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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第43章

小说: 一枝红艳露凝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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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两步,听见承钰还不甘心地在身后说道:“你先在山里住两天,等老太太和娘气都消了,我去接你。”
  寄柔立住身子,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好”,就穿过后园那一片花海,带着满身被风吹落的残瓣,香气氤氲地出了徐府。
  走到角门外头的巷子上,有一个陌生的车夫在车辕上坐着,擎了鞭子,在空中一下一下地抽着,十分焦躁的样子。望儿也在车边张望,看见寄柔,便是一喜,扶着她上了车,车门才一开,和里头的人四目一对,寄柔握着布帘子的手,逐渐收紧了,却一言不发,进去坐下。冷淡地说道:“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是谁?”虞韶神情自若,但是那双星眸,分明是闪着灼灼亮光的。“你再不出来,我只好直接杀进徐府里去抢人了。”
  听到“抢人”这个词,寄柔就很不舒服地把嘴唇一抿,隔了一会,才说道:“急什么?难道你主子快要死了?”
  虞韶若有还无地哼了一声,对车夫说道:“走吧。”
  两匹良驹扬蹄飞奔起来,寄柔身子被晃得东倒西歪,心里又酸楚,禁不住把怀中那个包袱抱紧了,那一尊墨玉观音,贴在她的胸前,坚硬而冰凉,寄柔心里想道:娘,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忽听身后一阵呼喝声,又有兵刃撞击的“铿锵”直响,寄柔心绪一乱,忙在车窗上探出头去看,见不知从哪里奔出来几千几百的兵士,将徐府前后团团围了,有一个带刀的将领,“哐”的一脚将正门踢开,就气势汹汹地进去了。
  寄柔失声惊叫道:“怎么回事?”
  “石卿让起兵造反了。”虞韶说道,“徐承萱勾结石卿让,协助愍王西窜,昨夜愍王在龙光门外被羽林卫击杀。”虞韶说完,看着寄柔,认真地问道:“皇上急诏,今天徐府就要抄家了,一旦定了谋逆大罪,男为奴,女为妓,你说,我能不杀进府里去抢人吗?”
  “承钰!”寄柔尖叫了一声,就要冲下车去,虞韶出手如电,立即将她的胳膊拽住了,他那一双习惯拉弓射箭的手,力大无比,像一对钳子,将她制得动弹不得。寄柔拼了命的挣扎,虞韶怕她跌下车,索性把她两只胳膊往腋下一夹,两条腿一按,八爪鱼似的死死抱住了。寄柔力气一泄,眼泪夺眶而出,一直顺着虞韶的脖子,流进他的衣领里去。他浑身一个颤栗,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劈头骂道:“别哭了!公子捞你一个出来,已经够难了!现在抓捕愍王余党的人满大街都是,你想喊得人尽皆知吗?”
  顿了一顿,见她不闹腾了,虞韶松口气,依依不舍地把人放开,脸颊红红地冲着另外一边,心摇神驰的。过了一会,忍不住转过头来,见寄柔捂着嘴,无声地哽咽,颤抖地好像风中落叶。他试探着把袖子递了上去,见她不理会,便自作主张,替她轻轻擦了一擦,柔声安慰道:“别哭啦,徐家有什么好的?等你去了燕京……”说到这里,忽然睫毛一抖,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这一驾马车,走街串巷,追风逐日似的,转眼到了驿站后门口,陆宗沅立在那匹夜照白旁边,手里拎着辔头,一下一下地在掌心里敲着。见着虞韶从马车里跳下来,他莞尔道:“我以为你真杀进徐家去了。”
  虞韶忽然有一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含混答应了一声,问道:“咱们现在就走吗?”
