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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少昊-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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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已经渐升,已经能看到自辛羌方向的草海深处升起了袅细炊烟。“还有多远!”宋明晏喊道,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身后追兵,完全没计算已经逃了多久。
  “慌啥!快到了!”戈别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竹笛。
  老男人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死在末羯好还是辛羌好……啧,老子还不如跳硫磺泉自杀。”他叼起竹笛,用力地吹响了它,笛音两长一短,凄厉的划破天空,剩下的只能盼望今天辛羌骑兵队长是个听得懂哨音的。
  片刻之后,从远方回应了三声笛音,宋明晏和戈别同时松了口气。
  敌队亦听见了笛声,对方为首的头领比了个手势,最终渐渐停在了五寻之外,马队来回逡巡,尤自有不甘心的朝这边放箭,宋明晏不敢大意,仍守在最末,他将流矢尽数躲了的同时,胯下的灰烟也从打开的马栅间如电般穿过。
  暂时安全之后众人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下了马一股脑地全瘫在地上喘气,唯一受伤的赫瓦因更是连痛都麻木了,任由那支箭支棱在他肩膀上。跟体力大量消耗的脱力相比,精神的负担反倒更令人疲惫不堪。
  “你们是图戎的人?”
  “是的。我们……”宋明晏起身正回答,突然意识到提问者的声音不太对。
  辛羌的骑兵队长居然是位女子。女子肌肤黝黑,下身穿着一条马裤,上半身居然是光裸的,自胸口至腰间用重彩涂着粗狂花纹,胯骨上围了一圈兽骨铃,正持着矛打量着他。宋明晏脸微微一红,连忙避开视线,引得对方嗤笑了一声。
  “你是东州人?”骑兵队长口音浓重,宋明晏愣了愣才明白提问,辛羌人讨厌东州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摇头,指了指刚跟着爬起来的戈别,用利落的北漠语回答:“我叫阿明,他是戈别,我俩都是图戎的金帐武士,其余的是图戎平民,我们采买回部的途中因被……马贼追赶,不得已才冒犯了女王的领地,请饶恕。”
  骑兵队长环顾众人,见宋明晏所言非虚,便一挥长矛喝道:“他们已经走了,你们也得走。”说完便指挥手下赶人。
  “请……等等,”宋明晏叫住了她,“我们已与那伙马贼纠缠一夜,他们兵强马壮,实在难以对付,所以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我们想借道辛羌几日,到牙罕泉即可,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不行,我们和图戎没有交情。”骑兵队长冷冷回答。
  宋明晏皱了皱眉,还欲再说,戈别却拉了他一把,赔笑喊道,“不行就算啦,让我们在这呆到晌午总可以吧?你看,我们这还有伤员呢。”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女人稍稍思考后便点头答应,她点了几个骑兵监视宋明晏一行人,自己翻身上马,前往别处巡逻。
  戈别见女人走远了,才在宋明晏耳侧低声道,“这女的在辛羌地位不低,看她腰上的铃铛就知道。她说不行就是真不行,咱们现在在她的地盘,惹毛了她没准会处死咱们,她还一点责任都不用负。”
  “外面那伙怎么办?”
  “别露营,入夜之前就去牧民多的地方,有本事他们就开屠。”戈别冷笑着吐了口唾沫,“末羯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你也知道这不是马贼了?”
  “马他妈个……哎你说,墨桑是不是就会玩这套了?”
