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君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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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从屏风后敛容而出,玉藻头冠,黄裳广袖,胸前用五彩丝绣出宗彝、藻、火等十二章纹图案。三年前登基的青年天子,已完全成熟,即便是闯进了刺客,帝王依然处变不惊,仿佛天威浩荡,有天神护佑。
原风晔离开朝廷十几年了,当今天子即位才三年,不认得他。不过前朝老臣的名头皇帝倒是如数家珍。眼下看着这一老一少跪在殿下,并没有任何犯上举动,又听他自称名字,依稀记得这是前朝都御使,略微放心,但是夜闯皇宫,这也是大不敬之罪。
“回皇上,贸然闯宫,情非得已,草民有要事禀报。”
“好大的胆子。”皇帝冷森道:“有事为何不去御史台?这也是你能进的地方?”
“皇上息怒。”原风晔沉道:“御史台管不了,刑部也管不了,大理寺更管不了。草民冒死闯宫,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请皇上屏退闲杂人等。”
“哼,好大的口气。”皇上一甩广袖:“你自称原风晔,可是嘉宝十年都御使章台,有何证据可证明你的身份?”
原风晔离开朝廷已久,任命书之类的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了。皇帝赐的紫鱼腰带,倮金如意也在山庄供着,身上真是一清二白。老爷子眼珠一转:“我知道前朝所有二品以上官员的小名和绰号,皇上若也知道一二,可挑一两个问我。”
皇帝的眼睛瞪圆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愣了半天,才颤道:“你,你知道当今太傅的吗?”
“您说应洪?他小名叫宝墨,绰号叫鸡爪子……”
还没说完皇帝就笑了一声,虽然马上又恢复了不怒自威的模样,但是那笑的模样原纵捕捉得很清楚,霁颜清雅,明明一副好模样非得天天端着架子,端着的累,看着的更累。
“不错……几乎没多少人知道应太傅年轻的时候痴狂书法,穷困潦倒的时候买不起毛笔,好不容易得一个鸡爪子的施舍,还不忘练书法,拿着鸡爪子蘸到墨里练,练完了吃掉,满嘴的墨汁……当时的人就给他取个绰号叫鸡爪子,后来应太傅入仕,就再也没多少人敢叫了,朕还是听父皇说的。卿平身,有什么事速速禀来。但是若卿说的事不够你夜闯皇宫的分量,朕照样要拿你的罪,听到没有!”
应声而起,皇帝的目光这才在原纵脸上打量一圈,奇道:“你不是那天劫燕领的江湖人么?朕不是把你交给他了么?他怎么把你放了?今天还跟着闯宫,怎么回事?”
“皇上!”原纵脸色青白道:“我跟着爷爷来,还请皇上恕罪。”
“哦,原来是卿的孙子。”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思索不语,看得原纵一阵头皮发麻,不知他想什么。
“罢了,此事稍后再说,先禀正事。”皇上在屏风前的龙椅上坐下。听原风晔依言道来:
“是这样的……”
夜漏声沉,月偏西极。养心殿内君臣密谈,香烛光影摇曳,映出大殿内堂三个狭长身影。
听完原风晔的陈述,皇帝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沉道:“若你所说有半句虚言,就……”
“五马分尸天打雷劈。”原风晔补充道。
“插什么嘴,把规矩都忘光了是吧!”皇帝心情郁闷至极忍不住拍案而起,“好一个云拓,好得很,你好得很。我早就知道你有点那么小心思……”他紧蹙眉头细细思量,传道:“来人!召裴通来见朕。此事也该有个了结。”
裴通是锦行卫都统,负责皇帝身边的密探工作,他公务极重,经常半夜还待在皇城里,太监不多时就寻到了前来。
裴通四十来岁,到了不惑之年。穿着都统的便袍。看着比实际年纪还要大,眼角已经渗出了不少皱纹。他叩拜皇帝,平身起来才诧异地看见原风晔和原纵站在一边。
皇帝道:“裴卿还记得原老吧。”
裴通拜道:“回皇上,我刚才见到原老的时候,觉得快二十年不见,除了头发白了,原老还是没怎么变,站在那里就是一副要整人的模样。”
原风晔笑道:“你进来的时候,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些年你肯定吃足了苦头。想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红袍小将,迷倒了多少姑娘。现在把你丢到天香楼门口,就只有老鸨对你抛媚眼了。”
皇上登基后,臣子素来敬畏这个年纪轻轻却铁血严厉的新皇,没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开玩笑。难得有臣子这般不拘束,皇帝心中也舒服。
“裴通,没想到你原来也有风流年少的时候。一直都觉得你可正经了。”皇帝收敛了笑容:“罢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叫你过来,是问你,云拓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裴通皱眉道:“皇上,您是想知道我们打探到的消息,还是……”
皇上沉道“你们打探到他勾结吐蕃要入关吗?”
裴通面色苍白:“这……属下们只探到他最近和江湖人频繁接触,勾结吐蕃这事……”
“没用的东西。”皇帝抿紧嘴唇:“那你们手头有没有什么坐实的证据?”
