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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逆臣作者:卯兔-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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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暴君

第十八章

六祸苍龙不提审也不处决的将寂寞侯的案子死死的压著,时间久了,保不住就会在朝野中生出许多不满。有迂腐正直、真心相信寂寞侯罪责的;也有过往被阻其财路从而心生愤恨想趁机打击报复的;当然也少不了几个势利小人趁火打劫希望从中捞取好处的。但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恨不能至寂寞侯死地而後快的。然而在六祸苍龙的沈默下,众人心中的一口恶气却迟迟找不到发泄之处,自然耿耿於怀。这几日见六祸苍龙虽然对处死寂寞侯一事多加阻拦,却也对其不闻不问,将人关在水牢中许久也不见有甚微词,众人合计著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总想著,便是此时不能将其挫骨扬灰,拉出来折磨一番让众人消消恶气也是好的。


寂寞侯多日来都被关押在黑暗的水牢里,这会儿被人粗暴的拖了出来。眼睛还适应不了突然明亮的光线,而被冻得麻木的双腿也早就没了知觉,只能瘫软的坐在地上,低著头沈默不语,脸色青白的难看,若不是胸前尚有著起伏,和偶尔止不住的咳嗽,众人却道他更像是一个死人。

但这并未让这群被怨恨蒙蔽了良知的臣子心生多少怜悯,反而被这样的岑寂与淡然激怒得愈发想去摧毁他平静的表面。

为首的姬孤穷最先发难,一手用力扯过寂寞侯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一面嘲弄的说道:“丞相,这几日在牢中可住的舒坦?”

寂寞侯被强迫仰著头,也只听凭他去,却不睁眼,依旧不言不语的抿著冻得青紫的唇,全当没听见似的默然。

姬孤穷见他到了这般田地,却仍然一副倨傲不逊、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下十分恼火,揪著对方的头发一路拖行了数十步,将人重重摔到刑案前。

寂寞侯本就虚软的无能抵抗,便任凭姬孤穷如此拖行了一路,到最後被这麽用力一推,惯性使然也止不住就撞到那案几的尖角上,霎时额上血流如注。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是微微睁了眼,就看到那血线在自己的眉间划开了。

姬孤穷见到那血红在苍白的肌肤上更显扎眼,心里却变态的感到异常兴奋,一脚踩上寂寞侯的背脊道:“今日就让属下,好好的报答一下丞相当日的知遇之恩!”

说著便操起一旁一个二尺来长、鹤头状长鞭,狠狠的朝寂寞侯的身上挥了出去。鞭子是生革制成,并早在前一夜浸了水的,一鞭便可见骨。

寂寞侯的身体多日来早在水中浸泡得毫无知觉,鞭子抽碎的肌肤其实并没有多少疼痛,只感到热热的不知是什麽在身体上蔓延,粘稠与空虚,好似被撕裂残破的便不是自己的一部分,除了大脑中微弱的意识,只看得到身下不断流淌绽放的红莲。

一鞭、两鞭、三鞭……鞭子卷曲再伸展,在空气中尽情的驰骋与咆哮,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寂寞侯的全身再无一处完好的皮肤可供蹂躏与践踏,直到周身的伤口早已血肉模糊而惨不忍睹。

但这并未唤醒众人丝毫的怜悯与同情从而就此罢手,寂寞侯的无声与不抵抗,只会更加激发这群野兽想去征服与残害的欲念,但又怕真的失手将人弄死,於是便想出许多能让人痛不欲生又不至於一命呜呼的法子。

比如将人全身的关节一寸寸折断再重新接好,再折断,如此反复;比如让其服下毒药在毒发痛苦难耐、生命垂危时再给他服下解药。

如是一连几天,风声传了出去,来狱中对寂寞侯施刑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变著花样折磨於他。

