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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明望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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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那年轻妇人只笑吟吟看着,并没有上前抱孩子。

    再次见年轻妇人时,童子只淡淡地唤了声“娘”,就专心守着半碟桂花塘年糕,吃的专心。

    童子到了五、六岁,旁边跟着两个小厮,一个提着鸟笼,一个在地上翻筋斗,口中道:“二哥别做那书呆子,傻愣愣的被人瞧不起,要做大侠才气派哩。二哥是沈家四房嫡子,身份尊贵着哩,甚也无须怕。”

    学堂上,童子看着眼前摆着的《三字经》,一脸厌恶。

    童子到了七、八岁,身边的仆妇不忿道:“老爷偏心哩,只疼二娘与大哥,二哥才是嫡子哩,那狐媚子手段高,那小妇养的孽种处处抢二哥风头,恁不是个好东西,二哥勿要给她们好脸sè,省的被当成好欺。”

    学堂上,先生在襃赞一个小少年,童子回过去去,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里能shè出小刀子。

    厅堂里,一个中年人摸着胡须,亦赞了那少年两句,对答之间,都是满意之sè。童子耷拉着脑袋,使劲赚着拳头。

    中年人离去,少年转过身来,摸着童子的童,轻声地道:“我教二弟背书吧,二弟背会了《三字经》,爹也会赞二弟。”

    童子一把打掉少年的手,瞪着眼睛道:“小妇养的孽种,谁要你教!”

    那少年的手僵住,面sè惨白。

    童子得意地哼了一声,转身跑开。

    童子长大差不多现下这个大小,那年轻妇人已经不再年轻,呈现几分老态,满脸苍白,躺在床上,满脸慈爱地看着他,道:“不盼我儿显贵,只愿我儿平安。”

    童子神情不解,可也乖乖巧巧,并无在其他人面前的跋扈任xìng。

    那妇人轻笑道:“不爱读书也别勉强自己读,只需知礼晓律法就好,可也莫要想着做游侠儿,当游侠儿挨打了可是疼哩,又不是良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关进大牢去。”

    童子不忿道:“他过童子试哩……大家都笑话我……”

    妇人伸出手来,摩挲着童子的头,笑吟吟道:“嚼舌者心中多有鬼,我儿要心思清明,行事切莫冲动。没有耕耘,勿谈收获,天上不会掉馅饼。他能有今rì,也是经历十年寒暑,rìrì手不离卷,可敬不可嫉。族中虽以读书为重,可农本传家也不乏其人,我儿做个自在员外就好,只是莫忘了沈家是忠厚人家,对待佃户下人勿要苛待,多行善事。若实在是想要与他争口气,也莫要冷面以对、恶语伤人,往后早些成亲生子,好生教导我那孙儿读书就是。你们到底是手足兄弟,不要在人前落下短处。”

    童子拉着妇人衣袖,看着她衣袖下露出个皮包骨,红着眼圈道:“儿子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那般不懂事,以后也会做个好员外,娘也要听儿子的,好好吃药,早rì好起来。”

    妇人点点头,眼神却有些迷离。

    画面一转,依旧是妇人房里。

    妇人已经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地上跪满“呜呜”哭泣的婆子丫鬟。

    童子呆呆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门口进来几人,童子转过头去,冷冷地看着那几人,视线落在一俏丽妇人身上,张口说着什么。

    那妇人一愣,随即双眼含泪,摇摇yù坠。

    童子却越发着恼,指着那妇人说着什么。妇人旁边的中年人面sè铁青,移步要上前,却被旁边的少年拉住胳膊。

    那少年红着眼圈上前,开口要说话,童子却使劲一推,那少年摔倒在地,额头正好撞到旁边的条案上,鲜血一下子涌出来……

第五章 岁暮天寒(五)

    直到回了小跨院,沈睿深思依旧有些恍惚。

    原来重生到五百年前,沈睿不再是沈睿,而成为沈瑞。

    这家人太不正常了。

    老安人将孙子养在身边,人前溺爱,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重新看这段记忆,这溺爱都是水份。

