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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杀禅-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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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家伙是怪物吗?”崔丁怪叫着,黑瘦的长脸异常紧张。自从老爹崔延因病瘫痪,崔丁已经接手“联昌水陆”五年之久。可是如此惨烈的战斗他还没有亲身经历过。
  在“三条座”里,“联昌水陆”最会做生意,可是战力却最弱。在于润生的攻势下,“联昌水陆”甚有可能成为最先被吞灭的一方,这次会议正是崔丁发起的。
  “怎么办?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攻到这儿来……”
  “我们‘三条座’好歹也在京都立足二十几年,那姓于的才来了几个月,难道就这样给他打垮吗?……”
  “不如再派人去‘丰义隆’……”
  厅内众铺主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没有用的。”佟八云冷冷地说,打断了他们的声音。“‘三眼’过去好几次来生事时,你们看见附近有半个禁军的影子吗?这次更出动了这么一大票人……这实在明白不过:是容玉山在后面替姓于的撑腰。”
  厅里的人听到这句话马上静默下来。他们早已知道这个事实,只是没有人说出口。
  “我们不可能与‘丰义隆’对抗。”林九仁神色凝重地说。“跟姓于的议和吧。看来这是唯一的活路。把武昌、合和两坊的肥肉让给他,他应该愿意收手……”
  “不行。”佟八云反驳说。“他绝对不会讲和的。这次大进攻,很明显是看准了我们‘三条座’的头领都聚在这儿,而‘联昌’和‘隅方号’兵力却没有集结到来。我要是他就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崔丁和巴椎都点头同意。
  “他必定派了另一支伏兵在市集外守候。”佟八云继续说。“我们要是逃走,也只有被扑杀的下场。”
  在座的人全都佩服佟八云的分析。他们注视着他,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出一丝希望。
  “说得不错。”说话的却是孙克刚。他的声音很模糊——每吐出一个字下巴都传来刀切般的痛楚。他站起身子,拿出一柄铁锤。“我明白了。就在这儿一决胜负吧。”
  “把市集的兄弟都召回来吧。他们在街巷里,只有继续给‘三眼’屠宰的份儿。”林九仁马上会意。“在下面的空地摆阵迎击,才可能压制‘三眼’的蛮力。”
  佟八云点点头。“杀死他,我们才有活命的机会。”
  林九仁马上下达命令。“二十八铺”的众铺主急忙离去,准备招集其本铺在市集里的兄弟——即使只是多几十个人也比没有好。他们知道正如佟八云所说,已经没有退路了。
  有几个铺主率先下了楼,不一会儿却全都慌张地奔回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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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林九仁紧张的问。
  一个肥胖的铺主大口吁着气,指向窗口的方向,“你们看看外面!”
  佟八云抢到窗前向下俯视,视线再转向东面的街巷。他看见了,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在“总账楼”正门前的空地,出现了极为奇妙的形势:
  在空地南面摆开了一个尖锥状阵式的是“大树堂”的人马,而站在战阵尖端上的当然就是镰首。他赤裸着满是刺青的上身,长发以布带束成了马尾——那容姿很像他当年在漂城大牢的“斗角”里出战时的模样。两个年轻的部下站在他身旁,用湿布巾替他抹拭胶结在胸腹、两臂和头脸上的鲜血——别人的鲜血。梁桩在他身后,半蹲着用清水洗涤那柄刚斩杀过三十八人的长弯刀。
  镰首的部众们一个个气势逼人。他们毫发无损,甚至连一刀也没有砍过就攻到“二十八铺”的核心,靠的就是前面这个神祇般的男人。在他们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战时的紧张,他们仿佛都沉醉在某种神秘的气氛中。他们目睹了刚才市集街巷的一切。他们虔诚地相信,只要跟着这个男人的脚步,他们不可能受伤或死亡。
  这二百多人里接近一半还未满二十岁。他们是来自漂城的“拳王众”成员,每一个都整齐地以黑色布带束缠额头和拳头。自从去年冬季漂城那一役后,镰首亲自挑选这百人,半年来交给吴朝翼调练,一个月前才由狄斌安排送到首都来,成为镰首的一支亲兵。这是他们首次实战,虽然还没能看得出战力,但纪律和胆量并没有被其他“大树堂”的老兵比下去。
  有的“大树堂”老将是自从“腥冷儿”时代已经进帮,看过“关中大会战”的阵仗。他们最初也对这些新兵很是担心,可是现在都露出满意嘉许的表情。毕竟在集团战斗里,士气和纪律比个人的战力更具决定性。
  ——当然镰首本人是个例外。
  在空地北面背向“总账楼”的是“二十八铺总盟”的阵容,另加上“联昌水陆”和“隅方号”的护卫十数人。他们成长列排开,与“大树堂”正面对峙。
  站在长列正中央的是佟八云和孙克刚。佟八云左手反握宽短的砍刀,右手指间挟着两枚飞刀;孙克刚右手上的大铁锤垂下腿侧,锤头搁在沙地上。两人并肩站着没有交谈。他们过去没有正式见过面,可是彼此都听过对方的名声。在这时刻,能够与一个公认的好手并肩作战,总是一件令人宽慰的事情。
  孙克刚扭了扭颈项,却总觉得下巴那个木架子碍着动作。他咬咬下唇,然后用左手把那架子猛地扯脱。原本已经痊愈了一半的碎裂颚骨发出格格声响,紫青色的肿伤处又再扩张。孙克刚把那剧烈的痛楚当作催生战意的一帖猛药。他狠狠盯视着数十尺开外的镰首。
  在整个首都里,就只有孙克刚一个人曾经面对“三眼”的弯刀而死不了——因此没有任何人敢取笑他那碎裂的下巴。
  孙克刚是老江湖,不是个轻易相信传说的人。他亲身参与过许多血斗,亲眼看见过许多好手倒在血泊中。无论多强的人也只有两条手臂两条腿,也只是一堆骨头和血肉而已。世上假如真的有杀不死的男人,孙克刚认为只有两个:年轻时的庞文英;还有幽灵般的章帅。
  ——可是他却开始相信,眼前的镰首就是第三个……
  在“三条座”的众头领里,就只有巴椎一人没有留在楼子上观战。他没有带锥子来,就从“二十八铺”的兵器库里挑了最重的一柄六角形铁棒,可还是觉得太轻。
  孙克刚知道,要叫巴椎站在战阵的最后方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没有作声。可是头领毕竟快六十岁了。要是待会发生混战,他决意要紧随在巴椎身边。
  其余那近三百个“二十八铺”的汉子也都紧握着各式兵刃。他们近三分之一都已上了年纪,挺着一个养尊处优的肚子。“三条座”自从臣服于“丰义隆”后,十余年来对于欲走上黑道的年轻人已失去吸引力,再无法补充新血,现有的年轻一代,大都只是上一辈成员的子侄或亲戚。
  “三条座”的人一直相信:自从十五年前黑道大战结束之后,首都的地下秩序已稳定,他们有生之年也不会再看见另一场战争。“二十八铺”的部众,许多自进帮以来只是干市集买卖,拿刀子砍人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干过。他们不是不知道帮会的权力来自暴力,可是长久的和平令他们遗忘了黑道的本质。
  即使如此他们并没有恐慌,士气亦没有涣散。桂慈坊市集是他们的家。为了保护这个家,他们已作出战死的打算。佟八云先前在忧心,部下的骨头是否已被安逸泡得酥软,现在他为他们感到骄傲。
