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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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娘亲这事有了好苗头,林青穗疾步往家回,走着走着就快步跑了起来,她有一个好消息迫不及待的想告知娘亲。
“娘,娘,”林青穗一气儿跑进家门口,朝着屋里气喘吁吁地喊。
高氏和老林头却都不在屋内,只林青荞和林青芜在灶台边烧着火,见着她后抱怨一句:“小姑奶奶,你总算回来了,成天不见人影,哪儿野去了?”
林青穗朝里屋看看,“爹爹和娘亲呢?”林青芜面上有些喜色,高兴地说:“爹爹陪着娘去陈塘村去了。”
林青穗心跳倏地漏跳了一拍,“哪里?”“陈塘村,”林青荞柔声道。
“陈。。陈塘村?下阳县那个陈塘村?”
林青荞点点头,林青穗却是脸色一变,方才进屋的欢喜陡然散尽,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惶然,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尖利:“娘亲去陈塘村做什么!”
“我正要跟你说呢,”屋里光线昏暗,林青荞没有看出她的失态,边往灶火里投柴,边喜声道:“娘亲看病去了。”
“看病?”林青穗惊讶又茫然,“去陈塘村看病?陈塘村哪里有什么正经大夫!”
“陈塘村有没有大夫你哪里会知道?你再野也野不到那里去呀,”林青荞笑着唤她来烤火暖暖手,走近火灶旁,林青芜看到了她身上的粉桃冬衣,问:“咦?你哪来穿来的新衣衫?”
林青穗却陷入了愣怔,她失神地坐到灶台边的小矮凳上。陈塘村这个名头,让她陡然间慌张失措,她捂着脑袋趴在膝盖上,看病,陈塘村。
想不起来前世的记忆里有过这么一出,她又辗转的想,那陈塘村有什么大夫?
大姐说,她哪里会知道陈塘村有没有大夫,她当然知道,下阳县陈塘村,贾家所在的陈塘村,她在那里熬了几十年,从满瀑青丝熬到华发早生,从鲜泼泼的女孩儿熬成死气沉沉的妇婆子。
她那一生的经历中,没有哪个地方有比陈塘村更多更深的记忆了。别的她不好说,但陈塘村定然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贾家公婆年迈多病,她也病疾缠身,但从来都是要坐着牛车马车前往临安城看病。先前家境贫苦,就在妙手堂开方抓药,后来贾家郎君考取了功名,他老贾家一跃成为临安州府多少人家艳羡巴结的对象。
林青穗这个糟糠妻,也能去临安宋仁堂找仙手舒云大夫看病了,所以她会认识孙熹,也认识赵权,连舒云大夫都是认识的。
她把前前后后都回想过一轮,再次确信,陈塘村没有大夫。
娘亲,她去陈塘村找谁看病?
