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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莎士比亚 作者:[英国]莎士比亚-第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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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非让我的灵魂,像躯体一样受污!(34) 
  不同于一场动乱中财富全失的失主, 
  家当只损失一半的,会格外小心守护。 
  倘若有这样的母亲,那可真算得残酷—— 
  她生有两个娇儿,当一个被死神攫捕, 
  她就要杀掉另一个,连一个也不乳哺。 
  “哪一个更为宝贵,是躯体还是灵魂? 
  其中一个若干净,另一个也就贞纯。 
  灵魂和躯体都已经许给天国和柯拉廷, 
  是天国还是柯拉廷,谁的爱对我更亲近? 
  葱茏挺拔的青松,树皮一旦被剥尽, 
  汁液自然会枯竭,针叶难免要凋零; 
  我灵魂也被剥了皮,她又怎能不消殒! 
  “灵魂的寓所遭劫,灵魂的安宁告终, 
  她那堂皇的府第,被敌军轰毁夷平; 
  她那祀神的庙宇,被玷辱、糟践、污损, 
  还被可耻的恶名密密层层地围困; 
  若在这残败堡垒中,我凿通一个小孔, 
  好穿过这条孔道,度出我受难的灵魂, 
  那就决不能叫作冒犯神明的行径。 
  “如今我还不能死,我一定要让柯拉廷 
  在我死以前听明白我短命而死的原因; 
  这样,在我临终时,他就会指天作证: 
  谁使我终止呼吸,就向谁报仇索命。 
  而这些染污的赤血,我要遗留给塔昆; 
  血既为他所染污,必将为他而流尽, 
  要算作他的欠债,在我遗嘱上写清。 
  “我要把我的荣誉,遗赠给那把刀子—— 
  它将要刺入我这丧失了荣誉的身躯。 
  剥夺不荣誉的生命,是一桩荣誉的壮举, 
  荣誉会重获生机,当生命黯然死去; 
  从那耻辱的尸灰中,我的令名将诞育; 
  在刺杀自己的同时,我也把恶名刺死, 
  死去的是我的耻辱,新生的是我的荣誉。 
  “我的珍宝已失去,柯拉廷——珍宝的主君! 
  还剩下什么遗产,我可以向你遗赠? 
  亲爱的,我的决定,该让你感到骄矜, 
  比照我做出的范例,你就能报仇雪恨。 
  该怎样处置塔昆,从我的范例来思忖: 
  请看我——你的朋友,杀死我——你的敌人, 
  为了我,请你也这般处置那欺诈的塔昆。 
  “现在将我的遗嘱,撮述简短的大意: 
  我的灵魂和躯体,分别上天与入地; 
  我的决定,柯拉廷,你务必信守不渝; 
  光荣归于那把刀——它戳入我的身躯; 
  耻辱归于那个人——他毁了我的名誉; 
  所有我留存的名誉,我都要分发出去, 
  赠给留存于世间的,不鄙薄我的男女。 
  “我要委任你,柯拉廷,照管遗嘱的执行; 
  我被人坑骗得好苦,累及你受这种委任! 
  鲜血一定能洗净我的罪过和丑名, 
  我以洁白的一死,荡涤污黑的行径。 
  心儿呵,不要怯弱,要毅然回答:‘遵命!’ 
