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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藤萍作品集-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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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要给你那么多,快把银子还给我!”阿盼娥大叫一声,她掉下的银子足有十两,买这烙饼也用不了一吊钱,这伙计欺负她是个小丫头,居然堂而皇之不还她。算钱惟阿盼娥最精,这伙计简直撞正大板,只见她一把抓住店小二,嘴里一口气地说了下去:“我刚才在你店里买了两块腊肉三钱胡椒三块馍馍,已经给了你一钱银子,现在我另买烙饼你该给我打折,我在你店里买了这许多东西这烙饼应该打八折,算起来应该是八个铜板,我已经给了你一钱银子,你应该找我十五个铜板,然后把刚才那锭银子还给我!”

店小二一听脸都绿了,“你这丫头买东西不给钱,世上哪有这回事?银子既然已经付了,怎么还可以要回去?你是哪家的丫头这么没有家教?给你主子丢脸了。”

“你这里的腊肉胡椒馍馍烙饼都不是最新鲜的货色,我没再给你扣价就已经不错了,按馒头铺的规定你这样骗人银子是不可以的!”阿盼娥指着他的鼻子,“我告诉你们掌柜的,告诉你们馒头铺行,说你们这家店骗钱。”

“我们掌柜的?”店小二不屑得看着她,“姑娘是外地的吧,我们掌柜的正在后院抱美人,我呢,也就不给你引见了。”

“旺财馒头铺的掌柜……”阿盼娥提高声音叫了起来,登时路边的行人纷纷掩耳,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吓人,只听铺里一阵咒骂,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了出来,“什么事鬼叫鬼叫的?叫成这样还能做生意吗?”

阿盼娥指着店小二,“他拿走我银子不还我。”

店小二忙辩解:“没有,是这丫头自己给我的。”

掌柜的一只肥拳捶在板台上,“买东西就要付银子,不付银子呢,姑娘就不要买东西。”肥掌柜斜着眼睛看着阿盼娥,这姑娘倒也秀丽,“姑娘买了东西不给钱,不如把人当下来,在老爷店里做事?”

阿盼娥“砰”的一声拍得比肥掌柜的熊掌还大声,“馒头铺行有馒头铺行的规矩,馒头铺行当古掌柜没有教过你们,卖东西讹诈客人的银子,是要给行当里开除的吗?”

肥掌柜脸色有些变,这丫头居然深知行当的行情,“来人啊,抓下这个丫头!她买了东西不给银子!”

“好!”店小二捋起袖子,一手抓向阿盼娥的肩头。这小姑娘有些呆,算起账来伶牙俐齿就像变了个人,简直就是行当里的奇才。

“住手!”说话人的语气却很自在,仿佛在一边看了许久了。

肥掌柜抬起头来,眼前一亮,一角衣袖扬起的风微微拂到了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缕轻散的发丝,素腰长衣的“女子”似乎在眼前已经站了许久了,如今才让人感觉到她的美。

“君知……”阿盼娥心虚地低下头,她和人讨价还价地吵起来,居然让君知看见了。她是这么俗,又是这么野,现在还加上一条这么视钱如命,他一定更看不起她了。

“‘姑娘’,这是您家的丫头?她她……”肥掌柜下面那句“买东西不给银子……”还没说出口,君知微微一笑,笑淡如风,“掌柜的,您不好欺负我们家女娃,这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最清楚了,是不是?”