若说起初寂寞侯的沈默是有意不予理睬众人的话,那麽到了最後,则是根本无力再去做任何回应了。他不喊不叫,却止不住疼痛的折磨,总是汗水与血水混粘在一起,死命咬破唇齿硬扛著。等一番施暴酷刑过後,自然也无人愿意为其处理伤口,便又重新丢回进水牢中,让伤痕在水深火热里慢慢化脓与腐烂。寂寞侯有意识的时候,全当这些凌虐是对那些被其牺牲之人的一点补偿,是对他亲手杀死自己心爱之人的报应。但更多的时候,寂寞侯则是陷入在一片混沌不堪、胶著不明的黑暗里,沈沈的睁不开眼。

於是便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几日,这天又照往常一样,被几个士卒粗鲁的提审了出来。

寂寞侯全身水渍与伤口化脓的血腥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垂在额前的银发遮挡住惨白的半张容颜。依然一言不发,安静的等待早已习以为常的残迫。


“听说,丞相弹得一手好琴。”

姬孤穷戏谑阴险的一句没预期的在寂寞侯的头顶响起。寂寞侯不知这人又在打什麽盘算,也懒得去想,保持一贯的沈默以对。

“丞相长了一双巧手,十指修长,青葱如玉,”姬孤穷倏地抓起寂寞侯手腕,拉到眼前细细打量,“就不知……要是折断了它们,还能不能再奏得出绕梁之音啊!”

姬孤穷一改先前散漫的腔调,变得凶狠异常。

寂寞侯听著,第一次有了反应,微微抬眼看向姬孤穷,眸色冰冷而无畏,又像是怜悯与同情。

姬孤穷见了心中无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既羞又恼,好似自己的所有心思与计量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而自己嚣张的气焰与肆意凌辱的行为,在这人面前也只不过是可笑自卑的虚软伪装,与不自量力的自我逞强,毫无自尊可言,更得不到丝毫征服的快感。

越是这般被看得透彻,越是想证明自身强大。现在拥有生杀大权的是他姬孤穷,而这个半死不活的废人有什麽资格再任意嘲笑他、支配他、羞辱他!现在你寂寞侯只不过是一个残疾在身、命不久矣的最低贱的囚犯,哪里还配用这样的眼神同情他、怜悯他?不!不许这样看他!

愤怒像一场瘟疫一样在姬孤穷的全身蔓延,渐渐消磨了他最後一丝理智,泯灭了他所剩无多的人性。他几近疯狂的左顾右盼,起伏的胸口是难以抑制的怒气,他无错以及毫无目的的想找寻可以宣泄与折磨这人的办法,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一旁桌子上的燃烛铁签。仿佛终於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忽地就一笑,笑得如地狱中最邪恶的魔鬼,他顺手就操起那根铁签,朝著寂寞侯的食指狠狠的插入,贯穿整个指骨。他如期的看到了寂寞侯因连心的疼痛而扭曲苍白的脸,紧紧合起的眼帘,如注的汗水。他笑了,疯狂的笑著,他终於不用再看那双眼了,那双澄清却又像是在悲悯著一切的双眼!

他要让他痛,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知道,到底谁该被同情、被怜悯,谁才是弱者,谁又在谁的掌握之中。

姬孤穷猛地将铁签抽出,又对准另一根手指重重的插了进去。嘴里还不停的反复絮叨著,宛如魔怔一般,道:“不许你这样看我!不许看!不许看!”

寂寞侯刚从一阵剜心般的剧痛中抽离,又陷入了另一番刻骨的沈痛。他虚弱的喘息著,颤抖著毫无血色的双唇,发出了这许久以来唯一一次质问,道:“姬孤穷……你为何这般恨我?”

