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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公子晋阳-第80章

小说: 公子晋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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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整日昏睡,陷入黑暗之中,不知今夕何夕,朦胧之间,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叹息,有人走动,有人哭泣,还有人压低着嗓门争执。恍恍惚惚的,一会看见沈冰楠在自己面前哭泣,一会是白析皓黯然销魂地瞧着自己,一会是沈慕锐冷漠地越行越远,一会却是皇帝高高在上地睥睨,威严地道:“来人啊,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他吓了一跳,一闪光线冲了进来,他慢慢睁开眼睛。耳边只听得红绸一声欢喜的呼喊:“墨存醒了,他醒了!”房间内骤然忙乱起来,一个人迫不及待冲到他的床头。那当中,头发蓬乱,脸色憔悴的,居然是凌天盟高高在上的首领沈慕锐。萧墨存只来得及眨眨眼,正想说什么,下一刻,已被沈慕锐牢牢抱入怀里,这个武功盖世,进入禁宫如入无人之径的男子,抱着他的手情不自禁有些发抖,颤声道:“墨存,墨存,你可算醒了,可算醒了。”
  萧墨存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哑无声,他抬起手,想抚平这个男人深皱的眉头,却发觉自己全身如陷入泥沼,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他软软地伏在沈慕锐怀中,看着沈慕锐写满欢喜和担忧的脸,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首领,你别抱那么紧,仔细墨存疼。先让他喝点水,几天颗粒未进,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红绸擦擦眼角,递上来一个白瓷茶盅道。
  沈慕锐猛然醒悟,忙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胸膛上,接过茶盅,仔细凑到他唇边,萧墨存勉力喝了几口,却是干渴异常,又喝了几口,沈慕锐笑了起来,柔声道:“先不喝了,歇会,吃点东西好不好?”
  萧墨存点点头,靠在沈慕锐怀里,倦怠地闭上眼睛,沈慕锐摩挲着他的肩膀手臂,喜道:“你能醒过来就好,就怕你昏睡不醒,药也没法喂,施针也不知道疼,看得人着急得很。好在终于醒了……”
  萧墨存心里一阵温暖,知道自己此番昏迷,定是把他急坏了,喘着气,勉强抬起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立即被沈慕锐一把握住,身子一紧,沈慕锐手臂一用力,仿佛想将他嵌入怀里,在他耳边深切地道:“你若心感不安,便不要再这么昏睡,你不知道,我真的怕……”
  “没……事……”萧墨存半抬起头,嘶哑而低弱地道。
  “没事,是,你会没事。”沈慕锐一字一句地道:“有我在,怎么样,都不会让你有事!”
  萧墨存想抱住他安慰他,想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他口气中隐含的狠利坚决。但他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双眼一黑,再度陷入昏迷中。
  再一次有所意识,却醒不过来,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红绸与一陌生男子争执起来,似乎在拍桌子骂:“胡说八道,他分明只是累倒睡着而已,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沉疴难愈,积重难返?”
  那人似乎回了句什么,却听见红绸又哭又骂:“放屁放屁,好好一个人,你说病入膏肓就病入膏肓啊,你以为你谁啊,放屁,大大的臭狗屁!”
  旁边插入一个雄浑的男声,却是那尽忠职守的赵铭博,焦灼而无奈地道:“红绸,你就莫要骂人家大夫,还嫌首领不够心烦吗?不要在这里哭了……”
  眼前似乎有光影明灭,如同前世看过的电影屏幕那闪烁不定的光线。耳边这回却听得有人哀哀地,压抑地哭泣,一声一声地说:“公子爷,公子爷,小全儿不活了,只要你醒来,真的,只要你醒过来,把小的阳寿折了都给您,小全儿不活了,不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满屋子忽然回荡着沈慕锐中气十足的怒吼:“发凌天盟令,把江湖给我掀翻了,都得给我找到那个人!”
  “我等得了,墨存等得了吗?什么叫人海茫茫,杳无音讯,我就不信,倾我盟全力,还找不到一个白析皓!”