好厉害!肥掌柜被他一句话“您不好欺负我们家女娃”堵住了嘴,脸色登时有些发青,“她……”

君知截口,“我道总是店小二可恶,掌柜的总是清明的。”

他这第二句说出来,肥掌柜睁着一双猪眼,被他连扣了两顶大帽子,这“小姐”言辞素雅人品出尘,断不会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沉吟了一阵,他不得不黑着一张脸,“张三,把东西还给人家。”

店小二仍有些不舍得,“掌柜的……”

“叫你还就还,不还我他妈的赶你出去!”肥掌柜怒骂。

“是是是……”店小二恶狠狠地瞪着阿盼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银子还给了阿盼娥。

君知……阿盼娥看着那锭回到自己手上的银子,望着君知执云挽素的风姿,脸上悄悄一红,扭捏地躲在君知背后。

野丫头居然害羞了?君知哑然失笑,对着肥掌柜微微点头道别,拍了拍躲在他背后的阿盼娥,“上路了。”

第五章立身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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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山。

九莲山上无九莲,惟有荒草半边天。

山顶的一撮浓绿只是一棵大树,莫约就叫做冬青,是望坟之树,长生于沙石黄泥之地。

君知对着树下一抔黄土上香,那堆土丑丑的,连个牌位都没有,里面死的大概就是君知的师父。阿盼娥端着刚才从九莲山下买来的一些烙饼馍馍,一碟一碟地摆放在黄土堆前,倒上清茶,然后退后几步,看着君知焚香。

香火之烟绕鼻而来,她看见君知持香喃喃自语,像对坟里的死人说话,她却听不见什么。

“师父,君知多年未来拜祭您老人家,此行名为拜祭实为避祸。逃避了十三年的事终于找了上来,君知知道此后灾祸连绵再不能有安逸的日子,也可能日后再不能拜祭您老人家……”君知一边焚香一边缓缓地对已经死去许久的故人说,“君知立誓做世间观音济世,此身既然连绵灾祸,也就不愿与他人牵扯,愿独立孤行于世……”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此生此愿,终身不改,如违此誓,君知立身化魔,为世人所不齿。”顿了一顿,他又说:“此行即转京城探母,皇城权力纠结、刀血深藏,额娘念子心切众兄弟各有肚肠,君知近来心神不宁,京城之行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把香插上坟头,他闭上眼睛,“君知辜负师父遗愿,十三年修为仍未能化解当年悲愤,此行见母不知能否抵抗心中十三年的恨……恨……”他说到此处心头猛然骤跳起来,一团灼热抑在心中,“十三年前苏佳氏刀砍,十三年后永璋犹未放过君知,此去京城必人父君兄弟利害之网,君知有志淡泊却……却不知是否能抗心中之魔……”他猛地睁开眼睛,“我不愿流血!我知道流血的痛!但……但……”他的手紧握成拳,但伤害他的都是当年至亲至爱之人,他不是真菩萨可宽容所有的罪孽,若他再不能忍受这样的利用和伤害,或许──他控制不住心里的苦痛,他会恨……然后会……成鬼……

阿盼娥自然不懂君知心里种种的苦痛,看见他突然颤抖起来,她小心地给他披上一件衣裳。

身上一暖,君知猛地抬起头来,入目是阿盼娥关怀的眼神。他呆了一呆,心头再度一热,这是一种不同刚才的热,这热是因为他的心呼吁接受更多的温暖,十三年大空大悲,从未有人对他如此好过,好得如此简单,不要代价、不要他付出,只要他肯接受,那个人就会好开心好开心了。

他害怕这个热,有人对他越好,只会显出他年幼时深深重视的人对他的残忍──他曾那样天真地疼爱过永璋,那样天真地相信过皇贵妃,那样崇拜地爱过皇阿玛,可是这些相信和爱带来的是刀伤、是利用,即使连最疼爱他的皇阿玛也不曾救得了他……披着披风他再度颤抖起来,阿盼娥奇怪地看着他,脸上微微一红,突然用身体抱住了他,“君知,你冷吗?”

