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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日常生活的冒险-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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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活的木工也就没存在的可能了,想干脆辞了这份工,加入自卫队。

这位男子的一番话,与我相比更加感动的是犀吉夫妇。犀吉问他,以往用橡树材,究竟制作过邢一类的家具。男子一下吓呆了,回答说只有爷爷的床和棺木。尽管如此,犀吉夫妇的感动之情不但依然如前。毋宁说越发提高了感动。犀吉夫妇当即向男子订货,用橡树材制作全套家具。作为定金鹰子从裙子的后口袋,抓出用橡皮筋束住的面值一万日元的一叠钞票当场给那男子二十万日元。鹰子在我的峡谷里,自德川期的毒妇××以来,看来将作为最惊人的女性,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了吧。附带交待一下,葬礼后一周,固执的年轻橡木工买了一栋小屋,结婚了。此后,他多次到东京送来犀吉公寓的家具,又结实又漂亮。不过,犀吉这次到手的,却不仅是新制作的家具。

作为遗物,老爷爷留给犀吉的是大正天皇即位那年制作的温莎椅子。据说床也给了犀吉。那橡树材的小型军舰,因为没法挪移,所以仅在犀吉滞留峡谷期间,让他睡睡,满足一下。老爷爷也给了我一只皮面的箱子。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见到皮箱。说来,那皮箱不是向冒险家的哥哥学习,受到渡美诱惑的爷爷预先置下之物吗?结果,祖父打消了启程的念头,把那只皮箱收在这幢老家阴暗的角落里。据妹妹说,在去世的前几天,爷爷伤感地说过这样的话,批评了自己。“在感化院集体疏散时,带弟弟让他去是错误的。我错了。自从那弟弟不在,我去找弟弟,我去找的朋友都那样说。”我叮嘱妹妹,在犀吉面前,千万别提这件事。弗洛伊德式的爷爷是我的新发现,我因弟弟的缘故长期来不能原谅爷爷。我固执的憎恶是从爷爷那儿继承下来的。

葬礼之后,我们去追赶野性化了的我们的猫,老态龙钟的牙医师(第一部6章译为齿医者)。爷爷的葬礼,尤其是跳船舞的日本武尊,给鹰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已是事后,她也完全倾倒于犀吉所谓的长老。这样,她并没有直接去追赶,然而,在捕获到她并没爱过的老猫时,鹰子也勤快地协力相助。牙医师虽已显得老耄,却完全野性化了,怎么也不上我们的圈套。我们初次制作的埃及古代尼罗河上游狩猎家那样的工具,把野性的猫作为对手进行战斗。那是一种疯狂的狩猎。无数的野猫上了捕獾的圈套,一个个被驱散。不止一次,连黄鼠狼也上了圈套,把它关坏了。

最终牙医师回到了我们的住所。因为村里的孩子们以他们独自的方式逮住了它,送了给鹰子。每天拿着捕獾的圈套东奔西走的我们三人,宛如为狩猎动物来到喀麦隆的英国动物学者的一队人,是村里孩子们(他们是天性狡猾,有时甚至是具有危险性的原居民)的好奇心集中的目标。这样,鹰子逐渐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头盔上吊着防虫网,身着骑装,足登红色长统靴,威风凛凛的鹰子,率领着象一群奴隶似的村里的孩子们,行进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的光景,着实叫人感动。孩子们认为即使要他们作出些牺牲,也不惜付出极大的牺牲,徒手逮住牙医师,无偿地献给鹰子。孩子们一大早,无宁说天刚黎明,就送来他们的贡品。由于犀吉睡了爷爷的床,斋木夫妇住在正房,而我就寄居在中间隔着长满樟树和榉树等大树的里院旁的仓库里,在孩子们喧闹时,我来到里院,当时正值孩子们把那猫送给还没化妆得像工艺品鬼脸样时神态忧郁的鹰子。孩子们甚至费力地捕获到显然继承了牙医师血统的为几头幼猫。衰老然而狰狞的牙医师,拿在孩子们中一个人的手里,像狡猾的狐狸那样在装死,可当它一被递到了鹰子之手,突然间在鹰子的裸露的胸脯上和上臂处留下了挠伤,跳过头顶二米高,逃向远处。可有位勇敢的孩子,面对着它,像橄榄珠球运动员似地上前抱住,从哪儿掏出条短麻绳,宛如美国西部牧场(rodeo)的竞技大会缚仔牛的竞赛那样,不一会,缚住了猫的四肢。他的手掌被咬伤了多处,尽管如此,对于这位完成英雄业绩的单项比赛的孩子,其余的小伙伴露出了十分羡慕的赞叹之声。兴奋的鹰子,尽受挠伤处,滴着血,仍然赤足跳到里院紧紧抱住,缚住猫的孩子。所有的孩子全不出声,纹丝不动胆怯似地脸上的血色也像在逐渐减退。而后,鹰子和犀吉,说出了想把那孩子认作养子,为使他们打消这个念头,着实为难了我的妹妹。

