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夜-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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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绝不只是惊讶与慌乱。
这三个人行到段芳踪与封禅身边站定,那两个貌美女子场中倒是不少人识,毕竟关雎一战之中,梅莱禾为了这俩女子转投关雎的传言甚嚣尘上,以至于就算当日未在现场的人此刻见到这两人形貌,再对比传言中描述,心下立时也已猜出个七七八八。
又想到段芳踪适才说有人能证实他所言属实,是杜若与梅一诺这对母女?还是当中那个神秘人?
那人究竟又是什么人?
段芳踪盯着谢殷道:“你要见她吗?”
谢殷却像没听到这句话。
他一直眼也不眨的看着那个人,看那人行到封禅身边站定,看封禅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一眼中分明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他却生生看出了万千的柔情与关切。
他因这一眼而怒火滔天,原本有两分急切的眼神顷刻化作了冷酷杀意,浓烈得封禅回过头来后不由得淡淡瞟了他一眼。
很多人发现了谢殷这不适。
毕竟他在面对段芳踪、卫尽倾、贺修筠几人时都曾流露杀意,但绝没有此刻这全不加掩饰的怒意。
感受最深刻的当然是谢郁。
事实上,他就没见过谢殷在看谁时有适才看着那个缁衣人那样复杂又外露的根本无法掩饰的情绪。
是以他心里忽然也腾起了很奇怪的感受。
他在这感受之中慢慢从人群里行了出来。
朝着缁衣人行过去。
而随着他这行走,那缁衣人面上纱幔不住晃动,众人这才发现那人竟也一直都在注视着谢郁。
她走到封禅身边站定,站在与谢殷面对面的位置,她的目光却从头到尾都只追随人群中分外不起眼的谢郁。
直到谢郁走到她的面前,她的手终于抬起放在了她的笠帽之上。
众人通过这只手而确定了她女子的身份。
谢郁看着那只手。
他不知他是该任她揭开那顶笠帽还是该阻止,他也不知他是想她揭开还是想阻止。
他心里有些空茫茫又沉甸甸的。
直到他感觉身边忽然多出来一个人。
他转过头,就看见段须眉有些不耐抱着破障刀站立在他身侧,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缁衣人,站姿却很稳。
他回过头来。
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忽然在他心里汇成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念头。
他轻声道:“请揭开你的面纱。”
缁衣人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抖了抖,但也只是一瞬间。一瞬过后,她如他所言揭开了笠帽。
周遭一片哗然。
哗的不是缁衣人光裸的头顶,而是她超越了梅一诺、与杜若几乎十成十相像的面容。
谢郁的世界仿佛忽然之间静止了。
他听不到、看不到周遭的一切。
直到一个他很是熟悉、熟悉中的冰冷、冰冷中却又带着十二万分他完全不熟的复杂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杜!云!”
第106章 你以孤胆战平生(四)
这道声音属于谢殷。
他唤的这个人就是杜云。
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掉的杜云。
然而本该在二十年前就死掉又突然出现在今天、在此地的人并非少数,了解内情的几人俨然已见怪不怪,场中大多数人更是从未听过杜云这名字。
谢殷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叫,叫得众人心里都是一个激灵,却连杜云半点眼神的眷顾也未得到。杜云从头到尾都只注视着谢郁,见他听到这声叫唤时浑身一抖,脚下一绊,立即就伸手去扶他,尚未挨着他衣袖却已被他甩开的袖风推拒。
两人相对默然半晌,谢郁终于语声平平开口问道:“你是谁?”
杜云轻声道:“我是杜云。”
谢郁不语。
杜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他,良久终于再次出声,这次的声音却抖得几乎不成样:“我是你的母亲,杜云。”
她的这句话极抖,极轻,稍不注意就会令人听不清楚。
然而场中每个人都正在极力关注着她。
于是这句话理所当然以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了场中每个角落,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引来一波又一波的难以置信的惊呼。
谢殷没有妻子。
谢郁没有母亲。
登楼从没有过“楼主夫人”,哪怕早逝的也没有过。
这固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放在众人眼中却早已经成为理所当然的事。
直到此时此刻,这个自称谢郁母亲名为杜云的女人出现。
她姓杜,她与关雎的杜若同姓,她们甚至长了同一张脸。
连瞎子也猜得出她们之间的关系。
她又是谢郁的母亲。
换句话说,她就是谢殷那从来没有过名分的妻子。
众人到此时忽然就有一点明白,段芳踪为何会一再问谢殷“敢不敢见”。
四处都充满了议论声,或高亢,或尖锐,或愤怒,或幸灾乐祸,唯独谢郁与杜云所站之处,犹如一片冰封。
谢郁是真的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想到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他连自己母亲的名讳也不知晓,想到当年他自以为是要去关雎卧底之时谢殷从头到尾未曾阻止,想到他怀着怎样的恨意当着段须眉的面割下他“杀母仇人”池冥的人头,想到他这么多年将池冥的人头挂在杜云的衣冠冢上,想到段须眉捧着那颗早已变作骷髅的人头时痛哭失声,想到他此刻无法面对他所谓的母亲却是段须眉无声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在这当口竟真心实意的有些感慨,有些敬佩,有些惭愧,有些遗憾。
