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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柏油孩子-第9章

小说: 柏油孩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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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沿通道缓缓走着。举着鸡蛋给收款员,而收款员则试图告诉她,鸡蛋是成打成半打卖的,不卖单个的……但收款员只好抬眼看着那双美得无需睫毛来诉说的秀目。收款员咽了一口唾沫,正要再解释,那女人却伸手从黄色连衣裙衣兜中掏出一张十路易的钞票,放到柜台上,回头便走,她走远了,在身后是留在地板上的金黄色的印痕。她左臂拢在腰间,右手举着那三个粉白色的鸡蛋,当她走到门口时,她的两只手又该做什么呢?人们都不知道。把臂肘从手掌中移出去推开门吗?再转回来要一个纸袋吗?把鸡蛋放进衣兜吗?每个人都在心中祈求着她别像幻象似的穿过玻璃飘出去。其实他们不必操心,因为只要一踩到门前的垫子上,门就会开了,她也就如此自然地走了出去。不过,他们忘了这点或是只要他们没有亲眼目睹就会瞎猜,直到那女人带着傲藐一切的美人的自信走到门前,门也不声不响地遵从地打开。

第一部分第11节:把呼吸带走 

    吉丁现在会不承认了,但当时在超市里与众人一起,她也透不过气了。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只是突然吸了一口气,只是有片刻的屏息,是由于那女人中的女人……那位母亲/姐妹/她,那个难以摄像的美人……把人们的呼吸带走了。     

    在那女人走过超市橱窗时,吉丁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侧影,她的背影……一路追随到不再有玻璃板橱窗的世界尽头而在那里,就是在那里……就在世上全部的可爱之处,生命如呼吸即将消逝的灾难之前的瞬间……那女人猛地向左转头,正好看到吉丁。那双无需睫毛的美目转向吉丁,双唇微启,便从齿间喷出一道唾箭,直到胸下和便道上。其实这本无所谓。你一旦堕入爱河,气恼是多余的,侮辱是不可能的。你嘴里咕哝一声〃妈的〃,但那种饥渴绝不会移开,绝不会封闭。这种企羡就明摆在那里,总想随时都能看到另一件金丝雀黄色的连衣裙,另外的柏油黑色的手握着三只白色鸡蛋,或者其力量可以烧光睫毛的美目。     

    吉丁的好运还在继续。晚餐家宴令人难忘,堪称无懈可击。生活就如同芝麻菜叶一般碧绿和优美地弯曲着。毫无瑕疵。没有眼泪,也没有褐斑。她购物单的东西总在那里。英俊的哑嗓男人想娶她,和她共同生活,支持、资助和促进她。秀外慧中的女人想做她的朋友、知心、爱侣、邻居、客人、玩伴,邀她做客,做她的仆妇、学生或只要能住在她近邻。一个幸运的姑娘……为何不抛头露面?给老亲戚打长途电话?给一位富有的旧有的弱敌写兴致勃勃的请求信或帮助信,乃至她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在巴黎应有尽有时,按照法国航空公司不得不提供的机票飞往多米尼加岛?什么都不缺,连一个睫毛烧光的黑人妇女的痰唾都有。     

    ①原文〃骑士〃的法文词用的是单数……译注。吉丁溜下床铺,走到窗前。她跪到地上,双臂交叉在窗台上,把头放到窗玻璃上。她把手背举到嘴边,用牙齿轻咬着柔软的皮肉。她揣摩不透,那女人侮辱的姿态为什么会使她出轨……把她震出常规之外。她为什么想让那女人喜欢和尊重她。那诚然是把活力从杂志封面以及她的学历中抽了出去。在溶溶月色抚摩着的窗户之外,她可以看到小岛另一侧的群山,如瓦利连所说,那里有一百名骑手骑着一百匹马。小岛就是因此而得名的。他曾经指着远处的三座山峰给她看,但吉丁初来时陪伴她们周游全岛的玛格丽特却对此只字未提。一个骑手。只有一个。因此才叫骑士岛①。一名法国士兵骑在一匹马上,而不是一百之数。这个故事她是从一个邻居……瓦利连售出住房的第一家……听说的。但瓦利连还坚持他自己的故事,他更喜欢百骑的说法,觉得更准确,因为他是听米歇林医生讲的,医生住在城里,对那个故事一清二楚。〃他们还在那儿,〃他说,〃如果你在夜间走到那地方,还可以看见他们呢。不过我认为我们不会遇到。如果他们像故事里讲的那样一直骑马奔驰的话,就会和我一样疲乏了,我可不想遇见比我老、比我还累的人。〃也许他们并不老,吉丁望着窗外想。也许他们还年轻,还在骑马。一百个人骑一百匹马。她设想着一波又一波的骑士,可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了在巴黎邂逅的黄裙女人。她又爬上床,竭力捕捉困扰她的感情。     

    ①查尔斯·明戈斯(1922…1979),美国爵士音乐家,首创在即兴独奏中使用多种伴奏方法……译注。那女人让她在某种程度上感到孤独。孤独又不自信。或许是她反应过度了。那女人出现时她正要做一个重大抉择:在那三个哑嗓男人中,有一个是她最想嫁的,那人拼命要娶她,是个令人激动,机灵有趣,充满性感……的男人,是吧?我猜想我要嫁的男人是他,不过我不知道他要娶的人是我或者仅仅是个黑人姑娘?而如果他要的不是我,却是长得像我、言谈举止也像我的任何黑人女孩,当他发现我讨厌大耳环,我不肯抻直一头鬈发,要听着明戈斯①入睡,有时我还想灵魂出壳,只做躯体内的人……不是美国人,不是黑种人……只做我自己,这时他会怎样呢?假如我们婚后他和别人睡觉,我该怎么办?我会有他带妮娜·冯去度周末时的那种感受吗?他说,他对我的反应感到惊讶。我们会彼此忠诚如一吗?他不想要有谎言的那种关系。我呢?后来我们下了决心,订下日期……没有婚礼,只是婚姻……他扔掉了旧床垫,买了个新的,他说新床垫是供我们在上面一天天老下去的。     

