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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华唐明月(父子)-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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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记子绝望的闭上了眼。

    这个人,真的还是他的父皇吗?

    眼前的人,虽然还有着同样的面容,但温柔之色消失殆尽。充斥在这张脸上的,是无尽的讥讽恶毒,嗜血戾气。原本流淌着柔和的眼角,却刻画上了残忍与阴毒。

    他真的不认识了,这人。

    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来,唐礼放开了唐月的手。

    唐月满意的看到唐礼脸上的失望。

    “唐月。”唐礼唤他。“我……”怎么说得出口,对这个占据了他生命所有意义的人,说自己累了?

    他叹气,没再说话,转身便走。

    唐月慌神,“小礼?”

    他去拉唐礼,唐礼一把甩开,竟连再看他一眼也不愿了。

    唐月不敢再动,也不敢追出宫去,巴巴的望着唐礼的背影消失。

    小树子慢慢过去,扶起了小记子。

    唐月喃喃道:“小礼,你说过,你爱我的。你爱我。”

    这宫里,这天下还敢叫我唐月的就只有你了,小礼。

    只有被你唤着,我才能觉得,自己是存在着的。

    这个陌生的世界,这个陌生的年代,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仿佛是醒不过来的噩梦。

    而从这噩梦开始,你便一直在我身边,不断的说你爱我。

    你一定要爱我,小礼。

海月 第52章 转。

    唐希直直走进了唐礼的王府,一路畅行无阻。唐礼早就吩咐过,若是长安公主来,只管放她进来,也不必多多招待,随她去便是了。

    唐希找到唐礼的时候,唐礼正倚着王府里最大的那棵树,坐在地上独自饮酒。地上是几个空瓶。身边只有英华静静侍立一侧,低眉顺目,恭敬无比。

    唐礼见着了唐希,“啊”了一声,“皇姐你又来了啊,坐。”

    他拍拍自己身边的草地,不怎么真心的道。

    唐希叹气,走到他身侧,也不去理会这等坐姿有违她公主的身份,大喇喇的坐了下来,层层裙裾散开来。

    她见唐礼一张脸全是酒后潮红,眼神迷离,似看着远处又像没有。只是她却明了,那迷离的目光下藏着怎样的清醒和痛楚。

    这几年,父皇那样子,也确实是……让人难过。

    唐月自醒来后,便丧了将近二三十年的记忆,将他们这些儿女的存在忘得是干干净净。自然,和小礼的那些感情也是忘得彻底,全然不知了。他却只记得自己才十四,也是遇袭了受伤才卧床,不料他睁眼醒来,已是几十年岁月了无痕迹。

    没有了这些年的记忆不说,父皇整个人也是变得彻底。那样一个温柔得滴出水来的人,却变得狭隘多疑,偏执疯狂,独断残忍,仿佛是在皇室这潭污水里浸泡了多年的腐物,光是靠近便让人不快。

    最初的那段日子,对谁来讲都不好过。父皇任性得紧,常常提出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对小礼也做了不少伤人的事情。父皇还伤着的时候,有次想要出宫游玩被小礼以伤口未愈不能出去为由拒绝了,那位原本温和的人顿时勃然大怒,抓起了药碗便直直砸向小礼。下手之狠重,当时便见了血,流的小礼一脸都是粘稠的红色,叫在场的她惊到说不出话来。

    然而小礼只是慌慌张张的扶住了父皇,根本没管自己伤口如何,连声道父皇别气坏了身子,好说歹说才平息了父皇的怒火。直到父皇不满的睡下了,他才让人给他看了伤口。

    那次之后,她才开始慢慢思考父皇和小礼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以前,因为父皇的关系,一直对小礼都是抱着一份怀疑在的。她固然担心小礼这个皇弟,但私心里说,她在乎的其实根本就只有那个温柔的父皇而已。

    因为是父皇的选择,她才保持了沉默,不曾反对过两人,也未曾将两人之事透露出半点。只是那次之后,她才意识到,也许小礼这个孩子,是真的爱着父皇。父皇对他来说,远比这世上任何都还要来得重要,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存在本身。

    唐希问道:“你今天又去见了父皇?”如今唯一能让小礼这副模样的,除了那个只会伤人的父皇,她不做第二人选。

    唐礼没回答,只又灌了口酒。“你没事的话,也去看看父皇吧。他现在这样,觉着身边每个人都很陌生。你多去陪陪他。我毕竟现在身份不太好经常去。”

    “父皇又做了什么事?”

    唐礼望着远方,迟迟不言。

    唐希只得对英华道:“给我也拿些酒来。”英华转身去吩咐,唐希又对唐礼慢慢道:“阿孟现在当了朝阳宫的职位,你也不必太忧心父皇。阿孟对父皇也很关心的。”

    邛孟作了禁宫总统领,但主要负责的还是朝阳宫那一带的安全,他时常有空了便会去和唐月说说话,让唐月不至于没人陪,也还算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唐礼听了,也未置一词,还是那副模样。

    唐希得了酒,揭盖一闻,仰头也是一大口。

    对于父皇,她如今真是无话可说。那样的太过陌生的人,每每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却总觉着是在看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只是顶着她父皇的躯壳罢了。

    每次见面,父皇周身的阴郁就让她更加退缩一分。若父皇过去不是那么温柔,不是那么放纵他们,他们如今也该是那般阴郁吧。皇室中人本来就该是那般才对,像是在黑暗潮湿的角落长出来的菌类,连眼角都是戒备和狠毒。