段须眉果真是与他完全不同的人。
无论胸襟,气度,眼界,性情,实力,段须眉无不胜他百倍。
他曾多么有幸能够拥有这样一位兄弟和朋友。
而因自己的无知与残忍失去了这位朋友,或许他终将遗憾终身。
想完了这一些以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有了一种十分可笑的感觉。
笑杜云,笑谢殷,更笑他自己。
他笑着问道:“你又何必承认呢?”徒让他心里对自己过往所做的一切感到铺天盖地的悔恨与愧疚。
他这话明显带了诘问与讽刺,不料杜云却十分平静答道:“我也想过,我从未在你生命之中扮演过母亲的角色,我既然一开始就已经‘死’了,离得你远远的,永远当个悄无声息的死人或许才是对你最好的,才不会继续伤害你,只是……”她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谢郁身上移开,移到旁边的封禅藏着一道道刀刻般风霜印记的脸上,“我欠我师父以及眼前这人的万死也不足以赎罪,我苟活至今,总还是要与这一切做个了结。还有,还有……”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谢郁年轻而英俊、却充满无力与惘然的脸上,她神情始终平静,眼泪却顺着脸颊静静滑落下来:“我就算明知我出现对你而言只是痛苦与伤害,可我还是想要见你一面,毕竟……我从生下你的那天起,就一直这样自私。”
她说后面那句话时,极度的平静混合眼中极度的酸楚,带给谢郁一瞬间冲击性极强的痛苦。
杜云口中的师父,自然就是池冥。
她究竟有多么对不起池冥与封禅,谢郁自然清楚。不但清楚,那种对不起的程度甚至还很难用语言表述出来。
杜云当然也对不起他。
但就像他先前听卫尽倾那些破事,难以分辨他究竟更加对不起段芳踪、贺兰雪还是卫雪卿兄妹一样,他也难以分辨杜云究竟更对不起池冥与封禅兄弟还是他。
但她说的那句话谢郁是承认的。
她的确是一直都那样自私。
就单单只是她还活着的这一件事,对于他而言当真已是这世上最大的伤害。
杜云等了片刻,未能等到他回答,终于抬眼看向谢殷。
她面对谢郁的平静与隐隐温柔在这一眼完全收拾起来。
两人对视的这一眼,仿佛是狂风暴雨相遇,尽是凌厉,毫无温情。
在这一眼中,比起他们曾经有可能是一对恩爱的眷侣,若说他们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或许会更加令人信服。
良久杜云声音平平道:“我是郁儿生母,谢殷,你要否认吗?”
谢殷应该要否认的。
无论杜云为何会活着,无论她这些年在哪里,做些什么,但她在这当口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段芳踪与封禅的身边,她就绝不只是来与谢殷叙旧的。
从某种程度而言,她才是这世上知道谢殷最多秘密的人。
他应该否认。
只要他矢口否认,难不成杜云与谢郁还能当场来个滴血验亲?
只是……
他淡淡道:“没错,你是郁儿生母。”
只是,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否认,而已。
无论在他承认之后他将要面对一些什么。
杜云笑了笑,转身面对众人:“我是谢郁的生母杜云,二十多年前谢殷做的一切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可以证明段芳踪所言属实,二十多年前他将枉死城与牧野族的消息通过这两位大人告知朝廷,根本不是因为他知晓枉死城与牧野族当真要入侵中原,而是他那个时候实力不济,不得不借朝廷之力来解决这场纷争,助登楼在江湖中立稳脚跟之余,也能够得到朝廷赏识与重用,这就是他做那件事全部的目的。”
她音量极小,全然不像之前段芳踪等人讲话,每一个字都暗含内力,每一个字都响彻全场。但她声音虽小,这场中的每一个人却都屏气凝神想要听她讲话。当她开口的时候,偌大场间甚至连呼吸之声也十分轻微。
是以,她讲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入了众人耳中。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声炸雷。
炸得场间哗然如同开了锅,炸得伯谨然霍三通二人目眦欲裂,两人几乎没有犹豫,一左一右闪电般朝着杜云掠过来,口中厉声喝道:“无知妇人,无凭无证,不得妄言!”
当着千万人的面,别说她只是谢郁的娘亲,哪怕她是谢殷明媒正娶的夫人,伯霍二人也决不能让她继续往下说。
但他们两人出手出招固然迅如闪电,杜云身边站着的却是封禅与段芳踪。
封禅甚至没有动过。
段芳踪不知何时上前了一步挡在杜云身前,他身量几乎也就与杜云一般瘦削,他曾经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破障刀此刻正握在段须眉手中,他只伸出了两只手。
那两条手臂长,瘦,手背上除了一层皮下面全是嶙峋的骨头。
那两只手的动作也并不见得快。
尤其与快得几乎看不清的伯霍二人相比。
段芳踪动手的这一刻,实实在在吸引了场中数千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位当年天下第一的刀客而今拖着他那副不说残废也能以半残相称的身体,手中无刀,他要如何应敌?
他还是当年的段芳踪吗?
而他伸出两只手之时,围观之人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惊讶。
他没有使出刀法。
他甚至都不算出招。
他好像真的就只是随意挥出了两条手臂。
而他的这两条手臂,分别挥出不同的动作十分随意与伯谨然的剑以及霍三通的刀拆解。
他的手臂柔如绳索,韧如精钢。他的身形瘦骨如柴,他的气势重如泰山。
甚至是两座泰山。
牢牢挡在武功可称顶尖的伯谨然与霍三通面前,不让这两人翻山一步。
这场面其实说不上激烈,甚至有些平淡。
这平淡的场面却让场中不知多少人生出热血沸腾之感。
他们都是练武之人。
练武之人见到甚至都说不出有什么招式却仿佛泰山压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