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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威尼斯之石-第14章

小说: 威尼斯之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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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清甜的奶香,混合着玫瑰、松子、还有不知道什么香料的神秘香气,霎时弥散在了口腔里,意犹未尽。他不由得又舀了一勺。

“这是我家新来的一个中国厨子的手艺,先生觉得如何?”马森笑问。

安德莱亚闭目细品,良久,他睁开了眼睛,“难以形容,”他说,“这来自遥远东方的精致小点是我在梦中也未曾梦到的绝顶美味。”

马森哈哈大笑。“这点心与我们的奶酪大异其趣,却是也被叫做奶酪。是用新鲜的牛奶,加入自酿的米酒凝固,然后放入烤箱烤制后冰冻冷却而成,听说在中国的宫廷里极为流行。”

“真是奇妙,”安德莱亚看着青瓷碗中那盏小小的白色,眼中不禁流出了向往的神情。

这道甜点过后,波德林家的晚餐就算是正式完结了。略微饮了些餐后酒,朱塞佩在一旁仍旧阴沉地坐着不发一言,安德莱亚则继续与两位主人海阔天空地闲谈。窗外的夜色逐渐深邃,当银月慢慢浮上中天,塞吉奥和马森互视一眼,然后同时站了起来。

“感谢两位先生前来参加今天的晚宴,”塞吉奥微微躬身,“那件事情的结果,我们会另行派人通知。”

辞别主人之后,朱塞佩和安德莱亚被侍从送至门口。两扇大门在身后合拢的那一刹那,朱塞佩拼命抑制了整晚的怒火,在这一刻就像炸弹一样突然迸裂。他一把拔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以迅雷之势扑向了安德莱亚。

“我杀了你这只卑劣无耻的吸血鬼!”他怒吼。

衣袂随着猛烈的冲劲带着气流卷起了地上的枯叶,无以言述的愤懑与咆哮席卷而来。远处运河的水波似乎也被愤怒的狂风吹动,在月下愈加汹涌地翻上堤岸,沉重地拍击在灰暗的石板上。

一只罕见的纯白色信鸽飞过里亚尔托桥,书桌上一直燃着的蜡烛熄了。房间里刹那间一片黑暗,只有烟缸里一小撮仍未燃尽的纸卷上“波德林”三个字,在黑暗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

很快,字迹被火星吞噬,然后慢慢地熄灭。

“大人,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待屋内完全黑暗之后,角落里的那小个子男人突然叹了口气,摘下了一直顶在头上的三角帽,走上前来。

“您干嘛几次三番地非要跟这么个富商过不去?连上头、甚至梵蒂冈都惊动了?”

“你知道'鱼鹰'这种水鸟么?”黑暗里,桌前的男人转过了头。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把他方正严肃的脸孔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清晰的光,一半是模糊的夜。男人锐利的眼光扫在小个子脸上,看得他心里一阵发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鱼鹰守候在水边,静静地观察着水中的猎物。只要一旦被它盯上,没有任何猎物可以从它锋利的鸟喙中逃脱。”

“您的意思是……?”

“'波德林'就是我的猎物。”

“波德林兄弟真是有钱,”小个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谁要是得到他们的财产,那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我要的倒不是金钱,”男人微微一笑,“而是藏在他家的'威尼斯之石'。”

“威尼斯之石?那是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他站起来转身走到窗边,冷笑着眺望脚下灯火闪烁的里亚尔托桥和远处波光粼粼的亚德里亚海,“只要得到了'威尼斯之石',不要说这小小的威尼斯,连整个意大利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您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小个子男人抽了口气,钦佩地望着男人的背影,“'喜鹊'一定誓死追随大人。”

大运河水雾氤氲的堤岸,匕首撕开了一道虚影。安德莱亚躲开朱塞佩的攻击,微笑挂在了他的脸上。不是刚才面对波德林兄弟时那种故意做出来的矜持而客套,而是真正地笑了,那抹笑容突然盛开,开怀而放肆。

“好久不见了,圣杯五。”

