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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燃犀奇谈-第148章

小说: 燃犀奇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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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渴求不已永不餍足的,正是人类自己!”纹紫慢慢的扯下缚在长发上的九重葛花朵,绯红的花瓣像鲜血一样从他指缝间坠落下来,“但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的先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是为了独占矿脉——你认为一个女孩子只身前往吞噬了那么多人命的险境,只是因为贪婪吗?”

注视着因为努力压抑愤怒而不算颤抖着的洁白的身影,冰鳍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但从不服输的他很快就用冷笑掩饰起了内心的动摇。纹紫激烈的情绪像弹丸划过更冰冷坚固的金属表面,瞬间变得无处可去了。

“如果是因为贪婪的话,她的剑就不会那么锋利!”再也不想多说什么的纹紫抛下这样一句话,收紧腰间的剑鞘转身走向看不到尽头的神道。我习惯性的跟了上去,却被他头也不回的大吼一句:“不要跟来!”

我被那格外大的嗓门吓的愣在原地,只敢小声的询问:“可是……你要上那里去啊?”

“虺渊!”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听得出纹紫含笑的语调里有剑锋般凛冽的决心,“你也可以叫它……不归之渊……”

(《虺渊》中完)

虺渊(下)

耳际响彻瀑布的声音,责问一样的、催促一样的,瀑布的声音……

白天通过这条神道时,瀑布的轰鸣明明不像这样近在耳边,可是现在,风不断吹来细碎的水滴,就好像无处不在的絮语般,反复的,反复的质问着进退两难的我。

空无一人的白石山道上早已不见了纹紫的身影——他已经找到不归之渊了吗?还是在中途就迷路呢?就算抵达了传说中的虺渊,可失去利剑的他,又将如何面对那狂暴的自然之灵?这样想着,我猛地站起身来:“冰鳍,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你要去哪里?”疲倦的斜靠在道边山石上的冰鳍诧异的看着我。

“总觉得……总觉得不能让纹紫一个人……”

冰鳍顿时恼怒起来:“你去找他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咋蛇犬!”

“可你是虺蛇!”我忍不住大声打断他的话,“其实你已经发现吧——你对纹紫说了过分的话!你就是不肯承认这一点才格外别扭!”

一时间,伶牙俐齿的冰鳍难得的哑口无言,我一把拉起他的手臂,那布满蛇鳞的皮肤下,隐现着绚烂的金色光芒:“如果纹紫贪的只是沙金,怎么会丢下你反倒去找那柄剑呢!”

“那是怕我完全化为虺蛇他会控制不了,所以才去找镇妖剑的!”冰鳍的口气虽然还是很强硬,但却微微游移着视线,躲过我的眼睛。这表情让我忍不住微笑着,用力把他从山石上拉了起来:“我说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如果不服气的话,就和我一起亲眼证实一下!”

冰鳍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因为身体里栖居着并不完整的虺蛇灵魂,他的动作有些迟钝,但还是逞强地走在前面。看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冰鳍这个傻瓜,虽然碰上什么都往坏处想,但他的心里其实期望着出现完全推翻自己想法的事实吧!

然而迎着随风而来的水汽,踏着虚空的白石走上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神道,我和冰鳍还是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更何况……

还没走多远,实体化的噩梦便横隔在我们的前路上……

——迈着沉稳而优雅的步子,近乎温文的在神道中央站定;可是,那朝向我们静静伫立的姿态里,却潜藏着一触即发的攻击性:那是野兽中最老练的狩猎者,它能将剑拔弩张凝铸于顽石般的静默之中……

我努力辨认着突然出现在神道中央的兽影,就像看透温润的碧玉中不和谐的瘢痕一样,一瞬间我看清了这山林的荧光也无法照彻的危险阴翳——漆黑的皮毛上点缀着殷红的九重葛花环,那是……犬灵,是咋蛇犬灵啊!