他自知害死过许多人,为了今日的天下一统,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的双足踏遍尸骨。这些人都有理由折磨他、痛恨他,令他生不如死,将他碎尸万段。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欠这些臣子什麽,他更不认为自己有什麽地方曾经对不起姬孤穷。相反,他曾经提拔过他们,给他们高官厚禄,为他们加官进爵。他不求这些人能够知恩图报,但也不至於恨他入骨。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过姬孤穷,让他对他怀有如是大的仇恨。

“恨你?不,我不恨你,”姬孤穷笑著,癫狂的笑著,“我只是讨厌你,厌恶你。为什麽你总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便可以将人心玩弄於鼓掌?在你眼中,所有人都好似没有秘密,没有隐私,没有自己的想法与盘算。你总是把人分毫算计,让我们不得不为你效命。我不要一辈子活在你的支配之中,不想看到你居高临下对弱者投来的怜悯与同情。我要撕碎你平静的面皮,揭露你淡然的伪装,让你最无助的丑态与最真实的恐惧展现在众人面前,我要你知道,你和我们没什麽不同,你凭什麽一副主宰一切的样子而让所有的人都卑微的只能按照你安排好的道路去走!”

不想看到你如愿以偿,不想被你掌控与算计,不想在你面前赤裸裸的毫无心机可言,而你却一副无辜与泰然的模样冷冷的俯视著世间一切。

“原来……如此……咳咳……”寂寞侯咳著笑了起来。

其实他只是不想过多的投入情感,因为有一天,这些人事物都可能会是他所必须舍弃与牺牲的一部分,而他所要背负的宿命也并不适合与他人有过多的牵绊,否则到头来只会让彼此都伤的深沈。就像他与六祸苍龙……

寂寞侯心底感叹,知道所想要了解的答案,他再度恢复了如水的平静。这正是让姬孤穷最为嫉恨的神态,於是他再度抽出铁签,朝第三根手指骨插去──

但是铁签到了半空,明显被一道气劲所阻,“啪”的一声断裂了。姬孤穷诧异的抬起头,就看到来人却是骁骑将军──司马无悔!

“你!”姬孤穷惊道。

“姬将军,”司马无悔迅速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无祸皇旨意,滥用私刑,该当何罪?”

“哼!司马无悔,莫要多管闲。”姬孤穷不服。

“在下也是为诸位大人著想,无旨无诏,擅自对囚犯严刑加身,这事儿要是传到祸皇耳里,恐怕无论是谁都不好交代吧?”

司马无悔威胁的话成功在大臣们中间制造了一股不安,几个自知理亏的臣子悻悻低了头,随即纷纷请辞离去。姬孤穷见状,心知此时不宜与之辩驳,重重哼了一声,将寂寞侯推倒在一旁,径自拂袖而去。

片刻後只剩下司马无悔与寂寞侯两人於牢中。司马无悔皱著眉头忙上前扶起倒在一旁的寂寞侯,一边检查著伤势一边道:“军师……你没事吧?”

刚说出口,司马无悔就暗骂自己根本是多次一问。对方浑身伤痕遍布,竟无一处完好。旁观之人尚不忍视,受伤之人又怎会无碍。司马无悔一时畏手畏脚,竟不知该扶著哪一处是好,却道无论哪一处碰了上去,都必是令人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寂寞侯却像是并不在意,除了毫无血色的面颊与揪紧的秀眉,便再无疼痛的表现。只勉强勾起唇角,道:“我无事……多谢将军。”

司马无悔只觉眼前人此时一副虚弱模样,全没了昔日清逸影子,心中凄然,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道:“让属下先为军师处理伤口吧。”

寂寞侯轻咳了数声,全当默许了。

天牢里没有药材,司马无悔也只能简单的做了止血、包扎。须臾忙完,又是无话。

寂寞侯却开口道:“将军还是快些离开吧,寂寞侯如今戴罪之身,不便多留将军在此,莫要被小人看到反而落了口实……”

“军师……”司马无悔并不相信寂寞侯所犯之罪,却也不明其中缘由。此时听了这话儿也觉有理,可是又不忍抛下寂寞侯就这麽一走了之,但也无法,於是只能叹气道:“军师请多保重。”

又一声叹息,司马无悔随即转身离去。

寂寞侯望著司马无悔的背影,也不知怎地就想起那个人……这些时日来他在天牢内也记不得日子,也不知那人在外面是否还在为他所累,终究该断的还是断了的好……但是这样的思绪也并未持续多久,手指处隐隐被唤醒的伤痛,叫嚣著如火燎一般的难耐。他再也不能抚琴了吧……也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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