原也是家猫,现竟不知何故,变得凶暴焦躁的毛茸茸的一个怪物—牙医师—黎明时去流经我村峡谷的小河里觅食被人捕获。它和它的同类的扈从们,每天清晨,结成一个到处去河岸猎食的怪盗团。在菰线上结住的钓针的加针,捆在坚固地扎根于岩石小隙缝中的岩柳上。那是孩子们唯一的捕鳗方法。牙医师和其扈从们捯纪上掛捕猎物的加针,霸占孩子们的鳗鲡和鲇鱼。于是,在今日的黎明前,集合在河岸的一班孩子一面采用了自卫手段,一面向猫类进行全面的挑战,取得了胜利。领子们甚至把牙医师的扈从也额外奉送给我们。结果我们把这些一一退还了。时过晌午,我们外出散步,见到了被孩子们杀死的那些猫,狼藉在草丛里。猫的眼珠全都被挖掉了。

犀吉热中于相隔了几年重新回到身边的老耄的凶恶的猫。他首先为它捉掉身上的壁虱和跳蚤。看到了像伏倒在呻吟着对空乱咬,四肢被捆,拼命挣扎的猫的身上似的,几乎赤身地蹲着,全身皮肤沾着汗水晶晶发亮,一连几小时在捉壁虱和跳蚤的犀吉,会感到他和猫两个为了解闷正在交换着热情的知心话呢。鹰子那头衰老的猫嫉妒起来。

牙医师真的长成了一头大猫。几年前,我装着它从东京带到四国峡谷的笼子,现在已派不了用场了。而且,它全身都是伤,原是橙黄色条纹的毛色现已变成模糊一片有深有浅的褐色了。尽管如此,我明白这确实是我们所寻求的牙医师,因为尽管身为俘虏,但它仍然有着不可动摇的王者风度。

以霸占孩子们加针上的猎获物为生的牙医师的胃,只吃鲜的(而且要活的)河鱼。死的鱼虽也吃,但牙医师却立刻傲然地吐了出来。于是,犀吉也只得买进菰线和钓针,加入峡谷孩子们的违禁捕鱼(这峡谷也已成立渔业合作社支部,开始往河里放鱼苗)的行列之中去。

一到深夜,被抓获的猫王,像狗那样在远处狂叫。某一晚,我从仓库的窗户,俯瞰月光照射下的里院,只见不计其数的一群猫,聚集在院里,像在寻找牙医师和犀吉夫妇卧室的方向似地抬头蹲坐着。在峡谷住了五周,为了金泰的新重量的初次比赛,我们把牙医师装进奔驰车,从峡谷出发。在那时,猫尽管已大体恢复了从前的习性,但由于车身震动而恐惧得出声啼叫,这一来几只小雄猫,仍然像狗那样,慌慌张张地追着我们的车子,跑到道路上。埃及的家猫,究竟是怎么一直传到东洋来的,而且成了短尾的东洋式家猫呢?这也许像任一动物学都都提不出明确答案那样,对猫这种动物,不是也有二十世纪人类难以估量的无数秘密存在着的吗?6

金泰比赛的前几天,在犀吉夫妇和我一起去看戏归来的途中,在受到鹰子照顾的新剧女演员打工的俱乐部里,尽管有些滑稽而且嘈杂,但在前面,有唱革命后苏联民谣,拿着小型四弦琴(akalele)伴奏的少女,我们则在喝着杜松洒补剂,这时一位中年男子跑上前来,对着犀吉。