刚抵达九一村时曾为我们领路的犬灵再一次出现了!那时我们以为它只是一头普通的咋蛇犬,但此刻我们知道,千百年来它一直被李氏家族祭祀着,在村口的犬祠中守护这片灵气弥漫的山野,监视虺渊里的蛇妖——早已化为神明的它正是斩蛇少女李寄的爱犬!

“太好了,犬灵先生,带我们去找纹紫吧!”虽然把犬灵当救星有点好笑,但我还是欢呼着要向它跑去,可刚迈步就一个踉跄——冰鳍死死拽住我,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急促起来:“不要过去!你看不出来它有点不对吗?”

不对……就在我转头去看那大黑犬的时候,它突然发出低沉的咆哮,朝向我们一跃而起……

就像滴入墨汁的水迎头浇来,并不均匀的黑影急速越过眼前,迟了一秒我才反应过来那是犬灵穿越了身体;几乎与此同时,背后的方向闪射出一片青雾,无数条金色光线夹杂其中。我诧异的回头,只见冰鳍被包裹在这光雾的核心,他的右眼已经变成了蛇一般的立瞳,那瞳色与山林的柔光一样呈现出透明的薄青,那是属于虺蛇的颜色!冰鳍从容挥手,一瞬间交织着金线的光雾猛然膨胀,咋蛇犬灵顿时发出悠长的嗥叫,化成一道黑色烟气远远掠开,并在神道那头重新凝结成大型犬的形状。

浑身散发出凌厉杀气的犬灵注视着我们绷紧身体,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它第一次碰见时的确不同了,让它由驯兽变成猛兽的原因就在我背后——冰鳍!或者说,是潜藏在冰鳍体内的虺蛇!

藉着虺蛇的力量逼退犬灵的冰鳍二话不说拉起我,步履不稳的向神道外冲去,犬灵间不容发的跃起,紧紧尾随而至,虽然一时不敢冒进,但执著的它依然对我们穷追不舍!

原以为逃进山林会好一点,可只要我们前进,白石的山道就会延伸到脚下,并不断向前铺展开来——原来在禁域中神道是无处不在的!

我和冰鳍慌不择路的奔逃着,但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又在躲避什么:虺蛇的山林没有黑暗也并不恐怖,能够直接穿越人类肉体的犬灵也只是攻击冰鳍体内的蛇妖而已,可是我们还是任由神道在脚下不断蔓延——当年斩蛇的李寄也走过这条路吧,年少的她在步向不归之渊时,可否有过一丝的恐惧?还有奋不顾身的夺走一祠中秘藏神剑的纨青,追着剑而去的纹紫,在走过这条神道时,他们又怀着怎样的心情……

宛转的神道上,犬灵若即若离的追赶变得难以捉摸,于是奔逃也逐渐麻木机械,迷失于纷乱念头中的我,却在突然间,毫无防备的与暴烈的神明狭路相逢……

一瞬间,我和冰鳍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像被看不见的绳索缚住一样动弹不得——转过山脚是一片注满湖水的开阔谷地,浓绿的崖壁上铺满澄黄的野花,如同沙金的掠影浮光,但闯入眼中占据我们全部视野的,却是那如同自天界怒吼着奔驰而下的,张牙舞爪的浊流。

瀑布……这就是白天我远远瞥见的瀑布吗?即使隔着一片宽广的湖面,那巨大的水流还是将压倒性的轰鸣强行灌入人的耳中,那磅礴的水势简直就像直奔胸口而来,要将人身体撕裂似的。明明初见时瀑布像白练一般隐现在林间,就如同女神般娴静娟秀;可现在,浑黄的水柱发疯般的砸向那幽邃的深潭,激起烟云一样的水沫,被搅乱的湖面失去了澄碧,瀑布的倒影狂乱扭动在山林的微光里……

可为什么并不觉得可怕呢?面对着轻易就能将人撕个粉碎的自然之力,为什么我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反而有种心疼得要去拥抱它的冲动——像哭喊着要月亮的孩子一般,这瀑布正在无所适从的号哭着,它不懂得节制,也不懂得掩饰,只是一个人,无休止的、无休止的,哭泣着……