“陛下,倒是有一些云拓买通江湖人士,还有在朝中安插心腹党羽的证据……”
“有多少拿多少过来,现在就要。我要原始的,最完整的东西。”皇帝冷冷道。
裴通欠身:“请陛下稍待片刻,我马上吩咐去取。”
原纵和爷爷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帝果然早有防备,是早就让裴通去调查云拓了吗?看来云拓从来就不是干净一块,虽然没有证实勾结吐蕃的事,可是裴通手里也捏着一些其他的东西。裴通果然还是忠心耿耿的。至于皇上为什么要取那些证据,圣心难测啊。
等了一会儿,门口禀道:“兵部守备裴行辕求见。”
原纵还在想裴行辕是谁。门口走进来的人已经躬身下拜,用原纵熟悉无比的声音说道:“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后裴扬呈上一沓纸,他的眼神看不出波澜:“皇上,这是搜集到的所有证据。”
原纵看着裴扬静静站在那里,心中惊涛骇浪,敢情他在云拓那里是个间谍啊?霎时心情通畅,真想竖一根大拇指。
皇帝参阅了下那些纸张,问:“行辕,他有没有和吐蕃勾结,引兵入关?”
裴扬回禀道:“应该是有的。”
“什么意思?既然如此,怎么不早早禀报?”
“他并没有对臣说过。臣只是猜测,因为臣有一次见一个吐蕃喇嘛从他住处出来。”裴扬神色一黯:“而且……他最近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臣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找了找,他很小心,没有找到什么证据。但臣猜八九不离十。”
皇帝拿着那沓纸,却像握着块铁。他无数次地深吸气,终于,对裴通说:“你去准备,带八百就够。”
裴通了然道:“是。皇上,您想何时动手?“
裴扬低下了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皇上声沉如铁:“别慌,先等燕梁来。”他对原风晔道:“卿带朕的手诏,秘宣燕梁入宫见朕,不得有误。”
原纵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云拓要谋反了,皇帝对燕梁信任的程度是云拓拼了一条小命都扳不倒的。本来京城卫戍是禁军,负责密探的是锦行卫,皇帝宣召这些内官入宫什么时候都可以。可燕梁那是大将军,封了公爵,不折不扣的外臣,手握强兵的大将一向是皇帝重点提防的对象,可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敏感时刻,皇帝做决断居然还要秘密宣燕梁入宫商量。
原纵的好奇心很久没有这样泛滥了,他按耐不住想知道,为什么皇帝对燕梁信任到这个地步。
“皇上的意思是,现在去叫燕将军入宫?”
“正是,你直接带手诏去镇国公府。”
原纵忽然觉得耳后冒出一股寒气,再听到那个地名的时候,他心中翻江倒海。
“爷爷我不去了。”原纵走在半路,森森打了个寒噤。
“为什么?”原风晔好整以暇地问,月光下他眯眼细看,原纵的耳尖上竟冒了一点粉红。原风晔奇道:“你怎么害羞了?难道你原来去过?难道看上了那镇国公府内什么小姐丫鬟……”
“没有,我……”原纵无比窘迫,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下去,脸红什么呀,有什么脸红的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两天天没睡,好累啊……”
原风晔却是又拽起他的领子,笑眯眯道:“哎呀呀这可奇了,我偏要让你去那镇国公府,我倒要看看宝贝孙子看上的人是什么样的。”
“爷爷!我脸上写着我看上谁了吗!”
“呵呵,的确是写得明明白白呀。”原风晔何等眼力,那眉间似蹙非蹙,瞳水潋滟还收,恼羞成怒的热气从耳根上冒出,活脱脱一幅少年思春图啊。
毕竟是年少,风月情浓,诸事藏不住。
原纵横下一条心,反正镇国公府那么大,燕梁在东院,燕领在西院,大黑天的悄来悄去,谁也见不着谁。传话就是一瞬的功夫,谁又会知道。
到了燕家东府院门,皇帝传召,进入无比顺遂,小厮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殷勤接待。把他们请到大堂。
这东院的布置和西院风格完全不一样。一路走来,火把照明,庭院开阔轩琅,假山奇石点缀院中,屋前松柏乔木,堂后千竿修竹。清雅大气,最适合解袍卸甲的大将,坐在石桌旁,手持一卷。相比起来,西院的花圃苗苑,风流繁芜有余,却没这高雅了。
兄弟二人,一个马上报国恩鞠躬尽瘁,一个万花丛中过风流成性,还真是鲜明的对比,连他们住的地方,格调都那么不一样。
小厮吞吞吐吐道:“大人,不好意思,今晚上是清明,主子在内堂家庙祭祖,不让任何人打扰,待会就好了,请你稍待。”
原纵呛了一口茶水,这几天颠来倒去,原纵都没意识到今天居然是清明,都忘记给爹娘烧三炷香了。
“等不了了,带我过去。”原风晔起身瞪那小厮:“事关重大,延误不得。”
所谓祭祖,每户大家人都有家庙,皇帝更是每年参拜太庙,祖先的灵魂坐等那些子孙给他们烧香供礼,追思感恩,形式复杂。太庙的祭品繁多,杀羊杀猪,叫太牢少牢。像镇国公府这样级别的祭祖活动,也是得九礼齐备,百物供奉,一时半会哪里搞得完。
祭祖兹体事大,可再大也是死人的事,眼下原风晔揣着这活人的大事,自然不会等他弄完。小厮战战兢兢地带着两位信使到了家庙处,躬身道:“小的不敢进去了,请二位自便吧。”脸上露出敬畏恐惧的表情。
原纵发现,西院中燕领的仆人都是模样俊俏,活泛灵巧的模样,这东院燕梁的仆人,长相老实,讷言紧张,就像随时待命准备上战场一般。不禁想到,两人择人教人的风格,也泾渭分明得很。
走到朱红色大门口,门半掩,忽然一阵清透夜空的笛声从门中传出。
原纵死死地僵在原地,一扇门隔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