  宋明晏露出一个苦笑。他倒情愿墨桑只会这些打草谷式的把戏。


  23

  既然辛羌行了方便,众人自然安心休息下了,大伙分传好肉干和水,也不讲究热不热乎,随便泡了泡便张口吃下。宋明晏找了块木片让赫瓦因咬住,走到身后按住他的肩低低说了声忍着,手急如电,便将箭矢拔了出来,青年脑门骤然蒙起了一层汗,他牙齿死死用力,木片划破了嘴角,渗出了一两点血珠。
  “你看看你,一个伤不够,还非得自己再添个。”戈别说。
  赫瓦因呸地一口吐出木片,冲戈别扬了扬拳头。
  苏玛去清点货物,急速地颠簸中仅仅是丢了几匹绫缎还有一盒香料,损失并不严重,何况货车和挽马都保住了,算来算去倒是赫瓦因的损失最大,不仅受了伤,新买的小马也跑失了,他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结果一叹气嘴还疼,宋明晏看着他无奈地笑:“等乌璃家那匹下了崽,我帮你去求一只来。”
  “还是阿明武士够意思!”赫瓦因朝宋明晏竖拇指。
  宋明晏见大家整备得差不多了,便把戈别拉到了一旁:“我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干啥?”
  宋明晏迟疑了下,才郑重道,“你能否带他们先回部中,我需要离队一趟。”
  老男人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收了起来,褐黄的眼珠锁在宋明晏身上逡巡打量,一把破锣嗓憋出四个字:“你认真的?”
  宋明晏点头。
  “不成。”
  “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做,本来打算今早出发时告诉你,没承想被突袭打断了。”
  “什么要紧事能比把大伙平安送回家里更要紧?哲勒就是这么教你当金帐武士的?”戈别眯起眼睛,隐隐有些发怒。
  “我……”宋明晏垂在衣侧的手握了握拳,继续说道,“我事后会找执法队的赫骨领责罚,多少鞭都行。”
  戈别立马狠狠给了宋明晏一拳头,力气用了十成,宋明晏也没想着抵抗,硬吃了下来,他后退一步捂着胸口,脸色微微发白。
  “这是你说的。”戈别骂了句脏话,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狠狠道,“老子要让赫骨把你抽个半死,让王帐的小姑娘们为你拿眼泪水洗上半个月的伤口。”
  宋明晏明白戈别这是默许了,于是冲他笑着摆了摆手,起身去牵自己的马。
  苏玛耳朵尖,隐约听见了两人的交谈,少女快步走了过来:“什么抽鞭子的?你们要做什么?”
  “我去办点事,”宋明晏答道。
  “你要去办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苏玛不假思索。
  “不用了,我一人足够。”宋明晏劝阻道,“你身手好,路上多警醒,和戈别他们一起好好照顾大家,尤其是小穆里。”
  “但是我……”
  苏玛还想说什么,宋明晏叹了一声,语气愈发温柔:“听话。”
  这哄孩子的口气非但没有安抚苏玛,少女倒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般猛地打了个激灵,一双杏眼瞪起望着宋明晏。她怔了片刻之后突然就改了口:“……好,那你注意安全。”
  宋明晏原以为自己还要再劝,不知苏玛怎么转得这么快,他也不去多想,翻身上了马嘱咐道,“你们也一样,多加小心。”说罢头也不回地冲出马栅,离开了辛羌的领地。
  “哎哟哟,跟情郎话别不够,这是还要做望夫石呢!”有人笑苏玛。
  苏玛自己却没有笑。她此时忽然意识到,宋明晏再如何的性格和软,平易近人,他对她笑过多少次说过多少回话,自己同他跑过多少次马又或是一起吃过多少回饭,实际上她仍然对他一点都不了解,甚至几近陌生人。宋明晏从未跟她说起过他的曾经,家世,遭遇,往往是苏玛眉飞色舞说自己的事,宋明晏只是安静倾听,温和的笑。
  她错把那笑容当成好感,如今细想去,宋明晏对她的笑,对夏里的笑,对图戎部中任何一个人的笑,其实皆无二致。
  少女默默抚上自己的额头,前额的刘海因方才的追逐被汗水凝成一缕缕地搭在肌肤,像极了前日夜里落在她发间同样潮湿而阴冷的鲜血。
  宋明晏策马并非继续往北,而是转道向东而去,一路人迹罕绝,更不见末羯的追兵。骑行四个时辰之后,他便看到了先前约好的三道浓烟自一个土山包处直直飘着。宋明晏打了个哨音,那边立马熄了烟,回了呼哨,随即一人一骑从土包后跃出,与宋明晏汇合。
  “你之前雇了只‘鹦鹉’传信给我,我还不信,哪怕到现在,我也不信。”是帕德。
  “你要不信就不会叫人来了。”宋明晏勒马。
  “那鹦鹉是个结巴,话压根没说清楚,老子也懒得再听就把他赶走了,还不如直接问你。”帕德比四年前老了点,一头乱发依旧精神。
  宋明晏开门见山:“哲勒只怕有危险。”
  “怎么?你们跟末羯要开战了?”帕德戏谑地笑,“哲勒那个绵瓜脑子想明白了?”