那是何等寂寞,何等苦闷的湍流,这又是何等纯粹,何等率真的湍流……

水雾与荧光中,星星点点的金焰在我眼角亮起,那是冰鳍慢慢地举起手来,他指向那彼岸的瀑布,说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虺蛇……”

尾随而来的咋蛇犬灵也放弃了对我们的追逐,它傲然的站立着,用犬类特有的忧郁眼神凝视那狂躁的瀑布,仿佛确认冰鳍的话语一样,发出了有些凄凉的啸声……

那……就是虺蛇?那就是李家隆重的镇魂祭安抚的对象!——就像大多数神话传说中那样,巨蛇以及种种幻兽都是自然力形象化后的实体:原来庸岭深处的虺蛇神体,就是蕴藏着沙金矿的沛然水脉!

“这里……就是不归之虺渊了……”这一刻,渐渐适应了瀑布轰鸣的耳中,传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似曾相识的语声。

我和冰鳍连忙转身,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慢慢从氤氲水汽里浮现出来,他的身体就像瀑布底的泡沫一样虚幻,只有带了水气的层层白衣还残留着些许存在感,那沉重的衣袂盛着发间坠落的九重葛花朵,叹息着在风里猎猎飘动。咋蛇犬灵如离弦之箭般激射向那人的方向,并在他脚下迅速摆出保护的姿态。千百年前,它就曾这样与自己的主人一道出生入死吧……

“纹紫!”我不假思索的呼唤起来,可立刻发现不对——这个人的身材并不像纹紫那么高大,而他的怀抱中映射着闪电般清冷高洁的光芒,那是……剑的光芒!

连眨眼的间隙都没有,剑的寒光已经迅行到眼前,指向冰鳍的咽喉!在我的惊叫声里,更加磅礴的光雾裹挟着金色星屑自冰鳍手心中喷涌而出,缠绕着那个人持剑的手臂攀援而上,爆出一连串小小的火苗。

这强烈的震动使持剑者发出痛苦的呼叫,像逆风中的白蝴蝶一样跌向湖边的苇草丛;剑也从他手中脱出,呼啸着飞落在我近旁。离开了持剑者,那闪电般的寒光刹那间黯淡了下去……

咋蛇犬迅速的拦在持剑者身前,朝冰鳍低吼着露出锐齿,此刻被虺蛇占据的少年紧蹙眉头,似乎在忍耐巨大的痛苦,他的语调因此也有些生硬:“不行的……你不能将我怎样,因为和那个孩子不同,你是九,而不是一……”

九……和一!这难道指的是作为牺牲者的九位少女御灵,以及作为征服者的李寄吗?冰鳍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难以置信的转头确认他的表情……

我看见的人……是冰鳍吗?

——青色的星云笼罩在他的周身,沙金像星屑一样在光雾里不断游走,所以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布满白纹的青鳞已渐渐蔓延过下颌精致的曲线,侵略至那白皙的面颊,延伸向完全变成立瞳的右眼。这右眼神情寂然而冷酷,相反还保有人类瞳仁形态的左眼却流露出崩溃边缘的混乱光芒,一层薄青的釉彩正渐渐笼罩上这还没有完全幻化的瞳孔——那一定是冰鳍体内不完整的虺蛇妖灵,正呼应着瀑布神体和镇妖宝剑那近乎均衡的力量,挣扎不已……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却踢到了那没入草丛中的斩蛇剑,突如其来的惊吓使本来已经惊慌失措的我脚一软跌坐在地,反射性的握住那缠满丝绦的剑柄,抱在胸前……

“把剑给我!”跌至苇草丛中的人凄厉的呼喊着,艰难的撑起身体,朝我伸出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那个人的手刚刚还握着宝剑啊……可是这样的手能握住剑吗?我明明看见一副惨白的指骨!

大脑已经完全停摆了,我只是机械的顺着那结构琐碎的手骨向上看去——扭曲的臂骨,窗户合页一样的肩骨,还有粘连着纤细血管的颈骨,说这个人只剩下一半也不为过吧,他的脸,他残存一半的脸还依稀保留着原本的样子——那是……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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