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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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出了城,她居于候府虽也得人悉心照料,但女子琐碎之事自此就并未多放在心上。如今更常年在外,身边同僚皆是男儿,也无人将她视作女子,为了方便做男装装扮也是时有的,她还真是未曾想过自己的衣着。只在记忆中朦胧记着母亲是很爱紫色的,说女孩家着紫色最是雅致清新,仔细想来,自己的确是一身的紫衣从幼时一直穿到现在。
见水如没有跟上,红绡回头,看她却在望着自己背影发呆,就笑着扔了个茄子到她怀中:“怎么了?思绪不宁的。”
水如连忙摇头追了上去。
回到房间,明之还在伏案做画,全神贯注。
红绡细细看了会,轮廓是停云轩的模样,衣裳也有些眼熟,稍做记量却是自己前些日子正穿着的,眉一扬:“有人拿我做了画,居然不与我招呼一声,所以这画是合该要没收了。”
“我画我的,你偏要来认领?”
“这分明就是我!”
明之看了她一眼,笑得云淡风轻:“我当这是我妻子。”那一日,她在院中的笑容镌刻在脑中,这两日稍闲就决定画下来,她的幸福他不光会好好抓紧,就连这画纸之上也是要留住的。
红绡在他肩上一捶,抿着嘴笑,将在室外冻凉了的手放入他衣裳中暖着。明之干脆放下笔,将她抱在了怀中,帮她搓着手。
“你怕冷,就多在屋子里待着,有什么事与我说一声就是了。”
“不过整一下蔬菜,你不知放在何处,哪些又该送人,到时候还要我在一旁指点,还不如自己快些做了还利落。”
“你这次教了,下会我便会做,你就多偷着懒拉。”
“也是,过几日还要替番茄搭个架子,结得太多重得要折断了,那么就麻烦相公了。”明之点头,拉着她的手去捂着她的脸,果然也是冰凉。
“明之,他能喝酒了吗?”她似是随口问出。
“怎么?找人同醉?”他笑着调侃,知她口中的“他”是谁,并无芥蒂。
“他方才问水如要酒。”
“水如现在是与你这嫂子还好些了,宁愿问你这不懂医的,也不来找我。”
她巧笑倩兮,轻咬了他放在腮边的手一口:“不好吗?”
“求之不得。”明之细细想了想,方才说:“有伤喝酒总是不大好,若他真要喝,你去找找上回无欢送来的秋香,那是菊花地黄泡制要略强些。”
“你还知道有伤喝酒不大好?”红绡斜斜撇了他一眼,明明是责怪,却让明之心里暖暖地,忍不住低头吻吻她,红绡又在他怀中窝了一会才起身。
第 29 章
推开门,秦染站在窗边,捂着胸口背稍稍佝偻着,没有月光,黑色的身影便远得像蒙在雾里。
听见声音,他回过头,见红绡端着托盘,便连忙走近接了过来。
红绡低头将灯点亮了,微笑着将酒菜一一摆放好,自己也坐了下来,仰着头望着他。
“小妹——”
仍是温婉的笑:“我陪你喝上两盅可好?”
“这么晚了,别人见了也不好。”明明是温和的笑,秦染却觉得自己要鼓起勇气才敢看这张笑脸。
她却“噗哧”笑了出来:“离城里可没有这么大的规矩,明之都不说我了,还会有什么不好?”
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自己手中,一杯递到他的面前,红绡笑盈盈看着他。
只能接了过来,一口饮下。
“或者叫上叶明之。”他得为她着想,于情于理,两人深夜独处也是不好的。
红绡笑得坦然:“他本就不爱喝酒,何况最近还被我勒令戒酒了。”她深深望了他一眼,说:“况且,我们许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只这一句,秦染再无话可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的都是他爱吃的菜,可嚼在口中,却是苦涩。忽然,红绡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头:“我做的菜有这么难吃吗?你眉头要皱成这样?”
他苦笑,为她也添满酒。
“既然要喝酒,就得快乐些喝,这可都是我的秘酿,你若是就着愁绪下酒未免太对不住我了。唉,我记得你以前最爱月下饮酒,可惜今晚无月。”
却有你,秦染垂下头,让笑容回到面上,这一生都不知是否还能伴着她再醉一场,那么今夜就该放开些喝,醉倒也好。
红绡似是并不顾忌他的伤,两人就这般一来二去,话不多酒就下得奇快,红绡干脆下楼又搬上了几坛子,一副不醉不罢休的架式。这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红绡的眼酒后总是清亮出奇,秦染望着她灯下柔和的脸,朱颜玉盏一如初见,人却不似当年,忽而便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人都道,酒后吐真言,却不知,实是许多人需得打着醉酒的幌子,才敢说得平日里不肯说的话来。
“小妹,你可曾后悔?”
红绡愣了愣,后悔什么?后悔曾经爱过,还是后悔最终别离,抑或是后悔如今这姻缘?无论他所问为何,她也只说:“我不悔。”
他低低叹一声,道:“很久没有见你跳舞了。”
“你若要看,我跳便是。”她起身,却被秦染拉住,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笛递给了她。
这是旧物,天下人皆知秦染成名之时傍身的是一只玉笛,有一日却换成了长箫。原是有人任性,爱那箫声缠绵,就再不许他用笛。
“我当初可是藏了起来的,你如何找到?”
“若有心,自然是能寻得出来,你也是会吹的吧?”
