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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善终-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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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架势,一屋子的人心中越发没有底了。

    苗氏偏头叹息,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心肝肝杜云萝都陪着罚跪了,她们其他人还能逃得过?

    丫鬟婆子们具是通透人,噤声屏气,蹑手蹑脚地跪了。

    东稍间里,除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那两位,其余人都跪着。

    杜云琅三兄弟得了消息,自不敢托大,一道往莲福苑里来。

    里头如此气氛,打帘的小丫鬟苦着一张脸不敢报,兄弟几个不为难她,自顾自在正屋前的回廊上跪了。

    这一跪便是小半个时辰,直到西洋钟打了点,杜公甫才清了清嗓子。

    夏老太太会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淡淡道:“起来,把事体说说明白。兰芝,你让云琅他们进来吧。”

    兰芝爬起来,赶忙出去唤人。

    杜云萝起来后,与杜云茹一道扶起了甄氏,久跪下来,膝盖又酸又痛,可当着杜公甫和夏老太太的面,谁也不敢揉,只能咬牙忍着,依着辈分坐的坐、站的站。

    苗氏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根本没有睡踏实,一来就跪了小半个时辰,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按了按眉心,道:“老太爷、老太太,昨日是……”

    “昨日你跟着去了?”夏老太太直接抬声打断了苗氏的话。

    苗氏低下头:“没有。”

    “你既没有去,你能说明白什么?”夏老太太冷哼一声,目光在杜云瑛和杜云诺面上转了转,道,“你们两个自己说。”

    杜云诺咬着下唇,眼中一片晶莹,张了张嘴,没吐出一个字来。

    杜云瑛看在眼中,心道杜云诺若还是这般惶恐态度,只怕夏老太太又要发脾气了,她暗暗匀了匀气,道:“祖父、祖母,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到河边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官家放灯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原本哥哥们是陪着我们的,可到了岸边,就遇见了好些人家的姐妹们都在,有不少都是熟人,就过去打了招呼。”

    杜云瑛说到这里顿了顿,转眸看向杜云萝,杜云萝有些莫名,只听杜云瑛道:“安冉县主也在。”

    安冉县主这四个字,让杜云萝下意识地蹙了眉头。

    莫非,是安冉县主为难杜云瑛和杜云诺,以至于烧了河灯?

    念头在脑海里划过,杜云萝自个儿就先否定了。

    安冉县主好歹也是杜云诺的表姐,廖氏和廖姨娘多有走动,安冉县主再骄纵,也不至于去烧杜云诺的头发。

    “她是县主,又是四婶娘的外甥女,我们便上前问了安,县主见了我们是不太高兴,后来……”

    依杜云瑛的说法,安冉县主是和许多交好的贵女们一道去的,遇见了杜云诺与杜云瑛,她恼归恼,但还顾念着亲戚脸面,并没有为难她们,有两个与杜云诺熟悉的姑娘甚至邀请她们一起放河灯。

    杜云诺没有拒绝,而杜云琅几兄弟又不能一直在姑娘们之间待着,便远远离开了些,只让婆子丫鬟们仔细照顾着。

    而后,她们遇见了惠郡主。

    惠郡主和安冉县主之间,素来是面和心不合的。

    见杜云诺和安冉县主说了几句话,惠郡主掩唇直笑:“安冉姐姐真是大度,换作是我,可落不下这个脸。”

    安冉县主是什么脾气,这般嘲弄的一句话落在耳朵里,气得浑身都发抖了。

    对杜云诺,安冉县主要顾及廖姨娘的面子,但对惠郡主,她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当即牙尖嘴利刺了过去。

    两人吵嘴,哪个敢拦?又有胆儿肥的明着劝暗着推,一发不可收拾。

    惠郡主扬手要打安冉县主,两人推挪时打翻了侍女手中的河灯,点燃了杜云诺那身葱绿地妆花纱长袄的交领。

    杜云诺愣在那儿还没回神,身边的人一下子就尖叫着散开了,连那两个始作俑者都呆愣地站在那儿不动了。

    眼瞅着杜云诺垂在后背上的头发都烧起来了,杜云瑛慌乱地扑了过去,挥着衣袖替杜云诺灭火,连手指烫着了都不觉得痛。

    杜云瑛动了,杜家的丫鬟婆子们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帮着扑火,杜云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杜云琅兄弟听见动静,过来一看也傻了眼,怕这头发再烧下去要出大事体,他从怀中掏出小刀一把就将冒着烟的头发给割断了。

    惊魂未定的杜云诺被扶回了马车,他们也无心再放灯,返程回府。

    杜云瑛说完,整个人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垂眸看向自己还红着的手指,只觉得一股子痛楚又涌上心头。

    昨夜里回来,苗氏就问过她,怎么就疯了似的冲过去灭火,她和杜云诺根本不是心连心的姐妹,又有这么多丫鬟婆子在,她何苦来哉。

    杜云瑛一个字都没有答,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见到杜云诺后颈领子烧起来的时候,她的脑海也是空白的。

    根本没有想过什么,她只是本能地就扑了过去。

    直到火灭了,她站在河边看着那群或惊恐或愣怔或冷漠的贵女时,她想,不管她和杜云诺暗地里关系如何,她们都姓杜,在这些人的面前,她不想叫她们看笑话。

    夏老太太听杜云瑛说完,道:“云诺,是这么一回事吗?”

    杜云诺垂着头,缓缓地点了两下。

    廖氏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从袖口中取出一方锦帕,打开之后双手捧到夏老太太跟前:“这是昨日云琅割下来的云诺的头发,都带回来了。”

    杜云萝看过去,乌黑的长发,在其中一端靠近顶部的地方,烧得又黄又干,甚至还有一股子焦味。

    见了断发,杜云诺本能抬手去摸自己的后颈,摸到那短了一大截的头发,她咬着唇又要哭出来。

    夏老太太示意廖氏把东西收好,道:“事情说完了,知道哪儿错了吗?”

