱的狼藉,似笑非笑,“第五种,是腐刑,圆圆让不让我试?”
  “……”
  霍蘩祁扭头撞入他的怀里,哼哼唧唧,羞恨地又打又闹,“……你坏!”
  步微行捉住她闹腾不休的小手,从未有过的心安袭上心头。
  所有的所有,都让她知道了。但就这样,她也不弃,夫复何求?
  闹了一会,霍蘩祁嚷嚷要给他兄长扫墓,便顺手帮着拔起野草来。步微行随身佩剑,让她拿手上割,但霍蘩祁不会用兵器,削铁如泥的宝剑到了手中,便成了废铜烂铁,他在一旁看,却不搭手,看她笨拙地在草丛里钻来钻去。
  她会采茶和采桑,却不会割麦子,也不会除草,事倍功半,天色已暮。
  步微行见她累得满头汗,出声让她休息,明日派人来打扫。
  但也就在此时,习武之人听觉灵敏,他于瞬间握住了兵刃,将剑夺回了手中。
  霍蘩祁见他戒备起来,正要问发生了何事,正当此时,一支冷箭嗖嗖越过草丛直逼而来!
  “铿”一声,箭镞被他的长剑挥落。
  步微行脸色一暗,矫捷地拉着霍蘩祁的手跑入更深的草丛,沉声道:“蹲下。”
  霍蘩祁应声蹲在草丛里,乖巧地一动不动,只仰头望着他。
  暮色四合,山间浓雾似云。
  步微行提着秋水般明澈的长剑,岿然而立。
  没有想到那胡郡守还算是个有骨气之人,知道一计不成,于是狗急跳墙暗下杀手了,第一次是他高估了胡丞,这一次,还算是小看了他。


第40章 情意
  冷箭在草丛之间寒蛇般游走; 猝起不意地便钻入深处,霍蘩祁担忧他一个人力有不逮,应付不了对方来势汹汹; 紧张地屏息而待; 恨不得爬出来和他并肩对敌,但步微行摁着她的右肩; 强势地将她的忧心和渴望压下去。
  薄暮冥冥,四野起了夏末轻风。
  又是数道冷箭射来; 草丛太深; 多数箭镞钻入了深丛之间便被削弱劲势; 最终坠落绿障深处。
  几支近前的飞箭被步微行斩落飞开,此时不宜暴露所在,但若是孤军奋战; 不知敌方底细,他一个人倒不惧,但带着女人,难以全身而退。
  步微行毫不迟疑; 从腰间取了一只竹筒信号箭,拉下铁环,只听嘹亮的一声; 烟火绽放在空山之中。
  跟着便是男人的吼声:“他们在那!”
  橐橐靴声犹如四面八方涌入的洪潮,步微行不再藏身,拉起女人让他躲在自己身后。
  霍蘩祁还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庞大的刺客团,粗略一数足有四五十人; 登时一惊,“小心啊。”
  步微行“嗯”一声,手掌将她的小手带至身后,让她安分地躲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危难境遇之下,霍蘩祁非但无惧,反而无比安心下来。
  她习惯了一个人奋战,受了伤也咬牙不吭声,此时才知道,原来两个人互相照应,是如此一种令人心醉神驰的甜蜜。
  她望着男人的背脊,他正握着秋水长剑严阵以待,修眉如险峻孤峰,眼眸冷而执傲,喊杀声终于炸开,重鼓般闯入耳膜。
  此时已展开近身搏斗,冷箭被抛下,所有黑衣刺客犹如草间埋伏的流萤随风窜起,霍蘩祁挣开他的手,让他放手全力施为,步微行手执长剑,冷眼对着,来者都是老手,刀剑迅若闪电。
  这一道道电光之间,步微行的剑光犹如雪练从深谷飞流长下。
  那一剑一刀,短兵相接,发出铿然龙吟。霍蘩祁心神俱震之际,只听见尖锐刺耳的叫声,一个苍鹰般飞掠而来的刺客已被砍翻在地。
  她几乎看不到步微行如何运剑,当他脸色冷然地杀了第一个人时,那双狭长的眼,露出了隐隐的血色,犹如修罗恶煞,将那身尊贵雍容的储君之气尽数吞没。
  又是无数道砍杀叫嚷之声,七八名刺客被步微行如砍瓜切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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