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诺·布扎蒂_姜倩] 时间机器-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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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第7期 … 科幻之窗
迪诺·布扎蒂 姜倩
主持人的话:
迪诺·布扎蒂(1906…1972)曾任米兰《晚邮报》记者和编辑,也是一个颇有建树的主流文学作家。偶尔涉足科幻,也有精彩之作。
他平常喜欢读有关巫术、心灵感应和不明飞行物的书。他擅长于把日常的事情写得充满悬念,从而显出特别的文学才能。他认为:“幻想应尽可能接近新闻。”在我们看来,这是强调作品的真实感。他的作品平凡中见惊奇、恐惧和荒诞。这也是主流文学作家涉足科幻时常见的特点。
《时间机器》这篇作品是科幻中常见的长生不老的问题。作家处理这一题材,都会突出其中的负面影响,如波伏特《人总是要死的》。布扎蒂的描述同样发人深省。(怡 雯)
第一个大型时间减速器建在马利斯加诺的格罗塞托附近。实际上,它的发明者,著名的阿尔多·克里斯托法里不是格罗塞托人。这个克里斯托法里是比萨大学的一名教授,致力于这个问题的研究至少已有二十年了,并且在他的实验室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实验,特别是有关豆类植物萌芽的实验。然而,他在学术界被认为是个空想家。后来,在他的支持者、金融家阿尔弗雷多·洛佩斯的赞助下,建造“迪亚科斯亚”的机构正式成立。从那以后,阿尔多·克里斯托法里被誉为天才,一个对人类有益的人。
他的发明由一个被称为“C场”的特殊静电场构成,在这个场中,各种自然现象完成它们的生命循环所需的时间比正常情况下要长。在最初的实验当中,时间的延迟不超过千分之五六,这在实际中几乎是察觉不到的。但克里斯托法里一旦发现了规律,他的实验就有了飞速的进展。通过设在马利斯加诺的装置,延缓时间的速度增加到了近一半,这意味着一个平均寿命为十年的有机体置于C场之后可以存活二十年。
这套装置设在山区,只在800米的范围内产生作用。在直径为一公里半的圆圈内,动植物的生长及衰老的速度比地球上其它地方的动植物慢一倍,人类则有望活到两百岁。因此,这套装置以希腊语中表示两百的词“迪亚科斯亚”命名。
这个区域内实际上还无人居住。原来的几个农户在让他们选择是留下来,还是搬至一个大的村落时,他们都宁愿搬走。之后,整个区域被高不可攀的篱笆墙围了起来,只留一个严密把守着的入口。在短短的时间内,许多巨大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在林立的大厦中间,有一家大型疗养院,专门接收那些希望延长生命的绝症患者;还有电影院和剧场。在这一区域正中,有一个高达四十米的圆形天线,类似雷达上所使用的那种,这就是“C场”中心。发电厂则完全建于地下。
装置建成之后,向全世界宣告这座城市将对外敞开它的大门。要想进入这里并取得居住权,得花一大笔钱。然而,还是有成千上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被吸引而来,所有的住房很快被预订一空。可是没过多久,人们又开始恐惧了,申请人数明显少于预期数目。
人们到底恐惧什么呢?首先,任何在这座城市里长期居住的人离开时都不可能不受损伤。想像一下,一个有机体已适应了新的、发展较慢的环境,突然之间将它从C场中移至一个生命运动速度快一倍的地方,每个器官都必须迅速加快运转。如果说一个人在奔跑时突然减速比较容易做到,而一个缓慢移动的人要想猛地狂冲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剧烈的失衡会造成有害乃至致命的后果。
因此,任何出生在这个城市的人都严禁离开。一个诞生于那种较慢时间速度下的机体在被移至一个速度快一倍的环境之后,极可能面临灭顶之灾,这种推测是符合逻辑的。为了预防出现这种问题,在C场的周界线上将建起用来加速和减速的特殊隔离间,这样,任何进入或离开这里的人可以使自己逐渐适应新的速度,以避免由于突然的变化而造成损伤。这种隔离间类似于深海潜水员所使用的减压舱,然而它们属于精密设备,还在设计阶段,很多年以后才能投入使用。
简而言之,迪亚科斯亚的居民比其他人都要长寿,但是不得不背井离乡。他们被迫放弃故土、朋友以及外出旅行的乐趣,失去了许多恋爱和与他人结交的机会。他们就像被判了终身监禁,尽管能享受到应有尽有的奢华与方便。
可问题不止如此。擅自离去固然十分危险,而装置出现的任何损坏也同样可怕。不错,发电厂有两台发电机,如果一台停止运转,另一台会接着自动发电。但是,如果两台机器同时发生故障了呢?如果出现供电问题呢?如果旋风或闪电击中了天线呢?要是发生了战争或暴乱呢?
