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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公子晋阳-第13章

小说: 公子晋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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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他不仅想,而且不自觉间,喃喃地念了出来,念到“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时,禁不住浅笑开来,还沙鸥,现在,能变成沙虫,他就谢天谢地了。正转着念头,忽听到隔壁牢房一声铁链响动,在寂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萧墨存循声望去,黑暗中,似乎能隐约看见栅栏那头,一个人影挪动了几下,随即,一个声音响起:“有酒吗?”
  那声音低沉嘶哑,仿佛嗓子在烈日下风干了,龟裂了一般。萧墨存诧异地看看四周,不太确定这一排牢房,到底关了几个人,没有作声。
  “我问你,有酒吗?”
  萧墨存这下肯定了,这人在跟自己说话。尽管看不到对方面目,但不知怎的,总能感觉黑暗中一双晶亮若猎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自己。萧墨存心下一凛,没对视他的眼睛,转身反问道:“酒?你说我有没有呢?”
  那人略动了动,传来一阵叮铛的铁链声响,答道:“叫衙役给。”
  他口气生硬傲慢,俨然吩咐下属一般理所当然。萧墨存不禁有些生气,道:“这位兄台,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你不觉得你想喝酒,无需通过我,会更直接点么?”
  不知怎的,这话说完,萧墨存硬是感觉对方瞪了他一眼,黑暗中,那团朦胧的人影似乎有些懊丧,哑声说:“我叫,不会给。”
  “那为什么我叫就会给?”萧墨存不禁好笑,负手踱近两步问:“又为什么,我要帮你这个忙?”
  那人沉默着,黑暗中只看着此人幽深闪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盯在他脸上,半响后,他才缓缓道:“因为,良辰美景,对酒当歌,人生若此,幸哉快哉。”
  萧墨存慢慢地笑开了,点头道:“万事一杯酒,长叹复长歌,兄台于牢狱之地,困窘之所,刑枷及身,能这么想,也有些意思。”他扶扶额角,说:“也罢,我姑且试试好了。只是这牢门已关……”
  “来人啊,来人啊,死人啦,快来人啊————”萧墨存话音未落,却听见这江洋大盗,扯着破铜罗嗓子,开始大声疾呼,声音入耳,真是难听得很。
  不一会,牢门外果然传来响声和骂声:“日你娘,吵什么吵!”
  “来人啊,死人啦,快来人啊——”那男人尤自不理。
  “哐当——”门口传来开锁声和人低低的说话声,不一会,一个衙役提着灯笼快步走来,当先跑到萧墨存的牢房前,焦急地唤:“公子,公子,您没事吧,公子。”
  萧墨存听声音,知道是小全儿,再借着灯笼一瞧,果不其然,那娃娃脸上尽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他心忖这孩子倒心眼实诚,只是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这么殷勤,倒不知所为何来。萧墨存一面想,一面走过去,笑说:“小全儿,我在这,没事。”
  小全儿松了口气,看看隔壁牢房,又问:“那刚刚是哪个遭瘟的,不,哪个人在大声嚷嚷?”
  “没,是我喊的。”萧墨存微微一笑,问:“小全儿,你能不能帮个忙?”
  “公,公子,您不用跟小人这么见外的,”小全儿脸又红了,低头说:“小人但凭公子吩咐。”
  “帮我弄瓶酒进来,麻烦吗?”