  “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找不到人,你们的堂主之位也不用当!”
  沈慕锐的声音焦急失态,但听起来却相当遥远。萧墨存皱起眉头,想告诉他不要动怒,做领袖,切忌就是说出这种私人情绪极浓的话,他张了张嘴,这次却能成功呻吟了一声,下一刻,已被拥入沈慕锐熟悉的怀抱中。他勉强睁开眼睛,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那人下巴处不知何时长出的拉扎胡子,微微一笑,哑着嗓子道:“锐,你变丑了。”
  沈慕锐又想笑又想哭,抱着他,吻上他那因生病而显得突兀的颧骨,低声道:“我是俊是丑,你都不能不要,你是我的,就永远都是我的,听见没?”
  “霸道。”萧墨存用口型微微地,闭上眼睛,又再睡去。
  他再次醒来,睁眼却是一屋亮堂堂的蜡烛,照得室内如白昼一般。睡梦中仿佛被人灌了不少苦涩药汁,这会反倒觉得四肢中有了些许力气,他一睁眼,立即接触到沈慕锐布满红丝的双眼。萧墨存一阵心疼,颤抖着手,摸上他的脸颊,道:“对不住。”
  “不要跟我道歉,”沈慕锐握住他的手,紧贴自己脸颊,痛苦地道:“是我对不住你,只道凌天盟耳目遍布下,却不知,连找到白析皓来给你医病,都不能。”
  “不是的。”萧墨存微笑着道:“他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一旦要走,便打定了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你找得到才怪了。”
  沈慕锐凄然一笑,吻着他的手背道:“你放心,便是找不到白析皓,我也断不会让你有事。”
  萧墨存手一颤,万分眷恋地抚摸上沈慕锐的眉眼,在那浓烈深邃的五官上久久徘徊,低声道:“我可曾说过,我信你?”
  沈慕锐一震,眼睛骤亮,含笑道:“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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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墨存虚弱一笑,坚定地道:“锐,我信你。”
  “我该说,生而何幸乎吗?”沈慕锐吻上了他的眼睑、眉毛,最后在他的嘴唇轻啄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我绝不允许!”
  萧墨存摇摇头,微弱地道:“正是因为我信你,所以,我请你,莫为我,做多余的事。”
  沈慕锐皱眉道:“墨存,你莫非以为,我能任你在我面前颓败萎靡而无所事事?”
  “我知道你不会。”萧墨存微笑着道:“还记得我们在断崖那,我挂树上,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沈慕锐叹了口气,道:“你说,让我转过身去,莫要看你。”
  “这一次,也是这样。”萧墨存摸着他的脸,柔声道:“我这副身子,七劳八损,在皇宫那会,太医院云集天下名医,却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白析皓在此,他也只怕未必能药到病除。若有那么一天,我信你已然尽力,想来天意如此,我们不要强求。你要懂得,该转身的时候,转身而去,对你对我,才是最大的仁慈……”
  “呵呵呵,”沈慕锐一阵低笑,打断他道:“墨存,你忘了么?”
  “什么?”
  “那一天,我是跟着你跳下山崖。”沈慕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你是我要的人,我绝不允许你在我面前出事!”