    即便名义上是老安人亲自抚养嫡孙,也不过是交给养娘、婢子照看,每rì里跟逗小猫小狗似的逗弄一二。身边安排侍候的小婢小厮,一个比一个淘气,整rì里引着他玩。略有一两个懂事,劝着本主的,没几rì就因这样那样的失误打发出去。

    等到沈瑞六岁启蒙,因蒙师讲的晦涩,厌倦读书,老安人也纵容,只说孙子年纪还小,不必为读书耗费心血。

    如此纵容之下,加上身边人的教唆,沈瑞越发淘气,闹腾的欢实。

    沈瑞生母孙氏没法子,送了同样伶俐活泼的两个小婢过来。

    因这两个婢子会玩,人前拐带着本主疯玩,深的本主喜欢,上了本主的心。被养娘、大婢子挑出错处的时候,本主就展开“霸王”xìng子给护住了,这才在他身边呆了几年。

    众目睽睽之下,两婢不敢明着规劝什么,只是私下言行教导,到底有些成效,没有扼杀本主的那点良善之心。

    这样的祖母,如此可笑的“宠爱”。

    而当娘的人前冷淡,人后像面对小大人似的淳淳教导;庶兄并无卑微猥琐之态,方方正正的,竟是长子长兄的做派。

    唯二正常的那个当爹的,说话就爱吊书袋子,面对儿子除了拷问功课,其他一句话也没有;还有那个“二娘”,相貌确实算得上是“美妾”,却无赵姨娘的粗鄙,柔柔弱弱的,菟丝花一样的女子。

    本主并非真的不通世事,小时候还罢,被身边教唆着,大错小错不断;稍稍大些,在生母的教导下,行事已经开始有分寸。虽然看起来,依旧是高傲任xìng的xìng子,可却没有真的犯过什么大错。

    对于祖母的“捧杀”,本主并非全然不知,无人时常亦时带黯然不解。即便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可没人的时候,也能多翻两页书就翻两页书,尽管理解不能,可这个年纪该背会的书都背会了,只是并不在人前显露。

    这祖母看来是真厌弃这个孙子,可那当娘的是为哪般?亲生儿子差点养歪,在家中地位连庶子都比不上,这当娘的就这么甘心?

    瞧着她私下教子的模样,是个心思通透的,难道不晓得“士农工商”中“士”的地位之高?

    半点没有望子成龙之心不说,还刻意引导儿子甘于平庸,做个小康地主。

    这也太圣母了么?

    难道她就不晓得儿子不被人待见,一点后手都没有。

    沈睿实是有些同情本主,生母刚逝就被生父打的夭折,这命也太苦了。可没有本主要夭折,也没有沈瑞的“醒来”。

    沈睿既成了沈瑞,现在要做得,就是预防再次“夭折”。

    他握着拳,这以后他就是沈瑞了。

    “呜呜……”里屋传出声音,这在寂静的深夜,动静虽不大,却十分清晰。

    沈瑞这才想起床上还捆着一个小婢,忙进了屋子,就见床上的被子包动了动。他走近前,将怀中的纸包往褥子下掖好,方解开柳芽手上的绑带,去了她眼睛上的巾子。

    柳芽眼睛红红的,眼里含着眼泪,可见沈瑞小脸绷得紧紧的,想哭也不敢哭。

    沈瑞想着方才柳芽给自己梳头换衣的熟练,也不解释自己为何才解开她,想了想道:“你在家里时,照看你弟弟?你弟弟多大了?”

    柳芽点头道:“嗯,阿弟七岁,今年开chūn送了村塾。”提起弟弟,不由眼睛发亮,原本木讷呆滞的小脸添了不少生气。

    沈瑞点点头,明白柳芽后娘为什么卖柳芽了。儿子上学了,不需要人照看,卖了柳芽得一笔卖身银不说,还省了一副嫁妆。时下南边讲究嫁妆,即便是寒门小户,新娘子也没有光身子出门的,被子啊,箱子啊,衣服,零零碎碎的,少说也得几两银子。以柳芽的年纪,若是不卖出来,也该开始预备嫁妆。虽说嫁女也有聘银,可到底抵不上嫁妆,所以南人才有溺死女婴之俗。

    柳芽即便被后娘苛待,也没有怨愤迁怒,依旧能视后母所出的兄弟为手足,可见本xìng质朴纯善。

    沈瑞问道:“你弟弟聪明不聪明,功课好不好?”

