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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红领:玻璃城-第7章

小说: 红领:玻璃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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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盼头之所以是盼头,不外乎是因为它还那么遥远,远得像是挂在驴子面前的那根红萝卜,看上去近在咫尺,却怎么努力也吃不到。

穆忻想,或许她就是那匹倒霉的驴子——好不容易盼到军训结束,接下来的法律基础课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智商为零:《刑法》、《民法》、《经济法》、《行政法》……每页上都是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法言法语,看得她思维混乱。半夜做噩梦,梦见加油站起火,她站在里面跑都跑不出去,凌晨三点把自己吓醒,这才想起睡前看了个案例——甲为了报复在加油站值班的乙,特地去加油站放了把火,好在被顺利扑灭,没有人员伤亡,只有财物损失。请问这是纵火罪,还是危害公共安全罪?

满室星光下,失眠的穆忻瞪着上铺的床板,直恨得咬牙。

还有摸爬滚打的体能训练与擒拿格斗,先学怎么被摔,再学怎么摔人,瞬间制服、上拷、搜身、警戒……教官的示范动作利落得行云流水,到了穆忻这儿就是摔跤摔得脖子疼了一周、匍匐爬得内衣里全是草屑、上拷时被甩得腕骨青紫,还有射击,五枪倒有三枪脱靶。

所以,杨谦有限的探望终究还是不敌穆忻内心深处此起彼伏的挫败感——当她一次又一次被这种完全陌生的生活所打击时,她能做的、想做的,也就只有不断打电话骚扰杨谦,抱怨眼下种种的不如意。杨谦开始时当然是不断宽慰她,告诉她习惯了就好了,可没想到,也忘了从哪天起,她再拨打他的手机号码时,居然听到里面那个机械女声说: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

穆忻忿忿然——这就是那个当初说“还有我”的男人,你才抱怨了几句,他就嫌烦,不接你的电话了?

穆忻这种性子的女孩子,算不上柔顺,也难做到妥协:不接听就不接听,我还懒得联系你呢!一不做二不休,我全当你不存在!你现在不接我的电话,以后你就甭想让我再打电话给你!

这样想的时候,她真是有骨气。

可是骨气归骨气,她总算还是个细心的人——在她不主动联系他的同时,她渐渐发现,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杨谦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再没有一点消息。

穆忻开始有了一点点不好的预感。

早晨,跟着步伐整齐的大部队跑完1500米之后,她一边往餐厅走一边掏出手机再一次拨打杨谦的号码。这一次,机械女声似乎是要验证穆忻的这点预感,冰冷地说: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股寒意缓缓从脚底升起,穆忻瞬间有了危险的联想。

比如《无间道》。

她想起《无间道》中,梁朝伟饰演的卧底警探死时,在电梯里,冷冷的、不肯闭上的眼。还有电梯门半合拢,又打开,再半合拢,再打开……她似乎记得初看这部电影时是在研究生寝室里,身边学电影的同窗一边看一边感慨说:“你看,生死不过就是这么一门之隔,开开合合间,你永远想不到阻碍它关闭的不过是你踏进来的一双脚——因为到这时,你连收回这双脚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么,杨谦,从他穿上那身警服的那一刻起,是不是就把一双脚迈进了地狱之门?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一次警务实战课上膨胀到最大。

上课的傅老师多年前曾是一名刑警——据大家伙儿私下里传递的小道消息说,他是因为办案时误伤了自己的亲人才自愿申请来警校教书,后来警校改为公安厅培训基地,他也没有离开,仍然守在这里,看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再后来又有和教导员们走得比较近的学生传出了更鲜活的版本,说的是年轻时的傅老师在一个夜晚接下夜班的妻子回家,然而在路过一栋居民楼时他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血腥气。他转头,看向黑黢黢的四周,果断地捕捉到身侧一个半下沉的地下室,以及地下室暴露在地面上的那扇窗户——没有玻璃,没有纱网,只有几根生锈的窗棂,挡不住一只野猫,甚至挡不住一个瘦小的人。老居民区,这样的窗子再寻常不过,但年轻的傅警官从十九岁就做警察,到那时已经有十余年的经验,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里有暗黑色食人花的气息。

也是这时,他的妻子害怕了——没有路灯的小路上,她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哀求他离开。

他犹豫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让妻子先离开,而自己轻轻绕到一侧不知谁家用来堆放煤球的小木棚后,猫着腰,在月色中紧紧盯住那处地下室的窗户。

果然,没用多久,一个人影从里面钻出来,是个小个子男人,手抬起的瞬间,似乎指尖闪过一星半点冰冷的光。

那时还是傅警官的傅老师毫不犹豫冲上去,凭着自己全局技术比武散打冠军的身手努力想要制伏可疑人,可是没想到对方手里有枪——傅老师拼尽全力想要夺下对方手里的枪,然而在争夺过程中那枪不知怎的就走了火,当不远处“啊”的一声惨叫响起,傅老师知道,糟了!

