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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是我的敌人-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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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女,她说:“做爱以后看见的第一颗星星就将是你的孩子。”

  车门被拉开,苏阳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他坐到副驾驶上,伸手拿过我的酒瓶喝了一口,说:“这感觉真像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样子,那时我们……”

  我伸手阻止他再说下去,独自看天,有颗流星漂亮地划过,沙漠中每天都可以看到流星划过。

  大雨,这么早的春天就下这么暴烈的雨非常罕见,大雨机枪子弹般把沙漠溅出一排排水幕,隔着车窗也能嗅到雨点打到地面弹起的土腥味。我把车速降低,压着后面两辆车的速度不让他们过于靠前。

  苏阳拿着路书给我通报着:“前面一百二十公里有个营地,有加油站,如果要抄近路的话可以切过北边那条二级公路,然后转向西边,应该可以节约四十公里距离。”我大声回应:“我记得那条路附近有一条干涸的河床,但开矿的原因把地面变得很松散,说不准会不会陷下去。”

  狗子在对讲机里说了一大通,但由于雨天信号太差,“噼里啪啦”听不清楚,好像他说他赞同抄近路因为他的车减震出了点问题。我猛打方向盘,向北边那条二级公路切去。

  翻过公路,才发现情况非常险恶,那条干涸的河床在暴雨冲刷下极为松散。几年前这里还有很多小煤矿,由于下令撤消乱采乱开,现在变得一片死寂,不时有小型泥石流从河岸泻下来,我小心地寻找着更为合理的路径,识别着那些看似安全实则下面隐藏陷阱的浮沙……狗子在后面大喊大叫,我拿起对讲机忍不住对他大骂:“再叫就弄死你,跟着我的应急灯指示走。”

  这是一场难以预计后果的征途,我们不能停下来,因为如果停下,暴雨和正在暴雨驱使下暗中活动的流沙就会把我们卷入万劫不复之地……糟糕的是,不到十米的能见度却使我们很难找到穿越河床的正确出口,我们只有凭着直觉前行,用鼻子去嗅出通往营地的途径。

  二十分钟过去了,我开始绝望,再下去我们的油都将耗尽,然后无异等死。

  一种古怪的幸运,雨突然停了,天边出现一抹妖冶的彩虹,照亮了远处一个通向出口的缓坡,我们全体轰上二挡,耳膜听到一阵皮带磨擦着轮轴的刺耳声音,车前车后是一片片被扬卷起来的昏黄的沙子,然后奋力驶出那条河床。路面豁然开朗,加速,大声按着喇叭,在对讲机里唱着歌庆祝……

  苏阳突然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那样对你很危险,五百公里的无人区……”

  我没有回答,其实它像刻于硬盘一样存在于我的大脑:

  那个“疯狂西夏之旅”,太阳升起,太阳落下……

  比赛进行到倒数第三天时窗外一切景物失去了影子,这提醒着我这时太阳已直射头顶。这是越野赛一天中最为透支的时刻,我轰着油门穿过丹巴境内那座最可怕的虎愁峡,发现一辆进口神风越野车四轮朝天,泥石流冲刷下来的石头埋葬了车体的二分之一。

  那就是苏阳,我从车号断定车里的一定是那个眼神热烈、喜欢在车载电台里大声讲段子和唱情歌的北京小伙。我用车载对讲喊叫,但无人应答,等我找到一棵枯树借马达的力量用羊角钩把几乎像被捏扁了的可乐罐一样的车拖拉出来时,发现苏阳的副驾驶已经死亡,而苏阳的肋骨扎进他的肺叶,他已处于重度休克中,我翻开他的眼皮检查,他的眼睛混浊无力,瞳孔无限放大……

