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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上所有的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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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翘正请教他关于升读会计科的一切,于太太坐一旁静静喝茶。

气氛有点沉闷,幸亏展航回来了,他向客人打一个招呼,看到桌上点心,

立刻抄起大嚼,令姊姊大皱眉头。

施少华却笑起来。“这里还有。”

“什么蛋糕?美味之极。”

于太太也笑。“施先生带来的提拉米苏。”

展航索性坐下来,斟出咖啡一饮而尽,松了口气。

施少华穿白衬衫卡其裤,仍然一派斯文,微微笑,大方得体。

展航站起来。“失陪。”

他回到楼上淋浴,围着大毛巾看电子邮件的时候,展翘陪着客人走过。

“这是弟弟的活动范围,你有否发觉有阵味道。”

施少华房门口张望一下。“没有呀。”

展航说:“所有姊姊都爱讲兄弟坏话。”

施少华笑。

展航套上大线衫短裤。“请进来参观。”

没想到施少华真会有兴趣。

他建议把计算机附件转换位置,方便使用,然后帮展航检查打印机。

展翘洋洋得意,大有“看人家多懂得爱屋及乌”的意思。

展航觉得施少华含蓄大方,又乐于助人。

那天,他留到吃过晚饭才走。

于太太诧异。“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消磨整日,开头有点闷,很想告辞的

样子,后来展航回家,他就有说有笑。”

展航说:“他不适合展翘。”

“为什么?”

“他太老练,太有修养学养,要求一定很高。”

展翘大声啐弟弟。

于太太说:“我们顺其自然发展吧。”

展翘把施君带来的礼物挪到自己房里,那是一套水晶玻璃笔架子。

可怜的展翘,展航想,少年丧父的心理病终于展露出来:她喜欢年纪较

大的男友。

那个她直到春季来临尚未回来,展航每隔数天就去兜一下。

一日,正打算下车,一辆黑色四驱车停在他身边。

“展航,是我。”

施少华?展航愕住。

“来,把脚踏车放到我车尾,我载你去喝杯啤酒。”

展航踌躇,走近车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施少华微笑。“绝对不是灵感。”

展航把脚踏车放上去,自己跟着上车。

少华迅速离开那个住宅区,一边说:“我跟着你出门,一直尾随到这里。”

展航沉默,过了一会儿说:“我没留意到你这辆大车。”

施少华答:“你的注意力不在路上。”

说的也是。

“为什么跟着我?”

“慧根叮嘱我好好关注你。”

“因为我是问题青年?”

“怕你情绪受纷扰。”

展航不服气。“为什么不留意展翘,最近她时时夜归。”

施少华微笑。“稍迟我会同她谈谈。”

到了一家酒馆,施少华问:“喝过啤酒没有?”

“有,不喜欢。”

“那么,喝矿泉水好了。”

英式酒馆内气氛友善,施少华显然是熟客,酒保侍者都向他打招呼。

他挑一个清静角落坐下,喝一大口啤酒连泡沫,然后轻轻问:“为什么跟

踪段福棋?”

蓦然听到这个名字,于展航吓一跳,发呆,半晌,才低下头。

“这就是我们最担心的事,车祸至今,已经多年,你若不愿忘记,就不

能开始新生活。”

展航不出声。

“再不约束自己,很容易成为怪人。”

“谁告诉你关于我家车祸。”

“身为你家会计师,自然对你们有点了解,别忘记我还是你非正式监护

人。”

展航叹口气,用手捧住头。

施少华把啤酒杯子递给他。

展航喝一大口,清凉苦涩的啤酒仿佛安慰了他。

“有什么心事,不妨对我说,我很会保守秘密。”

展航抬起头,看牢天花板。“我忍不住想多看她一眼,像是希望看到她双手滴出鲜血来。”

施少华摇摇头。“那是一宗意外。”

“为什么挑中我父亲?”

“他不幸在该处该时出现。”

展航苦涩地说:“我日日思念亡父。”

侍者过来替他们斟满啤酒。

“或者,到别的国家去读书可以有帮助?”

“我要陪伴母亲。”

“她很适应新生活,你不必替她担心。”

“我不愿再跑来跑去,这里有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忽然有一个人走过来,静静把手搭在施少华的肩膀上。

展航抬头,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

施少华立刻介绍。“这是我伙伴张宇成。”

那姓张的年轻人与他一般高的身段,斯文有礼,说不出的清秀儒雅。

呵,于展翘完全表错了情。

展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并非幸灾乐祸,而是无奈。

上天总喜欢开玩笑。

张宇成轻轻说:“你就是于展航,少华提起过多次:功课上佳,个性特别。”

两人的声音都非常低,可是又清晰可闻,大嗓门比起他们,应当自惭形

秽。

单独看,一点蛛丝马迹也无,两人坐一起,却又立时三刻知道他俩身分

关系。

展航说:“多谢你的忠告,我明白了。”

“不要再去段宅。”

展航颔首。

“我送你回家。”

“我有脚踏车。”

“那是在公园里做运动用的车,不适宜在闹市街道中行驶。”

展航笑笑。“你们都那样说。”

他俩送他回家,张宇成很客气地让展航坐在前座,不知怎地,展航老觉

得有人在他脖子后呵气,忍不住侧头一看,但那不是张宇成,他坐在三呎以

外的地方,倒似一条无形狗,伸长舌头,在他背后喘气。

展航感到说不出的怪异,下车时如释重负。

那辆大吉普车刚开走,展翘就自屋内追出来。

她气急败坏。“那是施少华吗,为什么不叫我?”

“为什么要叫你?”