倒是少年郎见门槛边还杵着几个人,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娘,这几位是?”水七娘没听出儿子的尴尬之意,嗓门又提高不少:“怎么了?怎么咳了?可是近来天寒冻着了。。。”
少年郎不得不跟着提高了声音:“娘,客人还在门边站着呢,我无事,今日学里休沐,就回来看看。”水七娘这才嗨的一声,拧身朝林家几个道:“这是我在城里念书的宝儿,今日学里许了假,就赶着回来看娘哩。”
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做娘亲的这般欢喜激动,林家几个都理解,闻言只笑声回礼几句。水七娘这个儿子,老林头和高氏这几日没少听念叨,每逢遇到刚认识的人,水七娘总爱先问人家子女几个,人家刚答完,水七娘就迫不及待说起自家儿子,如何聪慧好读书,如何得先生看重,不引得众人齐口夸赞不收口。
水七娘这番慈母心切的架势,林青穗前世看了一世,回回都是这几句话,颠来倒去重复的问,哪怕贾清文当了大官后。。思及此,林青穗不由得觑着眼朝那少年看去,不过是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站在狭窄矮陋的木门边,穿一件泛旧的水蓝襦衫,中等偏瘦的身量,面貌。。。面貌看不大清楚。
或是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面容,林青穗就慌忙地自己移过目。可是心慌归心慌,却再也没有当初那份心悸,太陌生了,如此陌生的一个少年郎,如若不是在贾家,或许林青穗根本就认不出来,这竟是她前生仰慕一世的夫君。。。
因儿子回来得仓促,贾家这会儿住不下林家四口人,水七娘好歹收了老林头十文大钱,床铺得给人家安置妥当,就让丈夫贾义正跟儿子住,两个女儿就去楼板将就将就。她家那两个闺女当然不肯,闹闹腾腾了好一阵儿,弄得场面不大好看,这时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少年郎温声说了句:“不如我去楼板睡吧,无碍。”
水七娘连忙拦着,手边掐了大女儿一把,“啊!”大女儿贾卉痛呼一声,被娘亲再狠瞪一眼,不情不愿地嘟着嘴受了。
最后高氏和水七娘睡一床,林家俩父子占一张床,只剩下个林青穗得和贾家俩姑娘挤楼板,水七娘讪讪地笑:“三个姑娘睡一块儿,晚上还能说悄悄话呢。”
高氏脸色有点不高兴,心里后悔还不如让青穗去耙婆子家睡,水七娘咬咬牙道:“也罢也罢,就不收你家闺女吃住的钱儿了!”
本就是寄住在别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叹一句孽缘,林青穗沉默地跟着爬上贾家楼板,这才想起,还没找到时机跟娘亲说赚了银钱的事。
那钱袋还贴身放在林青穗身上,晚上怕贾家两个姑娘摸她的东西,睡觉时贴着墙角缩成了一团。不过贾家姑娘这会儿也看不上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讲话,故意远远避着林青穗,被窝里空出一块儿来,冷风嗖嗖地灌进,林青穗倒还心安些。
***
第37章()
薄暮冥冥;西坊长街。因年节的缘故;街道游人散客甚多;官府延长了夜市时段,并在街坊两道增设灯烛,加派人手巡逻,使得长街六坊明如白昼;民众愈欢,热闹非凡。
西城明府的马车停停顿顿的驱在西坊主道上。行人拥堵,车马通行不便,执鞭的车夫心中越发谨慎,小心翼翼的缓缓挪着步;生怕闯撞上路边行人。
“五表哥;你选了条好道路,”一双素白的纤手撩开半扇车帘;里头传来春鸟娇啼般女孩儿嗓音;带着几分不耐:“按这个脚程,咱们只怕得走到明早儿才能回府。”
“哈哈,三妹妹;是我之过,”少年爽朗的笑声顷刻响起,这位正是明家五少爷明翊,他笑声安抚少女道:“你先别心急;现在刚入夜;正是人多纷乱的时候;待会儿街边那些摊摊贩贩都摆定了,想必道路会畅通不少。”
“闷得发慌,”女孩儿搁下暖炉,撅着嘴将车帘整个儿掀开,闲散的四处张望道:“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年节嘛,自然热闹,”明翊见她百无聊赖,好心提议道:“总之不急在一时,要不,咱先下去闲逛一番?”
“跟你们男孩子一道,有什么好逛的嘛,”女孩儿嘟囔着摆摆手,看着满街熙熙攘攘又有些心动:“过两日约四表姐出来瞧瞧热闹。”
“不逛就不逛吧,车上坐着等吧,说实话,我也怕你们女孩。。。。”
“欸?表哥表哥,那是谁!”女孩子忽地出声打断他,白皙的食指遥遥指向一方。明翊探过头,不明她所指,女孩又搡搡他道:“那个啊,摆卖花灯的小摊子,坐在案前作书的那个,你看看看是否眼熟?”
“那是。。。”明翊眯眼细瞧,颇有些不大确认:“有点眼熟,”越看越像,不免疑惑道:“莫不是,温家那个小公子?”