    后来是杂志封面,再后来她拿到了学位,然后就是那穿黄裙的女人了。随后她就跑了,因为瑞克是白人,那女人向她吐唾沫,而且她得来看她的婶婶和叔叔,看看他们是怎么感觉的,怎么想的,怎么说的。白种欧洲人不像白种美国人那样坏;他们会理解这一点的,不是吗?他们这样说过吗?他们喜欢她待在巴黎,喜欢她上的学校,她在那儿交往的朋友。他们到处吹嘘这些。当然不是她需要他们对一切事情的看法。她母亲去世后,他们就是她的亲人了……但除去她小时候在瓦利连的宅子里度夏之外,她从来没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后来就只有大学毕业后了。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劝瓦利连为她付学费,而他们则寄给她别的开销,反正也没别人花他们的钱。纳纳丁和西德尼对她关系重大,但他们的想法对她却无关紧要。她曾劝他们做户外运动,在动手做任何事情之前先理出头绪。到目前为止,她只是在他们跟前哄他们开心,还没有说什么涉及她计划的决定性意见。当他们问及她对那个给她打电话、每周给她写信的瑞克是否当真时,她假装没有什么。她就要回巴黎去只是为了取她的东西。在纽约有件小工作;她准备先干着,今后她想开一家自己的买卖,画廊或妇女用品商店什么的,……她这样告诉他们,她观察着他们的面孔,然后嘛……嘿,他们可以一起做些事情,这样他们就可以最终像一家人似的住在一起了。他们大度地笑着,但他们的眼睛告诉她,他们乐于和她一起开店,不过任什么也无法把他们从干了三十多年的工作拖开。     

    吉丁踢掉床单,把头埋在枕头下,以免月光照着她的眼,那个穿黄裙的女人也走出了她的脑海。     

    当吉丁下床眺山的时候,瓦利连就醒来了。他结束了对天花板的闲谈,在手腕上准确地拼写着这样一条信息:这些冰箱出了大毛病,小…提…琴前景意味更多而且不可能是煤炭笔记。他被白天的事态变化所烦恼,相当快地嘬饮了白兰地,而且躺下来想了一阵子事与愿违的事情:他与别人不同,本是被推到做寓公的地步的,但为了退休却有过一番奋争。     

    他三十九岁时曾发誓要在六十五岁时准时退休,过起了从总经理的职务上退到他的大理石写字台……那上面总是堆满变干的圆珠笔和削得又长又尖的铅笔……的日子。他还决心绝不允许自己像他的叔父们那样成为让人厌烦的企业家:固执己见,到处插手,用指甲抓住办公桌不放;在危机到来时,一年风光上一两次,陪伴老客户或食品及药物管理局的新官员,因为他们需要叔父们的热络、风格或其他一些旧有的公司的魅力。他的叔父们对他很好。他们的母亲(瓦利连的祖母)有四个儿子,每人婚后都生的是女儿。只有瓦利连的母亲生有一女一子,而他这个男孩就成了家族的未来。瓦利连的父亲过世时他只有七岁,他的叔父们便凑在一起,敦促大家都要接手教育他们的侄儿。从那时起一直坚持了下来,他们说,他应该〃自觉地〃继承糖业工厂。为了显示他们的爱和期望,他们还以他命名一种糖果:瓦利连。红白相间的盒子装的红白相间的软糖(白色是薄荷味的,而红的则是草莓味的)。瓦利连糖果后来证明是一个缓慢而真正的败笔,尽管在财务上还不算痛苦,因为那是用他们的主要糖果品种……〃无赖青年〃剩余的糖汁淤渣制作的。

第一部分第12节:坚强如初

    〃是怎么回事?〃叔父们问道。     

    〃女性化。〃     

    〃女性化?〃     

    〃是啊。'瓦利连'就是。你看得见一个孩子坐在马路边上,嘴里含着那些小巧的糖果吗?我们只能在季节上下功夫。情人节。你们干嘛不给我们准备些带果仁的糖呢?〃     

    东部和中西部对这些糖果无人问津。糖果摆在电影院展柜里和糖果店的货架上,直到硬得像石子,粘在一起像葡萄。     

    〃毕竟还有人买啊。〃叔父们说。     

    〃黑小子,〃零售商说,〃黑小子买这种糖。马里兰,佛罗里达,密西西比。也就是这么些地方了。把这种女里女气的玩艺卖给黑小子,谁都赚不到一块钱。〃     

    〃可是,等到他们到了北方,难道就不想要他们在密西西比能有的东西吗?〃     

    〃见鬼,不想。他们正在离开南方。他们往外一搬,就想把那玩艺撇下。他们不想勾起旧事。阿拉加糖浆在纽约算是死了。还有金尘皂、'瓦利连',都卖不出去。甩卖了吧。〃     

    但他们没有甩卖。至少没有马上就这么办。叔父们让那个品种在南方自然销售,直到四十年代初食糖短缺,即使在当时,他们仍不懈地为保持该品牌而奋战:他们在浴室里想,在午餐桌上想,他们阅读食品工业文献,并且召开内部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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