  我必须拉着一个死人和一个半活人穿越这个长达五百公里的无人区,但下午时分,我也遇到了泥石流,对讲机毫无信号,汽油消耗殆尽。夕阳西下,气温骤降,我坐在布满青石的千百年来几无人迹的古老河滩上,感到苏阳的身体和那些石头一起慢慢变冷。有一刻我甚至感到苏阳的心脏已停止跳动——感谢菩空树大师,他总是制造出一些古怪但神奇的油膏渡人于苦海。我突然想起菩空树塞给我的一种被称为“金刚油”的辛辣东西,我粗暴地把它灌入苏阳口中,然后他就回光返照般地苏醒,又休克,又苏醒……直到营救车开到。

  ——这是我和苏阳认识的开头,却成为记忆的结尾,现在的苏阳与我距离最近,我们却互为敌人,这世上有没有兄弟之间永远的情分?我不知道,所以我嘴角继续挂着冰碴般冷漠的笑:

  “回忆是人生最可怕的HI药,少HI点,对身体不好。”我对他说,他有点尴尬,扭头看着车外。

  车道平稳,阳光灿烂,苏阳解开了安全带,昏昏睡去……我也很困乏,半个小时前的奋力挣扎消耗掉我很多体力,大雨之后的空气让血液浓度增加,自我意识降低,我正准备点支烟——一股大力随着巨响从车尾传来,我觉得整个车被巨手撕扯了一样失去平衡,轮胎根本抓不住湿滑的地面,然后我和苏阳随着车向河床下面坠滑,电光火石,一切如梦……

  我觉得翻滚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从河沿到河床的绝对高度并不大但坡度很陡,车翻了几个滚,最终仰翻在河床上。我在车厢里看了全部逆转的世界,感觉世界从这个角度观察很新颖。摇了摇头知道没出大问题,然后爬出车,把苏阳拖出来,拍打他的脸。

  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很轻微,然后他醒来,对我笑笑,说:“追尾了吗?是狗子这杂种吗,丫怎么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狗子裹着一道烟从河沿跑下来,看苏阳没事,他却哭了。

  我把苏阳的眼底翻开检查了一下,瞳孔无异状,嘴里流血是因为翻滚时他咬着了嘴,除了脑子有轻微的眩晕,他没有问题。谢天谢地,苏阳看着我,又笑笑:“杨一,我知道绝对没有错看你,你又救了我。”

  我并不认为我救了苏阳,我对这次事故感到吃惊,因为它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不理解狗子居然会在平缓笔直的河边公路上追尾,也不能接受当时我居然没有及时闪开。可能因为我太累了。

  这不是一次好的旅程,原装美国进口的钢制保险杠在车尾被撞掉了三分之一,这足以证明狗子在那一撞前完全失去控制。幸好车后部的一个备用轮胎缓冲了大部分力量,否则没有系安全带的苏阳将直接被撞断颈椎。

  我们的行程到此结束,车队最具竞技水准的三辆车坏了两辆,只有等天亮后前往最近的城市维修。那天晚上我们在营地肮脏简陋的饭桌上吃饭时,我终于主动对苏阳说了第一句话:“我对下个月的比赛很悲观。”

  苏阳愣了,他像不认识我一样盯了我很久,说:“这不像杨一说的话,你丫不从来都是自大狂吗?”

  然后他突然呕吐起来,刚刚吃的羊肉吐得满桌子白花花一片,狗子和小刚笑着说:“现在怎么这么不能喝啊,一瓶小二就打趴下了。”我冷冷地说:“那是HI的,天天HI的人酒量就会变小。”

  苏阳喝了口水,说他没事,就是有点头晕,然后我们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分头行动的计划,各自回房。那几个机师还在帐篷外检查着油路,苏阳经过时低头看了看,突然捂住脑袋又开始呕吐起来,然后跌坐在地下,人们赶紧把他扶起来,狗子还在开着玩笑说是不是又想HI药了,我大喝一声:“你他妈给我住嘴,他有点不对!”

