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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丹心录-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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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道:“人恋故土,思乡之情人皆有之!”

翠云道:“是的,关爷,但世上多少人有家归不得,更有的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孤寂愁苦,过那悲惨岁月……”

关山月明白了,这是指她自己!

翠云接着说道:“关爷,我提个人……”

关山月道:“谁?”

翠云迟疑了一下,微摇螓首,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不提也罢!”

关山月何等样人,立即明白她是深悔失言,不想再说,他心中动了疑,淡然一笑,道:“姑娘,说说何妨?”

翠云摇头说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

关山月截口说道:“姑娘是不愿提?”

翠云道:“不,关爷不认识的人,提他干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没提,怎知我不认识?”

翠云摇头说道:“关爷绝不会认识……”

关山月道:“姑娘说说看,也许我认识!”

翠云嫣然一笑,娇媚地道:“关爷,陪您谈点别的不好么?”

关山月目光深注,道:“自无不可……”

翠云忙道:“那么,我跟关爷……”

关山月道:“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

翠云微微一惊,叹道:“关爷,您是个明白人,像缦云这种女人,以良家姑娘清白女儿身,流落‘八大胡同’,沦为烟花,倚门卖笑,任人轻薄,哪个没有一段辛酸,哪个没有难言之隐?”

关山月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姑娘该知道我何指!”

翠云不安地摇头说道:“缦云不知道关爷何指,只认为关爷指的是缦云身世!”

关山月道:“姑娘要真不明白,我可以告诉姑娘,我指的是姑娘本要提的那个人,而话出口后又深悔失言……”

翠云笑了,笑得好不自然:“关爷,您这是……”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人之相交,贵在知心,也贵在互相掏心,坦诚相见,我视姑娘为不同一般奇女子,姑娘谅必不会把我当做人间贱丈夫!”

翠云忙道:“那怎么会,缦云又怎么敢?关爷,我敬佩您,也……也倾慕您,只是我蒲柳之姿,自惭形秽……”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姑娘,我谢谢……”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心里的话。”

关山月轻轻呼了口气,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让我感激……”

翠云道:“缦云不敢让关爷感激!”

关山月默然未语,旋又说道:“姑娘,你要不愿说,我不敢勉强!”

翠云道:“谢谢关爷,缦云现在愿意说,是祸是福,我置于度外……”

关山月轻“哦?”了一声,诧异地望着她。

翠云接道:“关爷是官家人,可是在缦云眼中,关爷您不像一般的官家人……”

关山月心里一跳,道:“有什么不同么,姑娘?”

翠云一摇头道:“我说不上来,但我有这种感觉。”

关山月笑道:“我比人多只眼,或许是多……”

翠云笑了,道:“您是比别人多些东西,但不是这些。”

关山月道:“姑娘,那是……”

翠云凝睇笑道:“轩昂的人品,超人的气度,不凡的所学……”

关山月失笑说道:“姑娘这是捧我。”

翠云正经地道:“关爷,是真的,这也是缦云心里的话,您该知道,缦云并不是两眼只认银子的风尘女。”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我不多辩了,姑娘说那个人吧!”

翠云眉梢儿微微一扬,道:“晚村先生。”

关山月一怔,道:“我知道,浙江石门人,字庄生,又名光纶,字用晦,号晚村,八岁善汉文,旋通程朱之学,明亡,削发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仙人,晚年,又号吕医山人。”

翠云为之功容,惊讶地道:“关爷是官家人,怎对晚村先生这般熟悉?”

关山月谈然一笑道:“姑娘不是说,我不同于一般官家人么?”

翠云凝目说道:“关爷的确不同于一般官家人,只是关爷漏说一点。”

关山月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您没有提他的著作!”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不怕杀头?”

翠云道:“当着关爷提,我不怕!”

关山月道:“姑娘有颗素心,也有颗铁胆!”

翠云道:“其实,我提起他,已经够杀头之罪!”

关山月道:“姑娘,我不否认这是实情。”

翠云道:“那么,关爷,我等您……”

关山月道:“姑娘等我什么?”

翠云道:“您是官家人,更是‘侍卫营’的领班。”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捧我在先,一句话把我拘住了,我怎能拿姑娘去治罪。”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真的!”

关山月道:“我知道这是真的,但是我要请教,姑娘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位吕老先生?”

翠云道:“关爷也称他先生?”

关山月道:“他先我而去,自当尊称一声,有何不可?”

翠云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关爷好会说话,我不瞒您,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学生。”

关山月轻“哦”一声道:“原来令尊是吕老先生的学生,那就难怪姑娘不凡了!”

翠云道:“关爷,先父从晚村先生学,这么一来,缦云的罪是不是更大了些?”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是实情。”

翠云道:“在我想象中,关爷应该震惊而起,马上拿缦云去治罪!”

关山月道:“姑娘是这么想吗?”

翠云点头说道:“不只是我,关爷,任何人都会这么想,怪的是关爷为什么安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关山月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姑娘捧我在先……”

翠云截口呼了一声:“关爷!”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老实说,我是很放心,姑娘一个弱女子,我一不怕姑娘会逃,二不虞姑娘抗拒,所以我能安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翠云道:“那么我请关爷现在就……”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姑娘,还没到时候!”

翠云愕然说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到了时候?”