“哈!真是他?”女孩儿一拍掌,声音清婉娇脆,语气好笑又揶揄:“负才傲物,眼高于顶的温公子温行易,竟在街边卖灯笼,哈哈,好玩好玩!”
***
林青穗带着朱俏几个来的早,在坊市官府设置的统管处交了几文钱,便能占个好位置摆摊。
东西物件依次摆就,林青穗还让青松帮着搬了方矮几,与一个小小的暖炉子来,方便温行易伏案写字。
日暮西沉,灯影绰绰,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边逐渐被摊贩占满,稀稀拉拉的有人开始叫卖起货物来。
“卖灯笼啰,桃符花灯络子,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啰!”
仍是像先前定好的那样,温行易写桃符作年画,朱俏与林青芜喊卖揽客,因今日挽留了林郁在这儿,扎灯笼这活儿便不用林青穗动手,她便坐在小杌子上,拿着几缕丝绦打络子卖。
朱俏自幼跟随双亲做买卖,性子活泛机灵,在外头也放得开,林青芜经由这些天在码头卖酒,对当街叫卖这事也不再怵了,二人一唱一和,似两只欢快的小雀儿。
几个小姑娘鲜泼泼的惹人注目,加之林郁的手艺好,扎的花灯红福灯笼均好看精巧,不时便有行客来问:“你们这花灯多少钱一只?”
“看您想要哪个样式的,小一点的红福灯笼六文一只,”朱俏连忙介绍道:“像这种别致的花灯,您看看这做工材料,没二话说的,也只需文一盏。”
客人一番比较,最终出手买了盏九文钱的六角花灯。开了个好张,朱俏收了钱交给林青穗一起收着,几人相视一阵眉开眼笑,愈发松快起来。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时,只听见对面街摊平地响起呼呼喝喝:“卖灯笼咯,买灯笼咯,五文一只,任选任挑!”
这声音竟莫名熟悉,林青穗等人好奇仰着头去张望,只见正对面的摊铺前,不知何时来了个蓝袍少年,正指使着两位葛衣老汉,挑着两担子灯笼放在地上,还没摆放开来,就开始叫喊上了。
少年声音清朗开畅,难得的是半点不带忸怩羞涩,许是听见了朱俏等人的吆喝,便忙不迭的直咧咧对着林青穗这头喊。
“我的天?”朱俏当即意外的一声惊呼:“那不是苏小大夫吗!”
待看清来人,果真是苏行蕴那厮,见他那架势,这头几人登时齐齐傻愣着干瞪眼,“苏小大夫来这干什么?”“也是卖灯笼的?”
“怎么,”苏行蕴冲那头几人昂昂头:“只准你们卖灯笼,就不让我卖么?”
“”林青穗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脱口道:“你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苏行蕴得意的朝她咧嘴笑道:“砸什么场子,街坊是你家的?不就是做买卖嘛,谁还不会不成。”
众人满头黑线,一阵无语,不少买灯笼的客人听他报价低,又见那小郎君姿貌俊雅,便几步移到他的摊位前,问价买起货来。
林青穗几个都不知说什么是好,诚然,街坊人人都能来做买卖,但是,那苏小大夫,为何独独卖起灯笼,还就摆在他们摊儿对面?
“无事无事,”林青穗醒过神来,鼓励大伙道:“他卖他的,咱们卖咱们的,郁哥哥的手艺巧,他那些普普通通的灯笼怎么能比得了。”
“苏小大夫,”林青穗不放心,又朝他那头喊了句:“卖灯笼可以,别坏了行情,您是玩儿,可我们这些人是要卖这个吃饭的,还望手下留情。”
“谁玩呢?”苏行蕴愤愤不平,插手朝这边道:“我也是正经做买卖的好吗!”
“这苏小大夫,”林郁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委实也太孩子气了些!”温行易抿唇,手里的毫笔的拿捏得愈紧。
两军对垒,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林青穗这边的灯笼花样多,琳琅满目,客人喜欢什么式样,若有时间等,林郁还能现做出来,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加之朱俏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