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蝴蝶满芳草-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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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心·蝴蝶满芳草
【 蝴蝶 】
十月初三。
在酒会的后台。有化妆间。灯光明媚。人来人往。岑潇原本是在给唱戏的姑娘描眉，一笔一画，专注非常。
突然之间手轻轻一抖。眉尾冲进了鬓角。岑潇昏倒在地。并没有令人惊恐的异常。她神态悠然，好像只是睡着了。并且做着梦。在梦里她来到一片青青的绿草地上。蝴蝶漫天飞舞。蝶丛中露出少女旗袍的一角。岑潇走近看。那少女安详地躺着，额心破了一个洞，显然是子弹穿入所致。已经死去多时。身体凉而僵硬。
只是那样一个画面。岑潇便醒了。
戏班子里的人都围着她。有的很担忧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岑潇站起来，摇头，说大概是累得慌。她知道是她的预见在作祟。只是这次来得突然一点，并不是在她正常的睡梦时间。她在梦里看见的，往往会变成事实，也就是说那躺在青草坪上的少女，将会遇害身亡。但以往岑潇进入这样的梦，她都能一并感知死者遇害的时间和地点。
这次却不同。
这次，有蝴蝶的青草地只是一个虚像。少女死亡的地点，岑潇并不知道。而时间在十月初四的黄昏六点，三十七分。
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了。
前台的锣鼓声已经响起。西式酒会，邀请中式的戏班。两相结合，热闹非常。来的都是些对古玩鉴赏有兴趣的行家。
岑潇只是戏班雇用的临时化妆师。工作完成，她拎着化妆箱便要离开。还想着应该如何联系梦境里面的少女，经过走廊的时候，看见迎面走过来一群人。那人群里有她熟悉的脸。她顿时微微地怔了怔，看着对方由远及近。李朝希总是那样精神奕奕，将西装穿得笔挺而优雅。他的目光与岑潇相接，也是有些惊讶与尴尬。之前的误会让他与她已经两个月不曾见面。此番再遇，前事不提，只一个眼神的交汇，异口同声，你好吗？
有点生疏。
笑容也轻微受阻。
这时，人群里亦有人随着李朝希的停步而靠拢过来，软声问，朝希，是你的朋友吗？岑潇循着声音看过去。突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她看见的，正是梦境里面穿白色旗袍的少女。
——她叫陶青央。
【 旧时 】
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了。
李朝希轻皱着眉头，望着岑潇。有关岑潇可以通过梦境提前看到即将发生的死亡，这样的能力李朝希是知道的。他们曾经那样亲密。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她的古怪秘密的人。
以前，他们也曾合作，通过岑潇的预见而拯救将会遭受厄运的被害者。屡屡成功。携手无间仿佛一段连一段的千古佳话。可到底也是命运的捉弄，他们分开，分了身，分了心，岑潇爱着的人，已不再是他。若不能退回到好朋友，那便会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彼此的关系，他们似乎尚未能定义得清楚。只不过眼下的情形倒是有几分熟悉，岑潇谨慎地向李朝希讲述她的预见，那个名唤陶青央的女子，偶然间与李朝希结识，李朝希只知她是孤身在上海的外地人，其余的情况，他并不是太了解。
那么，还是像从前那样，只要在明日的六点三十七分，确保陶青央会处于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她便能躲过那一劫吧。
事情好像并不太难。
类似的先例，只怕我们说到天亮也说不完呢。李朝希微笑着晃了晃手指头，作势要将岑潇从走神的状态里拉回来。岑潇耸了耸肩，说，希望吧，只是你千万得小心。——关切还是在的。李朝希心中一暖，欣慰地点了点头。
因为在酒会上投到一尊明朝的古董花瓶，而陶青央又一直对花瓶表现得极之钟爱，李朝希便以此为由，邀陶青央到公寓做客。
还有哪里比自己家中高耸的院墙和紧锁的铁门更加安全。没有任何闲杂的人。只有李朝希和陶青央两个。一切都安静得纤尘不染。丝毫也没有危险即将来临的征兆。陶青央很是欢喜。绕着花瓶转了又转，时而凑近去抚摸它，甚至想要把花瓶抱在怀里，那天真愉快的模样让她桃花一般的眼睛灼灼生光，面颊绯红，笑靥明媚。
时间一点一点地游走。
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六点三十七分早就过去了。
怔忡间，陶青央将茶几上的咖啡杯挪了挪，放到李朝希的面前。喝吧，快凉了。她说。璀璨的星眸，泛着潋滟的微光。漾着涟漪的咖啡，教李朝希想起从前在侦探社的时候，岑潇常常是在慵懒的下午为他冲一杯香浓的咖啡，他习惯得以为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如今失去，方觉难受。
忽然觉得面上一烫，竟是有柔软温热的唇，轻轻地将自己啄了一口。
李朝希顿时心紧，愕然间看到陶青央低头羞赧一笑。她说，我喜欢你，从遇见你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
华灯初上。
只有留声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我望着你，你望着我，千言万语变作沉默。
【 转移 】
李朝希在电话里告诉岑潇，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陶青央安然无恙。岑潇约略松了一口气，淡淡地吃了一口茶，拿起桌上当日的早报。
当头版硕大的黑字映入眼帘，岑潇的手一松，连茶带杯都洒在身上。