  佟八云也是因为继承父业而成为“二十八铺”的“桩手”。因为年轻而错过了十五年前的大战,他一直感到上天对他很不公平,自己的身手和统率能力被和平埋没掉了。他甚至曾经暗暗祈求另一次战事。现在他才了解,自己的想法如何幼稚。如果可以选择,他绝不希望看见这场可能令“二十八铺”覆灭的战争出现。
  佟八云更深刻领会了另一件事:他曾经如此渴望在战斗中展示自己的能力;可是当真正的战争来临时,自己却显得如此无力。
  他瞧向空地的东面。足以左右这场战争的人就在那儿。
  东面的第三个战阵最小,只有寥寥二十多人,全部都骑着马,看来只是这场战事的旁观者而非参与者。可是他们的出现却令南、北双方的对峙者久久站在原地。
  因为领导这支骑队的,正是数天前令佟八云痛恨得想用飞刀射穿心窝的那个异族男人。
  蒙真带着茅公雷和一干亲随,静静坐在鞍上不动。他们的兵器没有拔出,只是挂在腰间、背后或鞍旁。茅公雷的鞍后放着一个巨大的长形黑色布包。
  蒙真发现了佟八云投来的视线,与他遥遥对视,长满胡子的嘴巴作出令人感到镇定的微笑。佟八云哑然,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略一点头。
  蒙真抽一抽缰绳,单骑往“三条座”这边的阵营接近过来,直到十步外才停住。
  “对不起。”蒙真并没有呼喊,但那响亮的声音却让“三条座”的人都清楚听见。“我就只能带自己的人来。只有这么多。”
  “你来是为了什么?”佟八云说话时带着警戒的神情。


  “为了‘丰义隆’与‘三条座’之间的盟誓。”
  蒙真说着就把马首拨转,没有理会“三条座”众人惊奇的眼神,径自又朝镰首的阵营接近过去。
  “请你收兵吧。”蒙真直视镰首,语气不卑不亢。“今天流的血已经够了。”
  镰首挥挥手,示意替他抹血的两名“拳王众”退下。“这是‘丰义隆’的命令吗?还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蒙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摊开双手。“没有关系。今天在这里,你要杀我身后的那些人,请先跨过我的尸体。”
  佟八云、孙克刚和巴椎以热得像在燃烧的眼神,凝视蒙真坐在马鞍上那摊成十字的背姿。他们和其他部下都感到,原有的恐惧与紧张似乎减退了许多。
  ——能够跟这样的男人一块儿死去也不错……
  镰首的脸丝毫不为所动。梁桩抱着弯刀急步上前,把刀柄伸向镰首的右侧。镰首却摇摇头。
  “你这样是在为难我。”镰首冷冷地说。“这次进攻是奉了老大的命令。我要带三十一颗人头回去。”他指的当然就是“二十八铺总盟”各铺主、林九仁、崔丁和巴椎。“除非有更好的收兵理由,否则我只好把你当场斩杀。”镰首说时轻松得像在跟蒙真聊天。
  蒙真只是搔搔腮胡,微笑回应:“好吧。我就给你一个理由。那就是:你继续打下去,在你身后那些兄弟将会大量折损。”
  镰首右边眉毛扬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语气中充满强烈的自信。在他身后的“拳王众”也都笑起来。
  “这是可能的——假如这里有一个你打不倒的人。”
  “你?”
  蒙真摇头的同时,茅公雷已经策马到达他身边。他从马鞍跃下来,脱去身上的衣袍,袒露出圆浑而呈淡褐色的肌肉,胸口那个异兽刺青因为汗水反射出亮光。
  他取下鞍后的黑布包,把袋口的绳索解开,亮出一根形貌古怪的棒子:全长四尺余,握柄的一端只有酒杯粗细,往上却渐渐变粗,直到顶端大如人头;黑色棒身的形貌异常丑陋,像长满了肿瘤般凹凸不平,有数处更突出有如畸形的器官;通体色泽沉哑,看不出是什么物料制造。
  “许久没有在战场上挥动这东西了。”茅公雷单手握棒,轻松地舞了几圈。可是那呼呼的破风声却显出棒子甚为沉重。
  镰首咧齿而笑。那笑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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