    唐礼手边的酒已经喝完,唐希新开了一瓶,递给他。

    两人都沉默了,只是拼酒一样把一潭一潭的酒水往肚子里灌。

    “皇姐,你知道吗?”唐礼突然开口,声音不急不缓。

    “父皇就是我的全部意义。我见到父皇的第一眼就明白,这个人就是我要为之付出全部的人了,这个人就是我的父皇,是我的世界,我的所有。

    “最开始,是我引诱他的。父皇其实想要逃开我的,他说我和他是父子,我是他的皇儿,他是我的父皇。可是,我怎么能够接受这种理由?你不知道,被父皇拒绝的那种痛。我甚至想过自杀。所以,父皇终于接受我的那刻,我是真的打从心里觉得,就算是死了也没关系。

    “后来,慢慢的,就成了你见到的那个样子了。父皇受伤的时候,我是看着他在我眼前倒下的。我……”

    唐礼一时顿住,唐希心下了然,生出些悲悯来。

    当时的小礼,定是觉得世界都崩塌了。后来父皇醒来,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对待,紧张的过分了。

    “只是现在,我看着父皇,心里会很痛。

    “我很高兴看到父皇终于能够这样全然依赖我,仰视我。所以就算是要娶一个女人,既然这是父皇的要求,那么我就做。他像个孩子一样,牵住我的衣角,跟我絮絮叨叨他的不满和埋怨,甚至有时候冲我发脾气,我都觉得很可爱。这是我的父皇,我终于能够走到父皇的前面,回首去拉他前进了。

    “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明明这样被依赖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是不对啊……

    唐礼伸手遮住自己的脸,“皇姐,我竟然觉得烦了。”

    唐希抱过他,将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这种情况下,唐礼再怎么讨厌他人碰触,也不会拒绝的。

    “明明还是父皇这个人,只因为他不记得了这些年的事,我竟然会觉得烦。我见着他那些狠毒的手段,那些嗜血的眼神,打从心里觉得,厌恶。这是凝聚了我的一切的人,我却觉得这个人很讨厌。”

    他的声音有了些颤抖。

    “皇姐,我竟然不知道,我还爱不爱父皇。”

    满树华冠,碎金色的阳光洒了两人一身。

    唐希定定望着天际,神色淡漠,眼底却是哀戚和怜惜。她低头,唐礼已经熟睡。

    唐希摸着唐礼的头发,叹气。

    要是我刚才没在酒里下点药,只怕这些事情你还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吧。你从来都不是会对父皇以外的人敞开胸怀的人。罢了,好好休息一下吧,小礼。

    清风徐来。

    ————————

    “彭——!”唐希直剌剌闯了进来。

    邛孟惊讶的抬头,“小希?怎么了,这么副表情?”

    唐月也抬头,眉头皱得紧紧,满脸的不耐烦,“你好大的胆子,这么着就随便打扰朕的雅兴!别以为你是小礼的姐姐就能这么放肆。”

    邛孟的手正握着唐月的手,而唐月手里是支蘸饱了墨的毛笔。两人正伏案,想来是邛孟在教唐月画画。

    邛孟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个人对于文学画画却有着极高的兴致,这方面也有相当造诣,没事的时候也会应了唐月的要求教他些别国的笔法。

    唐希沉着一张脸,“阿孟,我有些话要同父皇说。”

    邛孟知道自己该回避一下了。

    唐月对于自己学画被打断相当的不快,“啪”扔了笔,冷眼瞧向唐希,“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朕可没有什么耐心。”

    等到只有两人了,唐希面对唐月,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父皇,儿臣我倒是真有些重要的事要同您好好说说。”

    唐月瞳孔缩了一下,只为这一刻,他眼前这个女子突然爆裂出无尽的尊贵来,仿佛是一只展开了双翅的凤凰,高傲而华贵。

海月 第53章 错。

    没人知道两人在内说了些什么,只是唐希走的时候,拉过邛孟,温温和和的道:“阿孟,这些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好好看着父皇。”

    邛孟点头。他自然明了。小希向来敬爱她的父皇,陛下本人现在也正是需要人时刻陪着的状态。就算是唐希不说,为着陛下,他也不会有半点松懈。

    唐希回首望唐月的方向,清淡雅致的妆容下浮出些许莫测的神情。她转身离开,划出个华美的弧度。

    邛孟再进去的时候,却被唐月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瞪着唐希离去的背影,双拳紧握,牙关咬紧。赤红的双眼里是浓烈到没顶的恨意和杀意,让人毫不怀疑他是真的想杀掉唐希,杀掉他的女儿。

    邛孟不由为这样的唐月心颤了几下。

    猛然,唐月长袖往案上泄气般一挥,打翻了云纹砚台,泼洒了满地的浓墨,那些斑斑驳驳的黑色就在他的龙袍上滴出大团痕迹。旋即他一把揉烂了自己画了一上午的画作,捞起砚台狠狠敲击着青玉案,一下比一下狠,状若疯狂,叫人心惊。

    “陛下!请冷静!”邛孟上前一把扣紧了他的手。

    “冷静!朕怎么能够冷静!”唐月气上头来,扔了砚台,拿自己满是墨汁的手攥紧了邛孟的衣襟,尖利的怒吼:“你知道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吗?那个贱、人,竟然,竟然……”

    “父皇,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为妙。你如今的境况,想必不会愿意更糟吧?”唐希冷冷淡淡的话语犹在耳际,仿佛是一盘从头浇下的冷水,瞬间清醒了唐月。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再怎么任性自负如唐月也明白,有些秘密,就该以秘密的方式存在。

    狠狠推开邛孟,大口呼吸空气,他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皇帝,不能如此失态,他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是帝王。只有这样不断的告诫,才能让他深切体会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对,他不再是那个才登位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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