却顾不得了。抓着报纸疯跑出门去。还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素面苍白，额头冷汗涔涔。一直跑到李宅门口。李朝希正从屋子里出来，两个人险些撞上。岑潇结巴道，你快看这新闻。李朝希见岑潇神态慌张，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刚接过报纸，门口却来了一辆黄包车。
下来的是陶青央。
李朝希和陶青央约了一起吃早茶，陶青央说自己看时间还早，便索性过来等李朝希一道往茶室去。李朝希面露尴尬，向陶青央招呼了，便又低头看报，紧接着亦是脸色骤然变得难看。陶青央不明就里，凑过来将目光往头条上一放，念着，昨日傍晚逢德金铺遇抢，无辜店客枉死匪徒枪下。时间大约六点三十许。最最重要是，报纸亦附了当时现场的图片，那名死者，正是脑门中枪，鲜红的一个破洞，立在额心，触目惊心。
陶青央一愣，旋即骇然道，我昨儿个傍晚原就想去逢德，同老工匠谈谈家中旧金器翻新一事，若不是朝希你临时将我调走，只怕我就要去那铺子里吃枪子了，好险呐，这样说来，你倒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语罢不禁俏皮一笑。
但李朝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只看着一身狼狈的岑潇，单薄地在晨雾里站着，轻微瑟缩。甚是惹怜。两颗黑瞳被发红的眼眶包着，仿佛悲到极致，欲哭无泪。
岑潇依稀觉得看见蝴蝶在面前飞舞，从三两只，到一大片，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天空。天空骤然变得像即将要陨落的乌蓬。
晴天一道霹雳划过。什么蝴蝶行人房屋街道，统统消失。场景顷刻转换。岑潇发现自己还在酒会后台的化妆间里。
戏班的人围着她。
七嘴八舌道，怎的无端端就昏倒了，大夫请来没有？
岑潇猛抽一口凉气，彻底睁开了眼睛。她突然明白，原来之前那次，她以为自己醒了，却实则依旧还在梦里。然后经历的种种，都是在梦境里发生的，并非真实。她赶忙拨开人群往走廊上跑去。走廊尽头款款地走过来一行人。
就像岑潇在梦里面看见的那样，有李朝希，也有陶青央。
此时，还在十月初三。
离案发还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
经过梦境的演示，陶青央的死因很清楚了，她会在劫案发生的当时去往金铺，然后遭匪徒开枪打死。但若阻止她去金铺，她纵然可以躲过，劫案却还是会发生，还会有别的某个人，替代她的位置。那正中眉心的子弹，总会发出。
也就是说，真正排除危机的办法，不是单单去救陶青央，而是要阻止金铺劫案的发生。
李朝希如是分析。
他的想法跟岑潇不谋而合。
岑潇想起自己在梦里面看见的那则报道，如吊唁一般的黑字，骇人的正文，还附带了一张劫案死者的照片。她心中忽而冻得像要皲裂，忽而又烧得似要爆开。李朝希也觉察到她的异样，便问，你是否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岑潇钝重地点头。她说我还看见了另外那名死者的照片。这个人，你我都认得。
是谁？
岑潇道，段景宸。
【 惊魂 】
段景宸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变做了一枚容器。他的身体，在某个无法探知的角落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那个人是岑潇所爱的男子——范廷生。
因为意外而死亡的范廷生，阴差阳错将自己的灵魂藏入了段景宸的身体里，从此后犹如困居牢笼。段景宸不察觉。唯有岑潇和李朝希知道这个秘密。段景宸的生活亦随之发生转变，他与岑潇从相逢到相知，其中曲折辗转复杂，岑潇原本已经失去了段景宸的消息，却不想重获他的时候竟然是他即将遭遇危险的时候。他若死了，范廷生的灵魂也将随之一并消亡，他是他最后一点重生的希望。他必须活着，才能给予岑潇生的勇气与动力。
岑潇从金铺老板那里探知原来段景宸是拿了祖传的戒指去修理，单据上写明初四傍晚可取。岑潇还从伙计的嘴里打听到段景宸如今的居所，她再是尴尬再是忐忑，也硬着头皮去了。段景宸没有想到开门会看见岑潇。他总是觉得这个女子言行莫名的深邃怪异，他不知道她每次看着他的时候，其实是穿透了他，看见了藏在他体内的自己心爱之人的灵魂。
你怎么来了？他问。
岑潇开门见山，她说我能不能请求你，明日不要到逢德金铺去？可是她不能坦白地告诉段景宸自己有预见未来的本领，她只能说，你会遇见危险，甚至有可能会死，你不能去。段景宸愈加不友好了，道，我跟你之间无拖无欠，你何必借故再来亲近我，你这人真是怪透了，难道你要跟我说，你可以掐指一算，算到我要被人用枪指着脑袋？
可事实的确是那样的啊。岑潇急得跺脚。词不达意。段景宸却不耐烦地下逐客令。一句请便，将岑潇赶去了万丈悬崖边。
失魂落魄。走到公寓的门口。远远就看到李朝希守候的身影。他问，你去找他了？岑潇点头，哽咽道，他不肯信我。
李朝希心疼了。在从前，他们彼此相爱，那是曾经，再也回不去的曾经。而面前的她却为了别的男子而哭。他却只能给她镇定和安慰。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你放心，我知道他对你来讲有多么重要，哪怕是一命换一命，我也会让他好好活着。
岑潇无言相感激，抬起头，看见李朝希漆黑的双瞳，分明是一汪深重无法计量的痴情，她却再也不能给予任何回应。
虽然岑潇并没有看见抢劫金铺的人长什么模样，但是，她知道他会戴一张京剧的脸谱。那样其实很好辨认，李朝希说，他只要在金铺里候着，劫匪一出现，他先发制人，劫匪根本没有掏枪的机会。他的身手敏捷，亦见惯了大场面，他说这样的事情并不会难倒他。岑潇也知道李朝希并没有夸口，她相信他，可那并不代表她真的可以作壁上观。
她也去了金铺。
李朝希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小声地问，你不是应该陪着陶青央的吗？岑潇故作松散，笑道，你若是了解我，就应该猜到我会来。李朝希并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