  “公子想要喝酒吗?”小全儿高兴得脸都红了,“小人即可给您买去,啊,不,守备大哥那里有,我去赊一瓶没问题。只是,”他忽然想到一点,低头小声说:“没有什么好酒,想来又要委屈公子爷……”


  “不碍事,有酒就好。”萧墨存打断了他,笑笑说:“谢谢你,小全儿。”
  小全儿兴奋地点了点头,高高兴兴跑了出去。
  “有酒即可,什么酒的,兄台不会嫌弃,对吧?”萧墨存待小全儿锁了门,才回头对隔壁牢房的江洋大盗说。
  那人却没有回答,隔了半天,才回答说:“你的仆人,倒是听话得很,这会只怕你叫他杀人劫狱,这小衙役眉头也不带皱一下。”
  “不是我的仆人。”萧墨存纠正说:“这孩子,我今儿个也是头一回见。”
  “是么,”那人话锋一转,说道:“才刚听你吟诗,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一句,大妙,想不到,你才学这么好。”
  “哪里,那不是我写的。”萧墨存赶紧摆手撇清说:“我只是值此星夜,心略有感,随口吟出罢了。”
  那人呵呵一笑,嘶哑的声调放缓,道:“你适才多念了一遍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怎么,难道年纪轻轻的,已经有了退居山野的归隐之心了?”
  “不敢,你说到归隐,我便想到进取。”萧墨存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世人个个寻思进取,挤破脑袋要做这人上之人,但是,何为进取呢?高居庙堂,手握权柄,位极人臣,一呼百应,得到这的荣誉,是一种进取。良田百顷,锦衣玉食,仆役成群,娇妻美妾,得到这样的生活,也是一种进取。但是,人们似乎都忘了,这个世界的结构,就如高塔耸立,一层一层往上收,最后到达塔尖的,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大部分人都注定要充当塔层、塔基,或者根本连塔基都算不上,只能是那高塔下的一点小沙土。”
  那人一听,点头道:“正因为这样,人人才要力争我夺,抢那权位上寥寥可数的几把椅子。”
  “是啊,”萧墨存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在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换一种进取的呢?不涉庙堂,不落江湖,只身遨游天地之间,自由自在,心无挂碍,无有恐怖,来去之间,只做我自己。如沙鸥一样无拘无束,岂不妙哉。”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道:“别忘了,沙鸥飞翔是自由,可天上水底,多少双眼睛盯住,只等这只笨鸟乐呵过头,一个不着意,立即会有飞禽猛兽伺机而动,分而食之。”
  萧墨存一呆,随即一笑,道:“也是,没有天敌,沙鸥繁殖过多,也会成祸害。”
  “呃?”那人没有听懂,问道:“何为繁殖?”
  “没什么,你说得对,我不羡慕沙鸥了。”萧墨存话音未落,只能牢门又一声“哐当”,小全儿拎着灯笼渐行渐近,跑到萧墨存牢门边,悄悄道:“公子爷,等久了吧。换班的时辰快到,小的久候不得。这是您要的酒。”他将藏在怀里的一个小长嘴瓷瓶递过来,赫颜道:“小的没用,只弄到这么点,公子尝了要觉着好,小的明儿个再想法……”
  “没事,谢谢你,辛苦你了。”萧墨存接过瓶子,微笑道:“快回去吧,今儿个晚上的事,让你当风险了。”
  “公子爷,这是小的本份。”小全儿答道,忽然嘿嘿一笑,说:“公子爷,说句不怕您恼的话,这酒不是什么好物件,夜深露重的,您莫要贪杯啊。”
  “知道了,谢谢。”萧墨存点点头,说:“那个,还是把灯笼留下吧。”
  “诶,小的知道了。”小全儿垫起脚尖,把灯笼挂在牢门顶上,又躬身行礼,这才匆匆离去。
  “你的酒。”萧墨存待小全儿走后,转头对那人说。
  耳边听得一阵锁链叮铛乱响,夹杂着挪动身躯的摩擦声,那人的声音,从两间监牢相隔的栅栏边响起:“给我。”
  萧墨存走了过去,借着黯淡的灯笼,只见那人披头散发,胡子拉扎,根本瞧不清长相。只一双眼睛,隐藏于毛发丛中,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目光犀利如剑。萧墨存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下一顿,递上酒瓶的手停在半空。
  “拔开盖子,递给我。”那人仍旧看着他,口气放缓。
  萧墨存拔了盖子,一股酒香涌了出来,手握瓷瓶,小心递过栅栏,那人并不接过,说了声:“喂我。”
  “啊?”