  萧墨存没再说话,却忽然一笑,轻声道:“抱我起来。”
  沈慕锐含笑头,将他抱起,揽于胸前,明显感到怀中之人虚弱得仿佛一头小猫。他怜爱地抚摸那瘦削不少的身体,却听见萧墨存道:“把,把头低下来。”
  沈慕锐不解地低下头,却觉嘴上一凉,两片柔软冰冷的嘴唇贴了上来。沈慕锐晃了神,半响才意识到这是萧墨存在亲他。在他的记忆中,两人欢爱之时,萧墨存也落落大方,但主动亲吻之事,却是从未有过。他心里一阵荡漾,忙含住他的唇,热切地回吻了过去,直吻到萧墨存一阵气喘,又在自己怀里昏了过去。
  第80章
  至此萧墨存一日消瘦过一日,整日昏沉不定,便是偶尔醒过来,也是说不上两句话,又再沉沉睡去。众人想了无数法子,凌天盟总坛珍藏的疗伤圣品,灵丹妙药,不知给他灌进去多少,可人便是如此萎靡不振,卧于床上,直如冰雕玉琢的一个精致人偶,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正迅速消融,非人力所能阻挡。
  这一日萧墨存忽然醒来,直说身上腻歪,要沐浴更衣。红绸暗地里掉了眼泪,立即想到他可能自知大限将至,那神仙一般的人,便是要走,也想干干净净地去吧。她与赵铭博等人一对视,便知有此想法的,不只一人,但看着沈慕锐有些痴狂的眼神,却如何敢把这样的话出口?于是遣派了人烧水,备好巾帕、麝香、衣物,将那一间屋子四角放了炭炉,直烧得暖融融的,放请人禀告沈慕锐。半响之后,见到沈慕锐小心翼翼地抱着萧墨存出来。那一张曾在第一眼便折服了自己的脸,此刻有一大半埋在首领怀中,苍白颓败得宛若地上一叶隔夜的花瓣,手臂低垂,想是连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见此光景,红绸眼眶一红,才忍下去的眼泪顷刻又涌了上来。
  可就是这样一张脸,却仍然带着和煦如风的微笑,经过红绸身边的时候,她甚至听见那人用微弱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打趣道:“红绸,你哭便哭吧,如何要做低头垂泪状?早说了,娇羞佳人不适合你。”
  红绸明明流着泪,却脚一跺,如那些他们共处过的无数平常日子中的一个那样,叉腰叱道:“萧墨存,别以为躲首领那就敢惹老娘!告诉你,老娘还就是喜欢二八佳人的调调,怎么的吧。”
  而他们的首领沈慕锐,则也如往常那样,呵呵低笑,宠溺爱怜地看着怀里的人,再低头亲一亲他的额头,仿佛这人不是病弱到快要死去,仿佛萧墨存,仍然如他初见那样,一袭月白锦袍,惊采绝艳,令他一见倾心。
  那次沐浴进行了很久,红绸侍立在外间,始终听到里面的戏水声和嘀嘀咕咕的交谈声,间或夹杂沈慕锐爽朗的笑声,似乎还谈到八十岁时如何把臂同游,两个老头子如何再令年轻一辈英豪尽折腰。如何豪情壮志,倒仿佛两人,有长长的一生要相濡以沫去共度一般。红绸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有那么多,但是听着一个明明命在旦夕的人,却以豁达之姿,在尽最后一份努力来给自己的爱人留下美好记忆,她便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捏住,疼得她要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自小经历离别丧乱,早已以为,人世浮沉,人情冷暖,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情,但如今见到自家首领与萧墨存,那种压抑心底的眷恋与悲伤,明知上苍从无怜悯,却也忍不住想要为二人祈福。她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却听见珠帘哗啦一声响,沈慕锐披着长长的湿发,仍旧抱着萧墨存走出。萧墨存伏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如萎顿的蝴蝶一般悄无声息,两片脸颊被热气一蒸,倒显出这些时日难得一见的红晕来。红绸心里一惊,上前一步,颤声问道:“墨存他……”
  “睡着了。”沈慕锐温柔地垂眼看他,紧了紧抱他的臂膀,大踏步走进寝居。
  萧墨存一路昏沉,仿佛梦见许多光怪流离的东西,一会觉得自己身处四面酷热的无边沙漠,孤身一人踯躅前行,头顶一方烈日,几乎要将自己晒干;一会又如处寒冰深潭之中,灭顶的刺骨冷意,几乎要将整个人的骨髓都冻成冰渣。就在样极乐与极寒之间煎熬,令他苦不堪言,梦里似乎受不住那痛苦而流了泪,只叫着:“锐,救我,救我。”
  “我在此,莫怕,我在此。”他的手被抓住,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萧墨存骤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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