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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搬不起的石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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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乙没什么文化。这是他自己说的。但是和他待的时间一长会发现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他熟悉高斯定理。有一次在算账的时候提到这个的。对此,他还非常得意。他也颇懂易经,会相面。他说《易经》是一本奇书,像有生命一样,和人一起成长。不同的人、相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候去看,体会都不会一样。按他的意思,是人的境界不同。他在一次闲侃中说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有灵性,人怎么对它,它怎么对人,你怎么对它,它怎么对你。大抵都是因果循环。他提到一则报道,总之是个真事。说是日本的一次水污染事件。事发后,当地人认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召集人们去祈祷。很多人自发地参与到这次祈祷中来。慢慢地,河水就自个儿清澈起来。老乙说他年轻时遇见过高人,并受高人指点迷津。起初,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末了,我相信他那些话有些是真的了。他象棋下的很不错。店里以前有个四川人喜欢缠着他跟他比试,但每次下不几回合就败下阵来。我没见到他。他老婆要生孩子,这么一来,他就必须回去。

玲是我第二次到K城认识的。她是一家美容店的学徒。和便当店一起在一条临街的马路上。我喜欢到那儿去玩。一回我路过那儿,在橱窗的角落里,倘若我没记错的话是这样。一个女孩在头模上练习打发卷。我站在外面看了会儿。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一举一动变得有些拘谨。吧台里有两三个女孩不时地望我一眼。她们旁边围着两个男生。两个人都染着黄头发。我见他们挤眉弄眼地嘀咕着什么。而我一直在注意那个打发卷的女孩。我觉得她认真的样儿挺可爱。我这么看了有五分钟时间,接着,一个男生,他头上留着鸡冠一样的发型,从里面走了过来。他站在和我有两米远的地方跟我打了个招呼。他问我找谁。我就跟他说我是隔壁的,出来随便转转。他问我里面的女孩漂不漂亮,又说我要是相中哪个给我介绍。我听出来他是在和我开玩笑。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的这种说话方式。但我脸上还是挂着笑。他说我这样在外面盯着看,里面的人会很不自在。我说我明白。他接下来用一种冷傲的口气学了一遍我的话。他见我只是笑了笑,好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似的转身走了。我也离开那儿了。虽然他说起话来凶里凶气,但我认为他并没有恶意,而且尽量对我保持足够多的尊重。我感到一丝自得,甚至想和他交个朋友。很多天以后,我和玲就是通过他认识的。

第二节 陌生的脑袋

直到第二天我才忽然想起那个梳得齐整顺溜的脑袋。我没有见到那人的样儿,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想不起来他是怎样从我眼前溜走的,之后,他整个人消失了似的没给我留下一点印象。不可避免地,我回想起售票员恶劣的态度。我怔了怔,只好走开。如她所说,我要是一直站那儿不动会碍着别人的事。

窗口后面站了很长的队。我只能耐心地等待它一点点地向前蠕动。队列并不笔直的成一条线,我注意到这一点,而是弯弯曲曲的。就像嚼不烂的橡皮糖。我只有站出来些才能看到最前面的窗口。那儿挤了一疙瘩人。整个儿看起来如同人的肚鸡眼。他们努力地凑近身子想和窗子里的人儿说上话。我听见话筒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大概是让那些个人回去排队。正当我要退回来的当儿,我瞥见一个滑头滑脑的毛小子。他走着走着,趁机加塞了进来。他身后的妇人弓着腰在跟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擤鼻涕。女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瞟那小子一眼。毛小子若无其事地左右张望,又蓦地向后觑一下。我见他两张嘴皮子堆到一起往前嘟着。两腮紧紧吸附在牙齿上。我想他可能在吹口哨。这个想法让我产生一种厌恶感。但和那个妇人一样,我也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我退了回来,站在前面的人把我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的。这时我后面也来了不少人。和后面的人差不多,这个也说不准,反正我的意识仿佛水从瓶子里一下子涌了出来。因为眼前只剩下一个陌生的脑袋。

我注意看了看这个圆溜溜的东西。它的表面生长着黑而浓密的毛发,和土地上覆盖着植物一样。毛发上打着发蜡,看上去油光光的,而且被梳理得井井有序。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所有者应该是生活上非常讲究的一类人。队伍朝前挪动了一下又停了下来。他动了动身子,我以为他会跟上,不知为什么他没有迈出步子,这让我险些撞在他身上。当我再次把目光停留在他头上时,我发现一些新情况。他头上长着很多白头发,尽管乍看之下黑糊糊的。不过,我看到可能只是表象而已。他不久前刚焗过油,这也是可能的。白头发必然是白头发,只是以黑色的形式表现出来罢了。白色的发根多少可以说明些问题。由此我想到人可能会经常被感官欺骗,因为感官出来的东西往往是表象的。想到这儿,我找个机会很想瞧瞧他长得什么样子。我想等他转身时或许可以瞄一眼他。

队伍在慢慢地爬动。费劲地。我又朝前头望了望,我想确定我和窗口的距离是否真的缩减了些。我这么想着,脑海里真的就浮现出一种叫屎壳郎的生物来。我见过这东西爬路。它爬起路来永远是不慌不忙的,动作僵硬迟钝。然后,有意识无意识地,我把在这儿队里的每个人想象成是一只硕大的屎壳郎。这些虫子象经过特殊的训练一样朝着固定的方向,机械地,有条不紊地挪着身子。这就有点可笑了。稍后,我并没有一直瞅着这圆乎乎的脑袋。我不时地四处看看。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只是那个像皮球的东西再也引不起我的兴趣了。我看到一块四四方方的电子屏幕,上面重复播放着一些画面。显示今天的日期是一月十六号。我心中一颤,简直不敢相信。我心想机器会不会出故障,照这个日期算来,已经立冬好些日子了。这和我的感觉有很大出入。不管怎样,我觉得有些事情总是很难说清楚。