  “走吧。”陆宗沅翻身上马,“现在羽林军全都去抓捕愍王余党了,城门守将不多,咱们驻扎在城外的五百精兵足以应付了。”
  虞韶称是,把车夫轰开,自己跳上车辕,正要甩鞭,陆宗沅说道“不用”,驱马到了车前,对着车里的寄柔一伸手,寄柔哭了这半晌,眼皮都肿了,抬头时,刺目的阳光照得她眼睛一眯,神情亦是迷迷离离的。陆宗沅嘴角一弯,笑道:“更像小狐狸了。”不由分说,两手将她凌空一托,就从车上到了马上。然后将她放在身前,腰身一揽,回过头来对虞韶说道:“马车太慢,你也解一匹马下来。”
  虞韶回过神来,解下一匹马,也翻身而上。三人两骑,一前一后地往城外疾驰而去。
  自良王离开庆王府,又折往驿站,早有盯梢的人急报各个城门守将。因昨夜里愍王才被绞杀在龙光门,城头守卫愈发森严了,冷冽的锋刃在正午白花花的日头下,幽光闪烁,寒意侵人。又有数名兵丁,自旁边的秦淮河里汲了水来,冲洗着地上残余的斑斑血迹。
  虞韶一马当先,奔到城门下,猛地一掣马缰,慢慢趋上前去。早有守兵擎了缨枪,上来喊话。虞韶勒住马缰,回头示意停在两三丈外的陆宗沅,“王爷要出城,速开城门。”
  “见过王爷!”城头守将早疾奔而来,远远就见了礼,堆起满脸笑容道:“王爷出城有何贵干?”
  陆宗沅慢悠悠吐出几个字:“赏春踏青。”
  “王爷恕罪。”那守将赔笑道,“上头有令,王爷出城,须得有圣上亲笔御旨。您也知道,最近城里不大太平,王爷要出城赏春,还是请宫里拨一队羽林卫护驾为好。”
  陆宗沅想了一想,宽宏大量说道:“既如此,就不为难你了。”
  那守将千恩万谢地,看着陆宗沅对虞韶点了点头,两人策马徐徐后退,退出丈余,虞韶正对着城门大开的方向,将手指在嘴里打个呼哨。电光石火间,一阵乱箭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多名守兵应声倒地,惨嚎不已,街上的百姓如海浪般一大波地倒退,奔走逃散。“良王闯城门了!”剩余的守卫发出一阵山呼,一边鸣鼓示警,冲去关闭城门,虞韶一条乌鞭,凌空一甩,血花四溅,城外的良王亲卫早一拥而上,手起刀落,将城门口的残兵杀得落花流水。陆宗沅哈哈大笑,对虞韶说声“走”,便一振马缰,踩着满地的残臂断肢,往城外扬鞭而去。
  这五百亲卫,在城外驻扎数月,早养得兵强马壮,浑身精力无处发泄。一路烟尘滚滚,不舍昼夜地狂奔了八百余里,及至过了黄河,羽林卫再鞭长莫及了,才停了下来,就地扎营过夜。
  可怜寄柔一个柔弱女子,在马上颠簸了几个昼夜,两腿间磨得稀烂,都自己咬着牙上了药,然后便往地上那张熊皮褥子上一躺,睡死过去。睡到半夜,只觉身下又冷又硬,硌得骨头都酸了,这时想起徐府众人,连替他们痛心的余力都没有了。默默地躺了一时,把身子一翻,正见外头火光熊熊,两道人影,就投在帐子上,都是她已经极熟悉的,一个陆宗沅,一个虞韶了。
  这两个人,兴许是快到自己的地界,说话也不甚忌讳了。虞韶说道:“离这里百里处,就有萧泽麾下的部众,这会朝廷八百里加急的诏令估计早在萧泽手里了。”
  “咱们已经扎营半天了,萧泽要是有意奉旨来抓我,早就来了。”陆宗沅毫不担心地笑道,“看来他也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个大人情,日后还有得还呢。”
  “石卿让一起兵,萧将军的人也得开拔去西南了。不知道他这回和石卿让谁胜谁负。”虞韶提起萧泽的语气,难免的多了几分敬重。
  “愍王已死,帝祚断绝,石卿让这回起兵,只能是师出无名了。名不正,则言不顺,拖不了多久。”陆宗沅沉吟着,忽然语气变得不快,“那个姓何的女人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别云那里,也没能从徐承萱夫妇嘴里掏出信来,只怕这个女人也早逃出金陵了。”
  虞韶耳尖,说完这一句,忽然听见帐子里窸窣轻响,立时把嘴巴闭紧了。回头一看,见寄柔裹着一袭披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火光映得分明,她那一张脸刷白,嘴唇惨淡无色,真是憔悴到了极点。虞韶看了几眼,把睫毛一垂,听见陆宗沅说道:“过来坐吧。”余光便看见寄柔的裙裾,在自己身侧散落开来了。他不由得身上一阵绷紧了,好似那一道泪痕,从胸膛上,一直滑了下去,所到之处,无不酥麻。