  我的手定要攻克你,向手儿屈服吧, 
  我的心;心与手,双双死去吧,你们会双双得胜。” 
  这样凄凄惶惶地安排了自己的末路, 
  她从晶亮的两眼拭去微咸的泪珠, 
  以沙哑反常的音调,将她的侍女招呼, 
  侍女应声而来,恭谨地奔向主妇, 
  忠顺之心像飞鸟,展双翅急急飞翥。 
  鲁克丽丝的脸颊,在侍女看来正如 
  阳光下冰融雪化的一片冬日的平芜。 
  侍女规规矩矩地向主妇问候起居, 
  声调徐缓而柔和,显示出谦卑有礼; 
  见主妇容态异常,一脸哀痛的神气, 
  便以忧郁的表情,投合主妇的悲戚; 
  可是这侍女不敢冒冒失失地问及: 
  她那明艳的双眸,为何让愁云遮蔽, 
  她那白嫩的两颊,为何让苦雨冲洗。 
  正如太阳一沉落,大地就哭泣不停, 
  朵朵花儿濡湿了,像泪水汪汪的眼睛; 
  侍女以潸潸热泪,把自己两眼浸润, 
  对那双明艳的太阳,充满了怜惜之情—— 
  从她主妇的天宇,那双太阳已沉沦,(35) 
  在咸浪滔滔的海里,收敛了它们的光明,(36) 
  这侍女便为之悲恸,泪珠如夜露涔涔。 
  这两个美人儿伫立,如象牙雕像一般, 
  滔滔的泪水似喷泉,向珊瑚水池喷溅:(37) 
  一个哭得有理由;另一个泪流满面 
  却没有什么原因,只有个流泪的伙伴; 
  禀性温柔的妇女,常乐于涕泣涟涟, 
  揣测别人的苦痛,引起自身的伤感, 
  揉碎一颗颗芳心,浸湿一双双媚眼。 
  男子的心肠像顽石,女子的像蜡一样, 
  由着顽石的意图,捏塑她们的形状; 
  弱者被强者压制,异性的印记和影响 
  靠暴力、奸谋或巧技,施加在她们身上。 
  罪魁祸首的恶名,不该由她们承当, 
  正如在一块蜡上,印出了魔鬼的肖像, 
  不能因此就认为:这块蜡邪恶不良。 
  她们是了无障蔽,像旷阔坦荡的平芜, 
  每一只爬行的小虫,无不历历在目; 
  男子却像一丛丛桠杈横生的林木, 
  有多少灾厄凶险,在幽林暗穴里蛰伏; 
  隔着透明的水晶墙,什么都纤毫毕露; 
  男子用岸然道貌,将他们罪行掩覆, 
  然而女子的面容,将她们过失都供述。 
  谁也不要苛责那些萎谢的花瓣, 
  而应痛斥凶狠的,摧残花卉的冬天; 
  那被吞噬者不该,吞噬者才该受责难。 
  如果不幸的女子经常受男子欺骗, 
  这不能归咎于妇女,说她们品行不端。 
  将自己的丑事出租,叫柔弱女子来租佃, 
  这些刁蛮的地主,才应该遭到严谴。 
  鲁克丽丝的遭遇,是女子命运的例证: 
  在深夜陡遭侵袭,面临险恶的绝境, 
  若敢于奋身抗拒,会立即被刺殒命, 
  凌辱会随之而来,败坏她丈夫的名声; 
  鉴于抗拒和死亡会招来这样的不幸, 
  对这种死亡的恐惧,扩散到她的周身; 
  一具死去的躯体,谁不能任意侮弄? 
  这时候,鲁克丽丝,出于宽厚和仁慈, 
  向那陪着她哭泣的、可怜的侍女启齿: 
  “我的姑娘呵,”她说,“是什么原因促使 
  你热泪滚下双颊,霖雨般淋漓不止? 
  你若是为了悲悯我的遭遇而哭泣, 
  好心的姑娘,要明白:这难解我的悲思, 
  要是眼泪能救我,我自己的眼泪也济事。 
  “那么,姑娘,告诉我,”她说到这儿停住, 
  深深叹息了一声,“塔昆何时离去?” 
  “那时我还没起床,”侍女回答主妇, 
  “这原该多多责怪我的怠惰和疏忽; 
  不过也有些情由,能减轻我的错处: 
  我自己起身的时分,东方的曙光未露, 
  而在我起来以前,塔昆已经上路。 
  “夫人,您若是不嫌您的侍女太唐突, 
  她就想问个明白:您到底有什么悲苦。” 
  “别问了!”鲁克丽丝说,“如果那可以吐露, 
  即便是说了又说,也难减半分痛楚; 
  因为那样的情景,远非我所能描述: 
  那种深重的苦难,简直像阴曹地府, 
  我所感受的虽多,却没有力量说出。 
  “去吧,把纸笔墨水,拿到这厢来伺候—— 
  不用费那个事了,因为我这儿就有。 
  我还该说些什么?——你快去吩咐左右, 
  要一个男仆准备好,再过一会儿以后, 
  送一封书信给我的主君、亲人、爱友; 
  要他快安排停当,快把这封信带走: 
  这事情务须急办,信马上就能写就。” 
  侍女奉命走开了,她就着手修书, 
  开始时,摇着羽笔,怎么写颇费踌躇; 
  她的意念与悲思,正在急切地角逐; 
  心智叫她写下的,情感立即给涂污: 
  这一句太矫揉造作,这一句又拙劣粗俗; 
  恰似拥挤的人群,穿过狭窄的门户, 
  谁都想走在前头,堵塞着她的思路。 
  终于,她动笔写下了:“有才有德的夫君! 