我头上也有不少白头发。我不知道它和爸爸有没有关系,但这并不重要。我不清楚应不应该焗油。妈妈觉得焗油不好。按她的观点,人应该远离化学物质。简单地说,它们对人体都有害。实际上,她还这么说来着,我完全没有必要动头发。因为我年轻,没有人会把我的白头发跟年龄挂起钩来。随后的一段时间,我没再说起这事,但妈妈的话没有打消我的念头。我却一直下不定主意。

我想起一次去馆子吃饭。有我的几个朋友,还有一个女同事。我看过菜谱,怎么说,我觉得这里卖的外婆菜有些贵。我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就谈起了我去过的一家馆子。那个女同事一脸不乐意,说我是个喜欢比较、爱抱怨的人。《小说下载|Zei8。Com电子书》她说我要做的不是抱怨,应该去适应。这让我有些恼火,我说抱怨不代表不去适应,接着我又重申我并不是在抱怨,我只是说出些实际情况。事情就这么简单。“是的,是实际情况,我们都知道。”她说。一副不依不挠的口吻,总之,在向我表明她的立场不会动摇。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候,饭菜已经端了上来。我无话可说,就埋头吃了起来。

吃饭的当儿,我感到喉咙一丝痒痒的。好像喉管里黏着一块痰。接着我想到吐在地上的各种形状、大小、颜色、气味的痰液。我不觉得又有些反胃。那东西随着我的呼吸一前一后地蠕动着。这也弄得我怪痒痒的。我想猛出一口气把它咳出来。不过,我担心这么做会惊动其他人。至于那个女同事,她或许会认为我在向她示威,继而会为她的镇定欢欣鼓舞。即使在动作或神情上显露出慌乱的迹象,她也不会为此自寻烦恼。她会安慰自己说没必要跟我一般见识。这足以打消她所有顾虑。那几个发笑者呢,他们没准会以为是他们的笑声震慑到我了,我是被他们的笑声吓到才致使意外的状况发生。他们也许会为此洋洋自得。而其他人,个别的可能会认为我是因出丑而心生不满,由此说不准会对我产生负面的看法。我听见有人在说话,就停下了手中筷子。一注液体在我口腔里越聚越多。为了咽下时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我装作起身移了移板凳,把它顺着嗓子眼推了下去。舌头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咽了唾沫,喉管变得好受些,不那么痒了。我以为那口痰被冲了下去。这多少让我感到高兴。

我注意地打量了四周,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这时桌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我拿起筷子打算吃点东西。不到一分钟,我就吃不下去了。我感到喉咙眼里奇痒难忍,这比前一次来得强烈得多。我不得不用手支着下巴以便让嘴来呼吸。我感觉那口痰现在就卡在我嗓门里,并随着我的呼吸上下翻动着。我控制不住想到把它咳出来。我越这么想,呼吸越急促。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就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另一桌上传来吐痰声。声音洪亮。就是这样,我也凑着机会咳了出来。

那个晚上,我们被安排在一家招待所里住下了。我住的是五人一室的大间。跟我同住的有个人不爱洗脚,弄的整个屋子臭烘烘的。我记得床铺的被子不是很干净。而且,每天早上起来只能自己叠被子。

第三节 老板儿子

我今天早上起来,就见天儿像是要下雨的样儿。我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上楼的当儿,我又看到那只被我撵出来的狗。我是个坏人。至少在它眼中是这样。因为倘若下不去,它就无路可走。这多少和我有关。尽管我并无恶意。我把东西放在案子上,又把案子拿到走廊底下。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瓢泼大雨。我没想到,那只狗会一路跟上来。我看了一眼。是个大个儿的狼狗。一般狼狗都竖着耳朵,我之所以说它是狼狗,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狗通体都是黑的,只有腋下长着一撮黄毛。肚皮是瘪的。它一会儿不吭声地卧着,像狮子或者说老虎那样昂着头。总之,挺像那么回事儿。一会儿又不安地来回走动,在我不远的地儿嗅来嗅去。末了,就坐下来一直瞪着眼望着我。样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扔给它半个包子。它吃了,又看着我,我就没法儿。不管怎么说,我也有些饿了。

我叫留着鸡冠头的那小子兔子。他没说什么,之前就有人这么叫他。中午闲着没事,我们聊了会儿。提到他们店长时,他说他跟那小子是亲戚,要不然他不敢这么随意地出来和我说话。他们店长也不大,比他大不几岁。他说那小子很有钱,在K城有两套房子,最近打算买辆车。已经付了定金,这两天大概会送过来。他问我怎么干起这个了,我把知道的都给他说了一通。我见他无话可说,我就接着说我明天休息。他说他也明天也没事。我提议出去兜兜风。他问我明天天气怎么样,要是还像今天这样他就不去了。我说没准会晴起来。而实际如何要等明天才知道。他就同意了。

碰到老乙我才想起来我弄丢了一辆自行车这事。我问老乙附近哪有卖二手车的。他说我可以去旧货市场看看。我并不熟悉那地方,也不清楚怎么过去。最后,老乙答应帮我弄来一辆。我打听他去哪儿弄。他嘟囔了一句“总会有办法”,我见他不乐意我多问就住嘴了。

第二天,我把丢车的事和兔子说了。他就和我一块去了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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