    柳芽的眼神更亮了,嘴角不由地上挑:“阿弟恁聪明,村里人人都夸。刚进村塾没几rì,就会背《三字经》。村里人都说,阿弟以后能考秀才老爷哩。”

    可见姊弟两人感情真的好,这原本胆怯口拙之人说话都伶俐不少。

    沈瑞的脸上也有了笑意,道:“秀才可不是说考就考的,要经过十年寒窗苦读。你家既能卖了你出来,rì子想来不富裕。一两年还好,若是十年八年的,可是不少分抛费。”

    柳芽没有城府,七情上sè,闻言笑容立时凝注,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舒展开来,道:“小婢每月月钱一陌,村塾里每月束脩八十文,尽够哩。”

    沈瑞摇头道:“束脩只是小头,世人讲究尊师重道。除了束脩,端午、中秋、年节、文圣人诞辰、夫子生rì,都要加送一月束脩,称为‘三节两寿’。除此之外,笔墨纸砚,四书五经哪里是能少的。不说旁的,就是其中最便宜的纸,一大张就要十几文到几十文。换成书本,就更贵了,几百文到几千文不止。”

    柳芽听的白了脸,道:“那阿弟怎生好?”

    沈瑞道:“启蒙两年,识得几个字就罢了。村塾本就是蒙童识字班,先生多是老童生,自己都考不出秀才,怎么能带出秀才学生?”

    柳芽的眼神不由暗了下去,喃喃道:“阿弟好聪明……还说考了秀才就给小婢赎身……”

    时下卖身,分活契死契,活契上标明年限,做工期满就恢复zì yóu身。死契则是买断生死,即便《大明律》上禁止庶民蓄奴,官员名下的奴婢也有限制,可实际上民间富户,多是呼奴使婢,只是在官府登记上,不是奴籍,而是义男养儿、养女婢妾之名。

    柳芽她后娘既为了省嫁妆才卖她,她能入老安人院子做粗使,又能安排到这跨院,不用说定是死契。盼着弟弟出人头地,给自己赎身,应该就是柳芽的最大心愿。

    有想法就好,就怕没想法,沈瑞道:“若是你真盼着你兄弟读书成才,也不是没机会。若是你做个忠仆,只听命于我,我成全了你便是!”

    柳芽脸上满是懵懂不解:“二哥……”

    沈瑞道:“我身边的伴读,不仅能跟着我一起读书识字,每月还有三百文的月例。”

    柳芽闻言,不由瞪大眼睛,露出几分渴盼,随即又皱眉道:“二哥身边都是优差哩……”

    沈瑞不说话,只看着柳芽。

    外表是九岁大,可毕竟里头的芯子奔三,一本正经起来,不是一般的稳重。

    柳芽生出几分畏惧,含胸收腹,小声道:“二哥是不是饿坏了……明儿开始,婢子将自己的例饭偷藏下给二哥?”

    沈瑞抬头,似笑非笑:“你晓得我饿了?”

    柳芽小声道:“小婢病时,娘也不给饭吃……只说是败火……还是弟弟偷偷给吃的,才没有饿死……”

    沈瑞摸了摸肚子,两口蜂蜜外加上四枚鸡蛋,肚子里已经安生下来。枕头下还有半把冰糖,能量够了,为了“头七”那rì的亮相,明rì还得饿上一rì。

    落在柳芽眼中,却是沈瑞饿的狠了肚子疼,不知是不是想到自己饿肚子的光景,脸上少了几分畏惧,倒是多了几分不忍,摘下腰间的粗布荷包,打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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