  “不是,我觉得……”宋明晏咬了咬牙,“哲容有反心。”
  他将自己在侯辽的事同帕德说了个大概,没提祝家打的算盘,只说是哲容的调虎离山,“……我原本听你说他们找你谈过生意,以为是冲着我来的,但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哲勒的那副芙蓉金鞍具我没细看,但芙蓉金本就产自宛安山,祝家本家也在那里,是我的疏忽没有多想……我临行前哲勒告诉我要去边防马场看马,算算这两日他应该就回到王部了,他若真有危险,我一个人去也没用,不过白搭上性命,所以才来叫你带点兄弟。”
  帕德吐出一直叼在嘴里的草杆,“我说,你会不会是瞎操心了?你们东州人就是心思细,想的多,像个娘们。哲勒他老子活得还好好的呢,听说去年还能独自制服一头野牛,我真跟你去了,他那位暴脾气的阿爹,尊贵的图戎汗王往那大马金刀地一站,下令要了我脑袋怎么办?”
  “我赔你一个脑袋。”宋明晏不假思索。
  帕德张嘴,却没了话说,最后半天蹦出一句,“我要是哲勒,用一口血换来你这么个金帐武士,肯定天天做梦都要乐醒。”
  宋明晏模糊地笑了一下:“按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让我重温一回五年前……”
  “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明晏摇摇头,“叫上弟兄准备出发吧,我们最晚得在三日内赶到王帐。”


  24

  宋明璃坐在火堆旁,手边摊着一卷翻了一半的诗集。已至春日,多数毡帐中都已经撤了炭盆了,但这位东州来的年轻阏氏体怯畏寒,至今身上还套了一件狐领裘衣。她心神不定,总时不时看向毡帐门口,贝齿已将下唇咬出了一道白白的印子。
  穆泰里进帐时正好撞上了宋明璃的目光。
  “刚刚和摩雷他们谈了谈北扩的事,所以来的晚了,”穆泰里并不怕冷,但他也走到了篝火边挨着宋明璃坐下,“你很少主动找我,阏氏。”
  宋明璃看他:“很少就不能找了么?”
  “当然可以。”穆泰里笑了。
  四年来如哲勒所说,穆泰里对这位阿容莲阏氏确实足够礼遇,他只有这一位正帐阏氏,更无旁立侧阏氏——但这份礼遇不似尊敬,更像是做给远在东方的宋泽仪看的样子。宋明璃心知肚明这点,愈发自恃矜贵,对穆泰里十分冷淡,说是夫与妻,或是汗王与阏氏,倒更不如说是穆泰里养了一只袅弱的金丝雀。
  两人都不再说话,宋明璃看穆泰里拿过火钳拨拉着火盆里的碳块,火星在翻滚的银碳中迸出,快要飘到宋明璃裙边时便缓缓熄灭,落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脏污黑点。
  最终是宋明璃先打开了话题。
  “我前些天让侍女从旧年箱子里找出了不少东州书本,是你的?”阿容莲阏氏四年来始终坚持说东州话,图戎族中长老对此颇有微词,说如今连“彩礼们”都会讲北漠语,一个汗王的正帐阏氏却还把自己当玄朝公主,实在没有的道理。穆泰里对此却不以为意,反倒叫人将意见给压了下去。反正他听得懂,也会说,这点纵容算不得什么。
  “不,是一位故人的。”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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