“谁是你的圣杯五!”朱塞佩怒火上冲,他再次挥出匕首横劈猛砍。

“这是你亲口答应我的,难道你的主教你违背自己的诺言?”安德莱亚笑退,身后是一条深邃的窄巷,朱塞佩紧紧追了上去。

圣杯五?听到这个反复出现的称谓,朱塞佩心中一阵恍惚。一年以前,在圣沃尔托小礼拜堂中,在那座倒塌的黄金十字架下,年轻的神子用悲天悯人的目光凝视着他,就在那温暖的圣光之中,朱塞佩全身的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他一直以为那是神的庇佑,是耶稣基督的力量,是死去的西蒙内老师在天国的力量。他为此日夜虔诚地膜拜上苍,感谢仁慈的上帝一直以来对他眷顾的恩泽。

年轻的神子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但对他的要求竟是——做我的圣杯五,朱塞佩。

字字句句,至今仍然清晰可辨,宛如利刃刻在他的心口。

“你到底是谁?!”朱塞佩瞪视着对面始终微笑着的年轻人,他的心中充满仇恨,但是眼睛里全是疑惑。

“血族司管宗教的'圣杯'。”对方把右手放在胸口微微躬身,形态优雅至极。“我是'圣杯骑士'安德莱亚,而你是我的圣杯五。”

“我只效忠教宗和天主!”朱塞佩怒极,再次挺刃上前。他不合规矩地挥刀猛砍,充血的双眼中只有安德莱亚一人,丝毫没有注意身边环境的变化。两人追追停停,早已远离了波德林宫,离开了威尼斯港口和富裕的多索杜洛区。此刻二人身处已经是一条狭窄简陋的小巷,桥下脏污的海水泛着黑色的泡沫,垃圾发酵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无数杂物黑洞洞地堆在街角。头顶光线昏暗,四周什么也看不清。

但是朱塞佩仍然不肯放手。一年以来,他找遍了罗马,也几乎跑遍了意大利全境,就是为了杀掉眼前的这个人替西蒙内神父报仇。此刻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怎么肯放过他!巷子深处已经没有灯了,四下里愈发的黑暗,朱塞佩咬紧牙,闭了眼横劈竖砍,要把对方剁成肉泥。

这是威尼斯北端的卡纳尔乔区,也像圣马可区一样布满了教堂和小广场,却是贫民区犹太人的聚居地。平时鲜有游客,入了夜,黑沉沉的巷子里更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似乎连鸽子都睡熟了。二人打斗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穿透廉价木板房摇摇欲坠的薄墙,甚至连几条街外都能听见。于是沉寂的巷子终于被惊醒了。

一声木门开启的吱呀,突然不自然地在刀刃破空的声音中笨拙地闪现。一抹柔黄而温暖的灯光霎时爬上了朱塞佩的眼皮,他大吃一惊,心中暗叫糟糕,本能的反应让他立刻收刃,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已然来不及了。

街角一座简陋歪斜的小房子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看脸色大概已近十一二岁年纪,身材却如同八九岁的孩童一般瘦弱。他擎着一盏油灯,惊慌失措地看着朱塞佩刺过来的刀尖。

明晃晃的匕首已经堪堪擦上了孩子赤裸而柔嫩的胸膛,就算朱塞佩收得再快,锋利的刀刃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致命划伤,何况这一刀他已经用尽了全力,根本无法改变方向!

锋利的匕首噗的一声插入了白皙的肌肤,直没至柄。孩子吓得傻了,油灯掉在了地上,点着枯草之后烧了起来。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醒了附近的居民,无数的灯光在窗户后面一盏接一盏地点亮,开始有悉悉簌簌的人声、被褥翻动,还有鞋子趿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靠街的几间木板房门便在一片吱吱呀呀声中打开了。

“出什么事了?”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然后突然看到了火光。

“着火了?快救火啊——!!”

在一片喧哗混乱中,安德莱亚一把拉过因过度震惊而不知所措的朱塞佩,“还愣着干嘛,走啊!”