他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让他不能呼吸,他不冷,身上很温暖,抱着他的人娇小婀娜,没有一点杂念。她仍然把他当做需要怜惜的东西,只会说:“我怕别人欺负你,其它我都不怕。”她所说的“可怜”,大概就是她……始终觉得他是需要人怜惜的人……

“我不冷。”君知勉强抑制住心头一阵阵灼热翻涌的感情,他憎恨被人可怜被人同情,但是接受到那种温暖的怜惜,却又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他已经独立孤行得太久太久了。

“但是你在发抖。”阿盼娥仍然抱着他,“我等你不发抖了就放开你。”

“我不发抖。”君知轻轻挣开了阿盼娥的手。

阿盼娥睁大眼睛看着微笑得有些勉强的君知,她第一次觉得他很单薄,不是他不够强大,而是他的心──就像这九莲山上的一棵冬青,在风里雨里摇摇欲坠,却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扶他一把。她不知道他刚才在说什么,但是她并不笨,君知不是因为冷才颤抖,她也不是因为怕他冷才抱他,只是她──不想看见他发抖,所以抱住他不让他颤抖。她懂得颤抖的感觉,当魏老爷家的大黄狗叼走了她用第一天卖豆腐赚的钱买下来的包子的时候,她和爷爷一天都没有东西吃,那个时候她没有哭,也是这样颤抖。当悲哀的感觉太强烈的时候,反而是哭不出来的,人会突然看得很淡,突然对过去和未来都漠不关心。她虽然很简单,却活得很艰辛,许多事──也许并非她自己一定要懂,却往往事到临头的时候已经懂了。

她懂君知的感受,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君知侧过头去,她的眼光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所蔽,她极坚强地爱着那只被赶走的小兔子,怕它受伤害。可是他却好憎恨这种因为怜惜而起的感情,另一方面他却也情不自禁的受这个感情的牵引和迷惑──他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傻丫头对他的心,他知道阿盼娥对“小姐”崇拜对“公子”眷恋,她用复杂的感情倾尽一生地对他好……这些……他自然明白……可是他不要!他不要这种热,他要更淡、更冷、更超脱一些的感情去面对未来不知的事,他不要崩溃!

阿盼娥见君知脸上一阵红晕,随后他转过头去,他说,“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只这四字,阿盼娥就知君知和她的距离依旧好远,远得连刚才相拥的体温都像假的。随后一阵心凉,她眼中突然一热一酸,掉下了眼泪她却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不该抱住君知,她太……不配了……

九莲山上寒风瑟瑟,不解事的阿盼娥只能这样想,她不该抱住君知的,她不配!

☆☆☆

京城。

“阿盼娥,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客栈里等我,不要到出走好不好?”君知的微笑空幻如花,如菩萨拈指微笑,“如果四更天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要等我,直接回品安坊去。”

“你要去哪里?”阿盼娥看着他难得穿那一身黑色的夜行服,不由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去……杀人吗?”

杀人?君知已经渐渐习惯她这脑袋里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君知像会杀人的人吗?”他微笑,“君知从不愿见流血。”

“那你半夜去……干什么?”阿盼娥吞吞吐吐,“以前那个唱‘宁愿菇生丝,不一袋可怜’的哥哥半夜出去就是去杀人的。”

君知已经是第二次听见她提起那个“宁愿孤生死,不意哀可怜。”的“哥哥”,有些奇怪,她难道也认识武林中人?“杀人?你见过人杀人吗?”

“当然见过。”阿盼娥理所当然地说,“我看到那个哥哥一剑杀了他的好朋友。”

君知微微一震,“你不害怕吗?”

“我当然不怕!”阿盼娥大声说,“他的朋友甘心被他杀死,他都没有反抗!”她的眼眸热了起来,“菇生丝的哥哥提了一壶酒,和他好丑的朋友一起喝酒,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然后他那个好丑的朋友哈哈大笑,说‘既然如此,死在你手下却也不妄!’然后他站起来张开手,这样。”阿盼娥面对君知张开手,做了一个彪悍的十字,“他说,‘你拿了我的头去吧’,然后菇生丝的哥哥一剑过来,他朋友的头就掉下来了。再然后菇生丝的哥哥对他朋友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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