  “公子。”他突然立起身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去睡了。”
  “去吧。”陆宗沅说道,等虞韶走开了,才用温和的语调对寄柔道:“睡不着?”他这种的温和,已经俨然和对虞韶、赵瑟等人说话时的语气一般无二了。寄柔听在耳里,心里想道:难道对他而言,我这会已经算是“自己人”了?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反感。她摇一摇头,问道:“那个姓何的女人……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还没有猜出来吗?”陆宗沅笑了,见寄柔满脸的迷惑,便坦率说道:“愍王被朝廷挟制,至今无后,所以徐承萱把自己的妻妹献给了愍王。不过愍王睡了她几晚后,就把她送出府了——我当时倒也不曾留意,后来想起来,兴许是她已经有孕了,所以愍王想要暗度陈仓,把她提前送去石卿让地盘上。只可惜愍王自己连金陵城都没有逃出去,就提前见阎王了。”
  寄柔记起何念秀当初离开徐府时决绝的姿态,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打着那么一个主意……既然连陆宗沅也没找到她的下落,兴许她已经投奔石卿让了。怀着愍王的遗孤,也不知道她以后的路,是福是祸?可这不就是何念秀想要的吗?寄柔脸上浮起一丝微妙的笑容,喃喃道:“原来如此。”
  这一夜,兴许都是累极了,陆宗沅并没有来骚扰她,分别在各自的帐子里歇息了。翌日一早,陆宗沅自己穿戴了,才一出帐子,看见虞韶笔直地立在外头,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连浓长的睫毛上都染着一团雾气,身上更是被夜露打得干一团,湿一团了。唯有目光,如同以往那般清澈坚定。
  陆宗沅眸子一眯,问道:“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虞韶说道,“我想去萧将军帐下投军。”
  “你上回不是说不愿意去?”
  “我……改主意了。”虞韶把背一挺,那个神情,仿佛是说:陆宗沅要是不答应,他就在他帐子外头成年累月地守下去。
  他这个倔强的脾气,陆宗沅是看了十几年,早了如指掌了。况且虞韶去投军,算是好事。于是很干脆地答应了,“你跟我进来,我写一封信给萧泽。既然是我良王府的人,再不济也得从校尉做起,总不能去当火头军吧?”
  他说完,叫人拿了笔墨纸砚,在小几前盘膝而坐,提起笔来。虞韶在背后站了一阵,心绪千回百转,也顾不得去看陆宗沅信上都写了什么,便静悄悄地退了出来,一直走到寄柔的帐子外头,要去掀起帘子,手伸了出去,又缩回来。顿了一顿,隔着帐子对里头轻声说道:“我要走了。”
  等了片刻,不见回音。他犹不甘心,说道:“马上就走,一刻也不耽误。”
  仍是不听丝毫人声。虞韶满腔的热血,如遇到冰雪,骤然冷了。心里一酸,便一跺脚,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帐内只有寄柔一个,陈设十分简陋,因此一眼将所有尽收眼底。却见寄柔面前摆着一个小案,案上放着一尊漆黑如墨的观音像,端庄静穆,慈祥悲悯,举兰花指,垂眼俯视着滚滚红尘,亟亟凡人。寄柔对着观音深深拜了三拜,双手合十,嘴唇翕动着,也不知道念了句什么。
  虞韶狐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拜菩萨呀,你没看见吗?”寄柔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是我爹娘的忌日。”
  “你刚才在菩萨跟前许愿了?许的什么愿呢?”
  虞韶双脚仿佛粘在了地上,只想绞尽脑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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