  我的心中刹那间涌上一个不祥的预感。苏阳坐在地下,脖子软软地耷拉在肩上,嘴角尽是白沫,我翻开他的眼睛,发现瞳孔放大。我大声问他有什么感觉,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困难地分辨出他的意思:恶心。我把狗子和小刚全部叫来,让大家小心地抬着他以维持平衡,我轻轻地平托着他的颈部以免他窒息。

  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苏阳很可能是在下午那一撞之下,颈椎已撞出一处裂纹,当时并无异状,但经过之后的折腾,再加上刚才他低头去看维修,颈椎完全断开。

  这是越野赛中潜伏着的最阴险的杀手。作为车手其实不怕来自前方的大力撞击,因为专业越野车的保护设置相当高级;但最怕在不系安全带的情况下突然被来自后面的力量袭击,特别是在睡着时,身体完全松弛,那股“寸劲”速度极快,杀伤力极大,人体最脆弱的颈椎“啪”地一下出现裂隙。当时并无异状,或者以为是轻微脑震荡,但几个小时后却因为裂隙逐渐扩大,竟至断裂,整条脊梁就废了。由于供血不足,最后,大脑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迅速干枯死去。

  头晕、恶心、呕吐、瞳孔放大、颈部瘫软、四肢完全失力,一切症状符合颈椎断裂。我突然很担心苏阳会死,我走出房间,考虑下一步行动。

  寒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肺叶,我无名疼痛。突然听到狗子在营地外的一顶帐篷后和谁悄悄说话……我很奇怪,他已有一段时间不在房间了。蹑足走去,听到狗子对着手机那边说:“确实是意外,我也没有估计到,但你不能不讲道理啊,你让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了,车队至少半年恢复不了元气,现在苏阳出多大的事儿谁心里也没底,所以下个月的比赛肯定没戏了,那钱你明天无论如何得给我打到卡里了……”

  我被电击,我尝到嘴里有一股血腥味,狗子一脸惊恐地回头看着我,挂掉电话并准备删除通话记录,我一拳放倒他,抢过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我抽出腰间的皮带,用金属头抽打着狗子,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喧哗,我知道苏阳出事了,这种颈椎断裂,每过一个小时,痛苦会几何级增长……

  也许有奇迹,如果能在断裂八个小时之内送回医院抢救接合断裂的颈椎,存活率百分之十五左右。

  车灯雪亮地打在沙砾上,裸露在地表的矿石纷纷反射出豺狼眼睛般的磷光,我找不到任何参照物,只有天上的星星冷漠地看着我。

  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一个没有时间的夜晚。我像一头在黑夜里拼命突围的野兽嗅着血腥向未知的城市狂奔,漫长的黑夜是潜伏在四周蠢蠢欲动的敌人。我看不见前路,只有幽幽散发荧光的指北针指引前行,我生怕一瞬间就会错失正确的方向,或者一不小心就撞上沙漠中的动物尸体、枯树,甚至陷进春天里活动频繁的流沙。

  嘴里很苦,我知道这是恐惧之下胆汁过度分泌的结果。

  苏阳就躺在我身旁的座椅上,他已在弥留之际,出发前往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城市前,我在他的颈部用三个枕头垫了一个“品”字,我还用两根皮带把他绑在座椅上以固定身体,我只能做这么多了。还剩五个半小时了,如果我征服了这段危机四伏的路,征服了深不可测的黑夜,我就赢了。

  即使我赢了,苏阳还得赢,他必须征服颈椎断裂的巨大痛楚,以及大脑缺血带来的昏厥,他不能一直这么深度昏厥下去,这样的昏迷会加速他的死亡。所以我把车内音响开得巨大,我大声地唱着我所能唱的所有的歌,我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回忆我们一起的美好日子,痛骂他种种不是……

  我还强迫他回答脑筋急转弯以便确认断裂的颈椎没让他窒息,他也知道这一切处境,他努力回应着我,含糊不清地说着“是”或者“不是”。

  有一刻,他好像死过去了,我恐惧地拍打他的脸让他苏醒,他又开始呕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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