迪亚科斯亚的落成典礼是在迎接它的第一批居民的庆祝会上进行的。第一批共有一万一千三百六十五名,其中大部分人已年过半百。克里斯托法里本人并不打算在城中定居,因此没有出席,代表他的是一位名叫斯托尔墨的瑞士人,他是整个装置的负责人。仪式十分简单。
在位于公共花园的发射天线脚下,正午时分,斯托尔墨宣布从那一时刻起迪亚科斯亚的男男女女衰老的速度将减慢一倍。天线发出一种非常柔和悦耳的嗡嗡声,开始人们察觉不到情况有任何改变,一直到了晚上,有人才感到有些懒洋洋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拖着似的。很快人们谈话、走路和吃饭都恢复了以往的镇静,紧张的生活变得松弛下来,做什么事情都得费更大的劲儿。
一个月后,在布法罗《科技月刊》杂志上,诺贝尔奖获得者埃德文·麦迪内发表了一篇文章,为迪亚科斯亚敲响了丧钟。我们在这里只简单综述一下他的观点:麦迪内认为克里斯托法里的装置是把人们引向坟墓。因为时间总是向前奔流不息,如果没有任何阻挡,它的速度会逐渐加快,以至无穷。所以任何对时间流速的阻缓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而增加它的速度则没有丝毫困难。就像在河里若要逆流而上非常困难,但顺流而下就容易了。据此,麦迪内提出了下列规律:如果一个人想要加速自然现象,所需的能量与得到的加速度的立方成正比;相反,如果要想延缓自然现象,所需能量与得到的减速度的平方根成正比。例如,十单位能量能 生一千单位的加速度,但同样十单位的能量用于相反目标时,只能产生三个单位的减速度。实际上,在第二种情况下,人类的干预只有与时间的方向一致时才起作用,也就是说,这是时间本身决定的。麦迪内认为C场对两个方向都能起作用,维修保养中出现的任何差错,或一个细小机械部位的故障都足以倒转它发射的结果。假使出现这种情况,这台时间机器非但不能将生命延长到它平常的两倍,反而会急促地将生命吞噬掉。在几分钟之内,迪亚科斯亚的居民将衰老几十年。他随后附以数学根据。
埃德文·麦迪内阐发了他的这种观点之后,恐慌席卷了这座长寿城。有些人甚至不顾仓促重返“加速环境”会造成的危险而偷偷溜走了。然而克里斯托法里向人们保证这个装置所具有的功效,事实本身也证明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人们的焦虑不安这才平息下来。迪亚科斯亚又恢复了它那日复一日千篇一律、平静安稳和单调乏味的生活。人们所能感到的快乐都是微不足道、枯燥无味的,令人心跳加速、如痴如狂的爱情在这儿也失去了原有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外界传入的新闻、声音甚至音乐由于速度太快而听上去不太令人愉快。总之,尽管可以经常昼夜娱乐,生活还是没多大意思。然而,这种单调乏味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旦人们想到明天当他们的同辈人一个个离开人世,而迪亚科斯亚的居民还那么年轻强壮;当他们同辈人的子女逐渐死去,而他们还是充满活力;甚至当他们同辈人的孙儿和曾孙们也离开人世,而他们仍然健在,就可以一边心平气和地读着报上那些人的讣告,一边展望以后几十年的好日子。这种想法占据了全城居民的头脑,抚慰了那些焦躁不安的灵魂,平息了嫉妒和争吵。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不再像原来那样痛苦了,未来在他们眼前呈现出一片广阔的画面。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他们就会告诉自己,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我可以明天再去想它,慢慢来吧。
两年以后,迪亚科斯亚城的人口增至五万两千人,第一代迪亚科斯亚人已降生,他们到四十岁才将完全成年。十年之后,十二万多人将那一平方公里土地挤得满满的,摩天大楼也升至了令人眩晕的高度,尽管速度要比其它时间稍纵即逝的城市要慢许多。迪亚科斯亚成为世界上第一大奇迹。一队又一队的旅游者挤满了它的四周,透过大门观察这些与众不同的人们,这些人行动迟缓,好像患了麻痹症似的。
这一现象持续了二十年,然后短短几秒钟之内它就被摧毁了。悲剧是如何发生的?它是人为的,还是偶然的呢?也许是某个技师忍受不了爱情或是疾病的折磨,想缩短他的痛苦,于是制造了这场灾难;或者他被这种空洞利己、只考虑维护自我的生活所激怒以致发狂,所以故意颠倒了机器的功能,将时间的破坏性力量释放了出来。
悲剧发生在五月十七日,一个暖洋洋的、阳光灿烂的日子。田野里,沿着周界线的篱笆站着成百上千名好奇的围观者,他们的目光被那些和他们同类但生命运动却慢一倍的人们吸引住了。从城里传来天线微弱而悦耳的声音,它有着钟声敲响的共鸣效果。笔者那天也在,看到四个孩子在玩球。我问那个最大的孩子:“你几岁了?”“上个月我刚满二十岁。”他很有礼貌地答道,可是说话的速度特别特别的慢。他们跑动的样子也很奇怪,动作非常轻柔、滞缓,好像电影的慢动作镜头,连那个球也弹不起来。
篱笆后面是一个花园的草坪和小径,再过去五十米是环绕建筑物的栅栏。一阵微风拂过树梢,树叶缓慢无力地摇动着,好像铅制的一般。下午三时左右,突然远处传来的天线嗡嗡声变得尖锐起来,而且越来越响,像是警报声,或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刺耳的汽笛声。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就是到今天,隔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常常在深夜惊醒,眼前浮现出那幅恐怖的景象。
在我面前,那四个孩子可怕地拉长了。我看着他们长高,变宽,变成了成年人,胡须从男孩子的下巴上长出。他们身上的孩子衣服在闪电般快速生长的压力下裂开了,身体一半裸露在外面。他们如此变着,自己也不禁惊呆了。他们想开口说话,但发出的是一阵我从来未曾听到过的奇怪的嗓音。在被释放的时间的漩涡里,所有的音节都挤在一起,像是一张以极快而疯狂的速度放出的唱片。那种咯咯声很快变成了喘息声,随之是绝望的叫声。
四个孩子到处张望,想要寻求帮助,看到我们便朝围栏奔来。但是生命在他们体内燃烧,七八秒钟后,奔到围栏处的竟是四个老人了,白发银须,虚弱无力,骨瘦如柴。有一个用他瘦骨嶙峋的手抓住篱笆,随即和其他人一起跌倒在地,死了。这些可怜孩子的衰老身躯立刻散发出一股恶臭。尸体马上腐烂了,血肉消释,白骨现出,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骨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