    杜云诺愕然抬头,分明,分明她和杜云瑛都是受害者,安冉县主和惠郡主动手,她们又有什么错处?

第五十九章 错处(二更)

    不仅是杜云诺不明白,杜云瑛亦是一头雾水。

    昨日之事,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想,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放河灯是经过长辈允许的,由兄长和一众仆妇们陪同前往,她们并非私自出行;

    在河边遇上安冉县主,只是巧合,于情于理,当时的场面下,她们都要过去问安的,几位贵女邀请她们放灯,答应下来亦是为了周全彼此面子,而兄长们此时是不适合再与她们一起的;

    惠郡主和安冉县主的争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想到,这两人一言不合竟然动起手来,以至于打翻了河灯。

    出事之后,杜云瑛第一时间出手帮杜云诺,两人归家。

    这经过再三推敲琢磨,杜云瑛都认为,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再来一次,她亦会如此行事。

    真要论过错,分明是安冉县主和惠郡主错了,最后连累了她们姐妹两个。

    杜云瑛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神仙打架,我们两个是受了无妄之灾,祖母为何要说是我们的过错?安冉县主是四婶娘的外甥女,又是县主,我们岂能不理会不奉承?惠郡主讽刺县主,县主因为五妹妹和世子的婚事丢了颜面,可算起来,也是县主行事偏颇,又遇上了郡主那个与她争锋相对的人。”

    牵扯到廖姨娘,廖氏垂着的眼帘动了动,心头滚过一股怨气。

    安冉县主那脾气,连她这个当姨母的都只能受着,因为廖姨娘入了国公府,她们姐妹见面,她生生就落了一头,可再如此,那也是她的姐姐,廖氏不耐烦听旁人说姐姐坏话,再说了,国公府愿意宠着,旁人置喙什么呀。

    杜云诺没有注意到嫡母的神色,她听了杜云瑛的一番话,分外认同。

    夏老太太哼了一声:“神仙打架,你们两个也晓得那是神仙打架?为何其他府上的姑娘都平安无事,就你们两个倒了霉?云诺,会烧到你的领子,可见你当时就站在县主和郡主的身边吧?”

    迎着夏老太太的目光,杜云诺下意识点了头,见祖母眸色沉沉,她脑海里嗡的一声,隐约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当时,为何就会站在县主和郡主的身边?

    安冉县主待她,就是面子上的事体,县主身边围满了想要奉承示好的人,杜云诺,从来插不进去。

    她记得,当时场面一片混乱,她似是被推着挤着乱了方向,最后,她似乎看到了安冉县主饱含恶意的目光……

    “县主和郡主的身边,不说丫鬟婆子,其他姑娘们就能围得满满当当的,什么时候轮到过你们两个?她们动手之时,人人都晓得是神仙打架了,聪明地往后躲开避开,就你们,傻乎乎地被推到了前头,当了那个倒霉鬼!”夏老太太怒气冲冲,用力在罗汉床上捶了一拳,“现在还告诉我,不知道错在哪里,当真可笑!错就错在你们不机灵不聪明不会审时度势不会明哲保身!但凡有一丁点聪明劲儿,当时就该躲得远远的,她们两个爱怎么吵怎么打,由着她们去!”

    杜云瑛和杜云诺愣住了。

    杜云萝亦愕然,她没想到夏老太太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是心疼她们爱护她们的长辈才会说的话,夏老太太偏心也好,深沉也罢,毕竟是护犊子的。

    甄氏悄悄扫了杜云荻一眼,悬着的心放下了,夏老太太如此说了,就不会狠狠罚了。

    苗氏明白夏老太太说得在理,可一想到杜云瑛那受伤的手指就心疼的要命。

    十指连心,连得不仅仅是杜云瑛的心,也是苗氏的心啊。

    “老太太,”苗氏试探着问道,“那这事体就……回头景国公府与定王府……”

    定王府就是惠郡主家中,惠郡主是妾室所出,但这位妾室与宫中得宠的那一位关系匪浅的,在王府里,便是王妃待她都客客气气的。

    “怎么?你想兴师问罪?且不说国公府和定王府会不会使人上门,便是来了,我们也只能笑脸相迎!”夏老太太啐了一口,道,“忍不下这口气?也只有忍着!然后,让你们的丈夫、儿子、侄子一个个往上爬,等你们也成了神仙,你再把河灯泼回去,我不拦着。”

    苗氏深吸了一口气。

    屋子里鸦雀无声,良久,杜公甫揉着胸口重重咳了两声:“往后,杜家的荣耀,该由你们捧来给我,而不是靠着我这张老脸,在圣上、殿下跟前给你们贴金。”

    杜云萝的身子微微晃了晃。

    权势、地位,一层压一层,京城就是这样的地方,整个朝廷都是这样的地方。

    前世,她没有为疼爱她呵护她的杜家谋得任何东西,而为那个算计了她一辈子,夺走了穆连潇生命、封号、一切的一切,最后鸠占鹊巢的二房上下得了一座贞节牌坊。

    一生荣耀、一生桎梏!

    至死都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山,每每回过头去,都恨不能亲手推倒了它!

    这一次,她要为杜家做些什么。

    杜公甫的一句话,似有千斤重,杜云琅三兄弟一字一字品味着,而后重重磕了头。

    握紧了收在袖口中的手,杜云诺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若是她没有看错,当时安冉县主的眼中真的是饱含了恶意的,那以她对县主的了解,侍女打翻河灯恐怕不是意外,而是县主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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