朱塞佩被安德莱亚一路拽着逃离了那条街道,温热的红色液体从安德莱亚的手臂上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染红了朱塞佩的手。他的头脑中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记得的,在千钧一发之际,在自己手中的利刃刺入孩子胸膛的那个刹那,眼前人影一花,他的敌人冲上来替那个无辜的孩子挡住了刀刃。

朱塞佩那支挥出的匕首,深深插入了安德莱亚的身体。

“为什么!”朱塞佩死死盯住对方,匕首已经被拔除,安德莱亚的肩膀上已经不再继续渗出鲜血,但是因为方才的动作,迸流的血液已经洇湿了他整条袖子,大片暗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你若杀了他,也就毁了你自己,同时还要拖累一个无辜的家庭。”

朱塞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字音铿锵坠地有声——这竟是一个吸血鬼说出来的话么?那副悲天悯人的姿态装得跟个圣人一样!这个虚伪阴沉的杀人魔!他瞪视着安德莱亚,眼中腾起的怒火因对方的话语燃烧得更加炽烈。

安德莱亚耸了耸肩,突然纵身跃上了河边一条无人的凤尾船,用手中匕首砍断了绳索。远远的,他把那支匕首掷了回来,“今天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不和你多啰嗦了,我们回头再见。”

“到那时我一定会杀了你——!”朱塞佩接住匕首,对着河水怒吼。

风把小船一路吹向下游,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然后便完全融化在了黑暗里。潮湿的夜风吹拂河岸,带来海浪轻微拍打岸礁的声音,仿佛安德莱亚仍旧徘徊在耳畔的轻笑,沿着月下静寂的河岸一波波地漾开。

Chapter 06 Serena 塞莱娜

里亚尔托桥下,一队年轻人戴着花环,醉醺醺地聚集在巴提斯提小广场上唱着歌。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意犹未尽的人们坐在喷水池下、走廊上和店铺门口,手中挥舞着彩色的旗帜,嘴里模糊地哼着一些辨不出音节的调子。狂欢节的美酒像牛奶一样流动,一串串闪亮的廉价珠子悬挂在阳台的铁栏杆上,装饰在汗湿的脖子上,散落在青石地板和排水沟里,还有烟头、垃圾和彩色纸屑的中间。天空是紫色的,双手后面护着的那星火苗是金色的,火光映照中面具上的猫眼是绿色的。璀璨的绿色在暗夜里闪烁,如同阳光映照下亚德里亚海浪间跳动的倒影。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威尼斯?塞莱娜独自走上台阶,站在清晨迦科莫所站的位置低头俯视乌黑的大运河。几点星星般的光倒映在水面上,随着波涛的律动一起一伏。天空有一些阴沉,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亮。狂欢人群的歌声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没,再过一会儿,圣波罗区的灯光也渐渐稀落了。

夜风很冷。塞莱娜裹紧了头上的兜帽,目光直直地注视远方,似乎想什么想出了神。突然,就好像被什么吸引过去一样,女孩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屏住呼吸,紧张、毋宁说是兴奋,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方向,一眨都没有眨。

脚下,大运河的波涛一下下拍击河岸,潮水的律动慢慢融进了她的脉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跟随着潮水一起涌动,鼻端是熟悉潮湿的海腥味道,她的身体披着浓浓的夜色一点一点溶化。她进入黑夜,如同回到了母亲温暖的子宫,千百条水道就是她奔流涌动的血管,纵横交错的小巷就是她蛛网密布的神经。

现在,某个人正踏着她的神经沿着运河左岸走过里亚尔托桥。

一个佝偻着背的小个子,从后面看似乎是个发育不全的男孩。塞莱娜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她绝对不会忘记他的帽子。男孩戴着一只破破烂烂的三角帽,帽沿上插了两支黑色的短羽毛。男孩走得很快。他把帽沿压得低低的,身上紧紧裹着一件深色的短外套,不停地回头张望,样子十分鬼祟。

塞莱娜退了两步,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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