“这回可糟了,赌注押在金泰身上的客人,一个也没有呀!我们又不是国营赌博场,所以,毫无办法呵。”忧愁得像要扭动身躯似地说。而后,用实际也不特别难听的尖锐的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

提到那男子从脸到头的宽度,真叫人恶心。简直如个大象似的,跟脸面一样性质的皮肤一直继续到后脑壳,全是玫瑰色。头发只在鬓角和耳朵四周和脖颈处还留下一些卷成漩涡状。金牙闪闪发光,像京都偶人样,瞪大一双明亮的眼睛。咯、咯地在大笑。我在过去的生涯中,从未见过这种样子不正派的脚色。他身穿浅粉红色和白色条纹的西服,足登一双鳄鱼皮鞋。我还以为别是哪个喜剧演员在开我们的玩笑吧,可那男子,实际是犀吉的熟人,赌场的老板。恐怕谁见了那男子,都会产生“这样的押赌,是开玩笑哩”的想法,会去一个劲儿地朝拳击比赛下注吗?

“金泰会取胜的哦!”犀吉不悦地说。我觉得他这谎撒得太差劲了。

“那么,要赚大钱啦,真是好消息!但是,犀吉君这回也没下赌注,不知是哪天,赌过一辆大力车的啊。金泰那阵子正是走上坡路的好辰光。昨天,遇到了金泰还谈起那会子的事儿呢。”

“金泰知道谁也不去押他自己吗?”犀吉越来越不快了。“无意中把那话儿跟他说了呢。不是受到了刺激了吗?现在连犀吉君也不押他了。”

“我来押他!”犀吉说。

“太感谢了,再跟金泰另说去。”

“我会去说的”

“赌多少?”

“五十万,你借不借?”犀吉对鹰子说。

“哪儿谈得上借不借?不是你可以自由支配的钱吗?”

“您福分多好。”赌场老板说。

犀吉焦躁起来,什么也没说。他已不再是举止鲁莽的汉子了。究竟是古怪的上流社会的趣味毒害了跟鹰子结婚之后的犀吉呢?还是磨炼了他?总之,他变成了那种决不会再干互殴、吵架之类的人了。另外除了和我两人单独相对时外,在第二次结婚之后,他失去了那苦思冥想能言善辩的习惯。鹰子的友人们甚至认为她新婚的丈夫是个十分讷口的男子。有时,犀吉仿佛给人以被囚的兽类那样有气无力的印象。

“金泰的勇气要鼓它起来哩。”鹰子说。“那孩子需要勇气哦。”

犀吉兴味索然地皱起眉头,一瞥自己的妻子。他对鹰子就金泰的勇气(这点对金泰来说,确实至关重要)所讲的话感到伤心。倘若是从前的犀吉,定然会怒气横生,火冒三丈。我感到犀吉作为金泰的孤单的守护神,气愤得几乎要浑身打颤似的。我逐渐愤然地想到,是的,在此情况下,金泰决不该再来由旁人说三道四的了。那时,正好为年轻作家各人出版一册称为新锐文学的丛书。从我从前出版的小说集中,精选若干篇,汇成一册,作为丛书之一。

“犀吉,我也要押在金泰身上啦”我意外地感到自己脸红起来,这么说。

犀吉他也受到了我的突然袭击,生气似地红着脸,赞同我的做法。由于这一原因,我把丛书的版税统统拿来打赌。这是我生平唯一一次赌博。说来,那时,把钱押在金泰身上,决不单是赌博。是比赌博还要重要的事。是对金泰乃至我自己,鼓起博斗勇气的行为。不过,我的重量级大约是中量级;是脸色青肿的肥胖型,自然是跟自己的忧郁症作斗争的孤单的选手罢了。

金泰的对手森之山是有希望的重量级新人,但一般认为,他胆怯,是位高个子的年轻人。犀吉和鹰子父亲,还有训练馆的老板三人,挑选他作为对手,主要是看中了他有胆怯这个弱点。让金泰在此次比赛中出场,目的在使其从为拉尔果·加巴里埃罗击倒的满心恐怖的记忆之中,解脱出来。跟胆怯的对手若能相持几个回合,金泰就会克服自身的恐怖心,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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