  你无才无德的妻子,向你殷勤问讯, 
  谨祝你康强无恙!其次,望你能俯允: 
  只要你还想见见我,那么,我的亲人, 
  请务必急速登程,回家来将我探问; 
  我在此向你致意——在家里,满腹悲辛; 
  我的话寥寥无几,我的苦绵绵不尽。” 
  于是她折起这一页载满悲思的信纸, 
  她的切实的苦难,写得不十分切实。 
  柯拉廷凭着这短简,会知道她有伤心事, 
  可是他无从知道事情是何种性质; 
  这件惨祸的真相,她不敢向他揭示, 
  因她还未用赤血来表明自己的无疵, 
  怕他也许会猜想:这是她淫邪的过失。 
  悲苦的心情和精力,如今她有意储积, 
  等他来听她诉说时,她才肯宣泄无遗; 
  那时,她可以借助于眼泪、呻吟和叹息, 
  来涂饰自身的羞辱,来澄清世人的猜疑。 
  如今她小心翼翼,将这一污垢回避, 
  不愿用絮烦的言语,给书信染上污迹, 
  直到她能用行动有力地配合言语。 
  看到悲惨的景象,比听人讲它更难过: 
  因为我们的眼睛,瞧见了苦难的始末, 
  等到事过之后,由眼睛传达给耳朵, 
  这时,各个感官,都分担了一份负荷, 
  所以耳朵听到的,只能是一部分灾厄。 
  深深海峡的声响,比浅浅河滩的微弱, 
  言语的风儿一吹动,悲哀的潮水就退落。 
  她的信已经封好,封皮上大书特书: 
  “火速送到阿狄亚,面呈我的夫主”; 
  信差在一旁伫候,她把信匆匆交付, 
  催促这闷闷的仆人赶快动身上路, 
  要他像北风怒卷时落伍的飞雁般快速。 
  比迅疾还要迅疾,她还认为是慢步: 
  极端的灾难逼出了这种极端的态度。 
  这个淳朴的仆人,向主妇俯首鞠躬, 
  两眼向她注视着,两颊泛出了红晕, 
  他把那封信接过,也没有答应一声, 
  便以羞怯的窘态,急急忙忙动了身。 
  而那些心怀鬼胎、疑神疑鬼的人们 
  猜想每一只眼睛都窥见他们的隐情; 
  鲁克丽丝只当他为她的丑事而脸红。 
  好一条憨直汉子!上帝看得分明: 
  他只是缺少点勇气,缺少点冒险精神。 
  这些无邪的生灵,具有真诚的品性, 
  他们用行动来说话,不像另外一些人 
  满口答应快快做,实际却慢慢腾腾。 
  这仆人简直就是往昔时代的标本, 
  只会用忠厚的神情,不会用言语来保证。 
  他心底激发的敬意,激发了她的猜疑, 
  两朵赤红的火焰,在彼此脸颊上燃起; 
  她猜他脸红的原因,是知道了塔昆的罪戾, 
  便跟他一起脸红了,望着他,注目不移; 
  她那眈眈的目光,使得他更为诧异; 
  涨满他两颊的血液,她看得愈是清晰, 
  她也就愈益相信:他察见了她的污迹。 
  她寻思:要等他回来,还得很久很久—— 
  这个忠顺的家人,只不过刚刚才走。 
  漫长可厌的时光,她实在难于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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