更糟的是,当随后而来的民警协助他制伏了歹徒时,他才知道,那颗子弹何其准确地飞向了报警后正带着民警向此处赶来的妻子身上——好在只是轻伤,不至于致命,然而,他的妻子,那个曾与他同床共枕七年的女人,还是在他因为抓获了公安部A级通缉犯而获得表彰之后,选择了离婚。她说,这么多年的担忧、委屈、怨怼、恐惧,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天而降的报复与死亡……她受够了。

领完离婚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傅怀明,下辈子如果你不是警察,我还给你做老婆。”

那时的傅警官,在成年后第一次掉眼泪,便是在妻子头也不回的背影中。而那个曾为他流了无数次眼泪的女人,没有看到。

所以,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傅老师居然敢冒大不韪,在那次课间悄悄给大家唱了一首歌,叫做《下辈子不做警察》。

歌里说:“到下班时间却不能回家,因为那报警电话它又响啦,不是耍流氓就是打群架,小偷小摸的更是多啦。都说干警察这行油水很大,现在的日子不比前些年啦。上面要严抓,下面还有严打,挣那点儿工资你说我容易吗?老婆要我回家,饭已经做好啦,可是我却还要蹲点守候呀!儿子不理我啦,说没我这个爸……干警察已经有二十多年啦,到现在还是一个小科长啊,业务顶呱呱,人缘也不算差,可就是得不到领导的提拔。都说警察的素质越来越差,还不是因为总有害群之马。为了大家,冷落了孩儿他妈,作为男人实在不应该啊。上有八十老父母却不能常回家,只能抽空偶尔打个电话,做儿子的不孝,请老人原谅啊。我祈求下辈子,我不要做警察……”

那一刻,训练场上,一片肃然。

过很久,才听到傅老师说:“同学们,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当警察,是为了一份稳定的薪水,还是一个‘公务员’的头衔,再或者是因为外界都说这一行油水多、路子多……当然我更愿意相信,你们来做警察,是想要铲奸除恶、匡扶正义。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们,这个行业,如果你不想昧良心,收入其实并不多。”

他重重地喘口气,掏兜,摸出一包烟,想起这是课堂,又塞回去了。过会儿,才继续道:“实话说,真实的公安机关是摊子大,人多,升迁机会少。因为行业特殊性,就连流动起来的出口也小。所以如果想要当官、想要敛财,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更不要做害群之马,让那么多辛苦一辈子的老民警跟着一块儿背黑锅!没错,很多次,我也问过自己后悔不后悔?可是,我十六岁上警校,学的就是刑侦。十九岁毕业,分在刑警队,我也不知道我除了当警察还能干什么。所以,真要说起来,我还真不后悔。”

他沉默一下,又说:“我一直没法忘记,我毕业第二年参加了一个大案子,同事们齐心协力,愣是把一个十年陈案给破了。那天也是巧了,受害人家属来队里送锦旗,领导去开会了,同事们去查案子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两个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娘一进门就给我跪下了……那天我就想,我也有爹妈,我不能想象以我爹妈这样的年纪还要给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下跪……除非,那是天大的恩人!我琢磨着,我得好好当这个警察,就为了让更多的爹妈不再给人下跪。”

他的语气平静,丝毫没有抑扬顿挫,反倒夹杂一点当地口音。他说的话一点都不诗情画意,但几秒钟后,训练场上响起如雷掌声。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草屑,用手掌在空中压一压:“不要这样,我又不是做事迹报告。我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一行,只要你凭良心做事,就比你们想象的还要辛苦、要危险、要承受更多压力。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保护自己。你们应该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吧?咱们全省有十万民警,可是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既然选择了这行,就要知道,建国以来,咱们国家已经牺牲了八千多个警察,个个都是有家有口的普通人。所以你们必须记住,遇见突发情况时要尽量保持警力优势,万一无法保持,那么在近距离搏斗时也不能太莽撞,要手脑并用。只有保存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

他挥挥手:“起立,上课,今天我们讲讲单警战术中的隐蔽与观察。都看过香港电影吧?那里面枪战时鸡飞狗跳的,什么破板子、沙发、文件柜都能当掩体,这不胡说八道吗?你们记住,真正有效的掩体得是土坑沟渠、土堆砖石、树木电线杆、或者是墙壁和门窗下角那样的。如果是在大街上突发混战,最好躲在汽车轮胎后面,猫低点身子,尽量让轮胎把你挡严实了……”

那天,所有人以史无前例的认真与热情上那节课,然而对穆忻而言,在触动以外,还有为杨谦而生的揪心揪肺——她害怕,因为他不仅是警察,还是名刑警。她需要他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

是的,那一刻,穆忻终于明白,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她曾经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爱情,她甚至想过逃避……但现在,她愿意和他手牵手,陪着他,也撑住她自己,在他们共同选择的这条路上,大胆走!

因为,倘若前路艰难,那么,便更不可以孤独。

☆、第二章:最初的誓言(2)

随后的周末,穆忻照例没有出门——她本来就不是喜欢逛街购物的人,只是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拿着一本《刑法》发呆。直到门口有人喊“穆姐,大门口有人找”的时候,她还愣愣地想:如果是杨谦,那该有多好。

可是大约是失望得久了,所以她也没指望真能是杨谦,反倒琢磨:莫非是郝慧楠?可她昨天才告诉郝慧楠培训基地的地址,这姑娘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一路跑到大门口,站岗的哨兵是本班同学在轮值,看见穆忻出门还好心给她指一指:“那边儿,那是谁?”

穆忻沿着哨兵八卦兮兮的目光往不远处一看,顿时愣住了——深秋的阳光下,杨谦穿一身笔挺的警服,站在稀疏的树影间,向她微笑。

那一刻,纵是树叶凋零,穆忻却觉得这世界瞬间如花般怒放。

也是那天,市区的快捷酒店里,穆忻像一头小兽一样,一边掉眼泪一边使劲捶杨谦。杨谦不说话,只是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低头,准确吻上眼前女孩子的唇。她毫不客气张嘴就咬,他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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