展翘又答不上来。

“你有话要说?”

展翘愣愣地看着弟弟。

“有空同唐东雄及谢庆弧他们一起玩,他们才适合你。”

展航往屋里走,展翘追上来。“你是什么意思?”

“施氏已有亲密伴侣。”

“又不是已婚。”

“我真怕你说已婚也无所谓。”

“喂,你是家里最小的一个,请别狐假虎威。”

“于展翘,因为你太幼稚。”

于太太正准备外出,听到他俩提高声音,便说:“别争吵。”

展航看着母亲。“你有约会?”

“我去学社交舞。”她开门出去。

有人驾着一辆欧洲车来接她。

姊弟俩忘记争执。

“那是谁?”

展航不出声,心中无限悲哀。

出卖,先是出卖追究权换取赔偿金,再出卖遗孀身分去寻欢作乐。

父亲就这样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终有一日,连于展航都不再记得他。

“那人是谁?”

展航不去理姊姊。

“母亲都快要做祖母了,她还同谁约会?”

展航把自己关在房内。

他在窗前等母亲回来。

十一点多,有车子驶进私家路,熄了引擎及灯,一直停着不动。

展航光火,一时也不管做得对不对,顺手取过强力手电筒便打开大门走

到那辆车子旁。

他把电筒对着车窗射进去。

车门立刻打开,他母亲下车来,那辆车子随即驶走。

母亲瞪着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以前怕你太小不懂得,现在你应当明

白,我虽然是你的母亲,也有个名字,叫做周容藻,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

人。”

说到这里,泪流满面,抢过展航手中的手电筒,摔个稀烂。

展航忽然内疚。“对不起,对不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起。”他亦落下泪来。

“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你要是存心与我作对,我也没有办法。”

她跑回房里。

展翘出来问:“什么事?”她憎恨地看着弟弟。“都是你,同我吵完又与

母亲吵,永无宁日,我希望你考虑离家出走。”

展航不出声。

第二天放学后,他向玉枝诉苦。“真想一个人到欧洲去,直到这可怕的青春期过后才再度出现。”

他把头靠在玉枝肩膀上,玉枝看他一眼,轻轻把他推开。

“欧洲那么大,你去哪个国家?”

“法国南部。”

“你的法语倒是尚可。”

“到那种小小葡萄园寄居,闲来作画。”

“对,十六岁半就退隐江湖,可是,由谁负担你约生活费用?”

“真扫兴。”

玉枝大笑。

展航看着她,“你是世上对我最残酷的人。”

玉枝答:“对你最好才真。”

“你最了解我。”

玉枝嗤一声笑,“刚相反,我根本不知你想什么?”

“我真想离家出走。”

“我教你…买只帐篷,搭在后园,试试在那里住三天,使可知道离家滋味,如果吃得消,不妨走得更远一点。一

展航气馁。

“急什么,最终都要走,谁会在父母家中过一辈子,毕了业,找间公寓搬出去,海阔天空。”

“你打算那样做?”

“自然。”

“然后才结婚?”

玉枝答:“我没想过结婚,总得先做出点成绩来再说。”

“你与展翘想法不同。”

“人各有志。”

展航不语。

“失恋情绪最终会过去,别担心。”

“每个人都仿佛知道这件事。”

“你并没有刻意隐瞒。”

展航别过头去。

“想念她?”

展航摇摇头。

玉枝意外,“你心里明明牵记一个人,不是她,又是谁。”

展航不能回答。

他偷偷回到段宅,趁没有人,到后园探望,只见密密都是花树,石凳上有吃剩的果子,猛一抬头,吓一跳,谁,谁在张望正在四处张望的人?

树丛中有一张雪白的尖面孔,于展航走近,忐忑不安,“你——”轻轻拨开树叶,才发觉那是一尊精致的大理石像,被花树挡住身子,才误会是真人。

石像捧着一只水壶,壶嘴里是喷泉,水声淙淙,流人小小荷花池中。

展航非常失望,不过同时,他也松了口气。

这时,屋内传来犬吠,他不得不迅速撤退。

在暮色中,他似一只鹿般逸去。

回到家中,母亲同他说:“有位张先生找你。”

展航一怔。

张宇成与展翘在书房里看画,谈得十分高兴。

她当然不明白张宇成与施少华之间的关系。

展航刚想进书房去,他母亲取过手袋开门。

那辆车子又来接她。

母亲没有抬头看他,侧身而过。

他忍不住丢下一句。“玩得高兴点。”

周女士笑笑。“我晓得。”

她仿佛完全度过了哀伤期。

展航回到书房,看到张宇成与展翘正在下棋。

他说:“展翘真是百搭。”

张宇成把棋子一推。“展航,你回来了。”

“来,展翘,我替你介绍。”

展翘说:“我们已经认识。”

展航觉得这是摊牌最好机会。“这位张先生是施少华的好朋友。”

展翘看着弟弟,顿感狐疑。

展航叹口气。“施少华与张先生是合伙人。”

展翘终于明白,她忽然结巴地说:“我还有些事要做……”急急退出书房。

展航看着她的背影。

然后,他缓缓转过头来。“你找我?”

“路过,来探访你。”

“有什么事吗?”

“我与少华已经拆伙。”

“那多可惜。”

“是,已经八年关系。”

展航觉得不便多说,只得颔首。

这时,张宇成向前走一步。

于展航连忙退后一步,他低声说:“施少华纯是我家的会计师。”

张宇成张嘴,他分明有话要说,终于,又觉得不必多说,因为于展航的

身体语言已表露一切:他像一只浑身毛竖起来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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