  “喂我,我拿不了。”那人动了动桎梏在木枷上的手指头,声线转低,语调中带着难耐和渴望。萧墨存迟疑了一下,凑近木栅栏,将瓶子对准了那人龟裂的唇。
  他拿瓶子的手一顿,即被那人牢牢抓住。萧墨存刚刚经历过皇帝的事,对他人的触碰格外敏感,手一僵,顷刻就想甩开,哪知手上竟如套了个精钢圈,哪里挣得了。他低头,见那人如饮琼浆,大口大口地就着他的手喝酒,脸上纵横的也不知是鞭痕还是拳棒伤痕,心下一软,不再用力,反倒将瓶子托高,方便他饮酒。
  那人片刻就将一瓶酒喝得干干净净,放开萧墨存的手,长长吁出一口气说:“胭脂红,你那仆人,竟然给你找这种娘们喝的酒。”
  萧墨存夺回瓶子,说:“知足吧你。”
  那人轻笑了一声,说:“不过也是,让我给你找酒,我也找这一类型的。”


  萧墨存说:“你不会有这种机会,因为我不会喝酒。”
  “你不会喝?”那人摇摇蓬松的头,说:“对酒当歌,快意恩仇,这种乐趣要没有了,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萧墨存淡淡一笑,将瓶子仔细靠着墙脚放好,按了按太阳||穴说:“放浪形骸,纵情声色,是一种享受;但,听松涛过耳,揽两袖清风,也没有什么不惬意的地方。”
  “你倒是随遇而安得紧哪。”那人道:“怪不得在这牢狱之中,你也能这么怡然自得。”
  萧墨存轻叹了口气,说:“我是没有办法,只能当成来这度假了,难不成,还要在这里担惊受怕,寻死觅活不成?”
  那人闻言,呵呵笑了起来,叮咛当啷地晃动铁锁链,说:“照你这么一说,我这身上套着的捞什子,也该视为强身健体,锻炼意志之功用了?”
  “正是。”萧墨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恭喜兄台,来日出狱之时,便是你脱胎换骨之日。”
  “说得好!等我出去之日,定是脱胎换骨之时。”那人喝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借了酒劲,原先连挪动都万分艰难的身躯,此时竟然靠着木栅栏,慢慢站了起来。萧墨存诧异得退了两步,那人不满意地说:“怕什么,我是老虎,看吃了你。”
  萧墨存哑然失笑,走前了两步。
  那人吩咐道:“再过来点。”
  萧墨存迟疑了一下,见对方宛若无害的动物园动物,便又向前走了两步。哪知道刚刚靠近木栅栏,那人原本搭在木枷上的手忽然抓过他的手,一把扣住他腕上的脉门。
  第12章
  随着那五根炙热的手指扣上,萧墨存吓了一跳,随即沉下脸,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一双利刃一样的眼睛直直在他脸上、身上巡了几个来回,那目光太尖锐,萧墨存只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裳,赤裸裸曝露人前一般难堪。他心里一阵恼怒,提高声音,厉声喝问:“你要干什么?放手!”
  那人不予理睬,却反手一勾,也不知道真的,萧墨存顿觉一股寒气自脉门蜿蜒而上,顷刻间整个手臂冰冷麻痹,更不可思议的是,这股寒气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手臂攀附过去,顺过肩膀,肺部,片刻之后,整个半边身子如堕冰窖,冷得他都快忍不住打起寒战来。
  萧墨存心下大骇,这是怎么回事?从未遇到过的诡异事情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令他霎时间头脑空白,他惊惧起来,凭本能想要甩开那个人的手,但对方的手指却如水蛭一般牢牢吸附在自己手腕上。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萧墨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咬紧嘴唇,拼命抵御这股古怪的寒气,可没有用,不出一会,他便全身颤抖,寒冷钻入骨髓,仿佛整个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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