关山月道:“有姑娘这么一位姑娘相伴,夜深人静,灯下长谈,知心投机,但恨夜短,不疑话多,我若在这时候拿姑娘去治罪,岂不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姑娘耐心静坐,且等曙光透亮,天明之后。”

翠云道:“天明之后关爷才要拿我去治罪?”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翠云突然一阵激动,美目中尽射异采,那就像千条万缕的柔丝,罩向了关山月,她道:“距天明还有一段工夫,能跟关爷畅谈一夜,人知心,话投机,缦云虽死何憾!”

关山月心头震动,道:“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余载养育之恩如山似海,半点未曾报偿,何轻言一个死字?”

翠云道:“难道缦云能不死?”

关山月道:“我只以为此时此地,姑娘左一句死,右一句死,比我即刻拿姑娘去治罪还要煞风景。”

翠云笑了,美目深深一瞥,道:“关爷真是缦云平生仅见的一位须眉奇丈夫!”

关山月道:“谢谢姑娘,姑娘又捧我了,看来我拿姑娘去治罪一事,要延到后天了……”

翠云微微一怔,眉梢儿刚扬,关山月又接道:“姑娘,我请问……”

“不敢!”翠云道:“关爷请说。”

关山月道:“姑娘对自己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翠云神色一黯,微摇螓首,悠悠强笑,道:“关爷,诚如您刚才所说,缦云是个弱女子,在这儿一无亲朋,二无友好,在这家破人亡,流落他乡,举目无亲的情形下,缦云对自己的以后,怎敢妄想去打算,只有任人摆布而已,能有一个容身之处,有这碗饭吃,已属万幸!”

关山月道:“姑娘难道……”

翠云道:“关爷如果真要翠云说个打算,翠云只有这么说,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就在这青楼中强颜装欢,腼腆卖笑,俟人老珠黄,年华逝去,红颜憔悴之后……”悲凄一笑,住口不言。

关山月道:“姑娘不想脱离这火坑?”

翠云道:“关爷,‘八大胡同’的这些姑娘们,除了自甘堕落的以外,哪个不想早日脱离苦海,跳出火坑。”

关山月道:“姑娘当初进‘八大胡同’的时候,拿了他们多少银子?”

翠云美目一睁,道:“关爷想替缦云赎身?”

关山月道:“我是个男人,比姑娘有些力气,我想拉姑娘一把!”

翠云猛然一震激动,美目中倏现泪光,道:“我没想到关爷会要我,虽然有颗痴心,但没敢妄想……”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姑娘误会了,为一位姑娘赎身,尚不敢存非份之想……”

翠云一怔,道:“这么说,关爷是不要我……”

关山月道:“姑娘,请听我说……”

翠云悲惨一笑,道:“我本不敢妄想,打我看见关爷头一眼,我就不克自持,今夜关爷只要我陪伴灯下谈心,保全我的清白,我感激,更敬佩,可是我蒲柳之姿,自惭形秽……”

关山月眉梢微皱,道:“姑娘,你不能听我说……”

翠云微一摇头,道:“关爷不必说,缦云一个弱女子,除了这清白女儿身外一无所有,我无以为报,关爷假如不要我的话,我不敢让关爷替我赎身!”

关山月道:“姑娘,你我今夜订交,今生做个知己不行吗?”

翠云道:“关爷,我不是这么想的,千不好,万不好,‘八大胡同’还能容身,您要是不要我,我一个弱女子依谁靠谁……”

关山月一心想救翠云脱离青楼,而翠云却有意委身相许,关山月心知翠云会错了意思,忙道:“我当然会给姑娘安排去处!”

翠云“哦”地一声道:“关爷是说……”

关山月道:“我总会让姑娘有地方住,有饭吃的!”

翠云道:“关爷请明说。”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不必问那么多……”

翠云道:“您不以为我该问问?”

关山月道:“问固然该,姑娘,可是我总不会害姑娘……”

翠云道:“由关爷今夜保全了我的清白这一点看,这我信得过,可是有一点我必须弄清楚……”

关山月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关爷既然替我赎身,为什么不要我?”

关山月微微一笑,道:“姑娘,为一个姑娘赎身,并不意味他是打算要这位姑娘,他可以是为救这位姑娘,是不?”

翠云道:“诚然,关爷,可是……”

关山月道:“我不愿让人说我施恩望报!”

翠云道:“关爷,起码缦云自己不会这么想!”

关山月道:“我是别人……”

翠云截口说道:“关爷,这种事比比皆是,屡见不鲜,您又怕什么,为什么单单您怕!”

关山月道:“姑娘,我身在官家。”

翠云道:“关爷,这不成理由,您该知道,官家人为姑娘家赎身,然后娶为妻,或纳为妾的更多!”

关山月摇头说道:“姑娘,你说的,我这个官家人不同于一般。”

翠云目光一凝,道:“关爷,我明白了,是因为先父是晚村先生的……”

关山月道:“姑娘,我这个官家人既不同于一般,我就不会怕这一点!”

翠云道:“关爷,那,那究竟是为什么?”

关山月道:“姑娘以后总会知道的……”

翠云坚决地道:“关爷,我现在就要知道。”

关山月苦笑摇头,道:“姑娘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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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云道:“关爷,事关我自己,我不该清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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