“多年不碰,怕是生疏了。”
“我只想听你吹一曲。”就犹如她年幼之时,口中只知叫着染哥哥,最爱赖在他怀中,抢他的笛去乱吹一气。红绡虽习舞极有天赋,学起乐器来却很迟钝,也亏得他手把手一点一点去教,终是成调。
这只笛将记忆带回了许久之前,她其实并非爱听箫,只不喜别的女子见他吹笛的模样,就非得抢了去,使他只在她一人面前吹得罢了,这是她的小秘密,秦染不会再知道的秘密,红绡努努嘴,皱眉:“你可不许笑!”
笛声原该清越悠扬,在这夜半,却是通透苍茫。两人隔着灯火相望,望到的都是无忧年少,越发知这酒尽余欢别梦寒。秦染从床边抽出了长剑,手一抖,剑身荡起寒光,抓起酒壶仰首一饮而尽,剑做龙吟挑灯起舞。
心像是被剑划破,吹笛的人险些要停了下来,儿时总逼着他跳舞,秦染虽是对自己千依百顺,独独这一样从来不答应,总是说自己手脚笨拙做不来这柔韧之事。每每此时秦染总是舞一段剑就敷衍了去,舞剑是走的招式,可这一次是真正御剑而舞。
他果然是不善舞的,明明借了剑之名,剑舞却是以舞带剑走,他就显得有些凌乱别扭,全无了往日舞剑的潇洒意气。分明是矬的模样,红绡吹笛的嘴角却扬起,她分明是在笑,眼中却蕴着泪,他终是为她一舞!
一滴泪掉了下来,温温地,淌在手背,那笛子就再也吹不下。红绡偏开头,不愿让秦染看见自己的眼泪,却被拉住了手。
秦染将剑抛在桌上,蹲在了红绡面前,手轻柔如风,拂去了她的泪。
感觉到他的触碰,红绡站了起来,努力微笑:“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收拾好桌上的杯盘,不再多看一眼。再坦然也面对不了他眼中厚重的悲伤,毕竟是曾经深爱过的人,她素来坚决,并不愿期期艾艾维持着暧昧的层面,不能爱就不该留有任何幻想的空间,于他也于自己。
走到门口,灯被吹灭,听得“叮鋃”一声,秦染用手指折断了长剑。
“我后悔了。”一片黑暗中,是秦染漂浮的声音。
红绡的身影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小妹,我后悔了。我以为我可以放你离开,可是这些年,只这几个下午我才觉得自己活着,回到我身边,小妹,回到我的身边,好不好?”
想静下心,想安静离去,但是眼眶中的泪是为他还是为自己?没有回头也感觉得到秦染异常灼热的目光,宛如丝线,牵住了心口最弱的地方,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最终还是笑了出来,许是笑得太用力,也震落了才收住的泪。
“染哥哥,即便是在我最恨你的时候,我也不曾后悔,不后悔爱上你,不后悔等待你,也不后悔离开你。曾经,你若是这样对我说,你能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那只是曾经。你给了我生命里最美好的记忆,我也用了我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等待过你,但那些属于我们的时间已经过去,再也回不去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眼中只有你的女孩,现在的我有丈夫有家,我真心想要和他共度余生,他才是我的幸福。”
良久的沉默,然后是秦染瑟瑟的声音:“小妹,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决不负你。”
没有回头,因为没有回头,才看不到秦染绝望而孤注一掷的神情,也因为没有回头,才有力气,抬脚迈过了门槛,走出了房间,也从此真的走出了他的世界。
第 30 章
那一夜,红绡睡得极不安稳,几次三番想要起身,又怕惊扰了明之。
最终还是明之忍不住,先搂住了她的身子:“怎么了?”
“心里有些乱。”红绡趴在了明之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觉着能静下来些。
明之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背,拉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能说吗?”
“只是刚才喝酒说起了些旧事,明之,我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坦然。”
心底便松了口气,明之笑着将她拥得更紧一些,她愿意说出来,就是好的。见她回房时的模样,就知是哭过了,只看她掩饰得极好,他也就当作没有察觉。他听到了笛声,不算高超的演奏必定不是出于当年以长笛闻名的秦染之口,那么就该是他的小妻子,突兀的收尾还带着颤音,是因为落泪吗?他不否认心中的酸意,但是不允许自己借此去怀疑,他们二人有着数年的往事与情缘,若要连根拔去,那是有违常理,但红绡终是没有隐瞒,愿意说与自己听,他已是满足。
“红绡,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后悔?”
为何今夜大家都爱问这一句?红绡苦笑,自他怀中抬头,看到的是明之真诚而温煦的眼,在这夜里也如同一束浅淡月光驱散了心中阴影。同样都是问她后不后悔,一个是执着于挽回,一个却是完全为她考量,她相信,此刻她若是说后悔了,明之再不舍也会放她离开。脑海中还回荡着秦染最后那句话,定不负她又如何?在她执着等待的时候,他连等待的机会都不给,却是面前的人将阳光一步一步引入了她灰暗的世界。
此刻,红绡终于释然。
“他也问了我。”仍是埋首在他怀中,两人的手却交叉而握,彼此的温度带来心安的暖意。
“是吗?”
“我告诉他,也希望你知道,明之,我从没有后悔,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有一样的选择。只是有遗憾,以前总觉得自己为他做的都已做尽,现在才知道,那时的我并不懂怎样去对一个人好,遗憾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相爱却不相知,相恋却无法相处。可现在我懂了,我清楚地知道谁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他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他一样给不了,即便他能给,我也不要了,因为,”红绡笑着吻上了明之的唇,在他唇边,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已经有你了。”
明之尝到她唇齿间的酒香,心中的满足觉着要溢了出来,这一刻才懂她所说,原来太过幸福真的会害怕,怕这般幸福会是一场幻觉。
是在明之怀中醒来的,或许是因为睡得晚,仍旧有些疲倦,于是红绡难得的赖了床。明之也由着她,陪她一块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