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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男人的天堂-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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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青色的瓦。

爷爷坐在房前的空地上,爷爷的两只门牙已经脱落了,他瘪着嘴,两眼半睁半闭地望着正午的太阳,似乎没有看见我的到来,爷爷也许是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我不忍心打扰爷爷,坐在爷爷对面的一块石头上。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爷爷终于慢慢地移动着他那双浑浊的目光,最后把目光定在我的脸上,爷爷很吃力的目光从我的脸上一直望到我的脚上。那一天,我穿着新发的军装,我站起身,走到爷爷的身旁,手扶在爷爷的膝盖上,很兴奋地对爷爷说:“爷爷,我当兵了!”爷爷也许是耳背,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的目光已经移到很远的地方了。半晌,我看见爷爷的眼角里滚出了两滴浑浊的老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了下来。

我定定地望着爷爷的眼泪,心里一酸,眼泪差一点流出来。

爷爷那一年已经七十七岁了,七十七岁的爷爷自己孤单地生活在那两间土瓦结合的小屋子里。那两间房子是生产队给盖的,自从父亲和爷爷划清了界线,爷爷就成了生产队的五保户了。我望着眼前的爷爷,企图从现实中的爷爷身上找到当年爷爷威风八面的影子。我在心里问着自己,爷爷还是当年一拳打死那个日本浪人,参加自治联军,用血肉之躯踏遍疯魔谷的爷爷么?

太阳一点点地偏西,我陪着爷爷定定地坐在阳光下,我望着眼前苍老的爷爷,我想得很多,很远。

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家乡,成为一名军人了,我觉得我应该成为一名军人,我的血液里不正流淌着父辈的血液么?我这么想着时,竟有了几分激动和自豪感。然而我回到现实中来,看到眼前的爷爷怎么也唤醒不起当年爷爷威风凛凛的形象,难道以前所有的传说,一切都是假的么?

那一晚,我陪着爷爷一起睡。窗外的月光很亮,窗口透出的一片片青辉洒在屋子里。

“你今年有十九岁了吧。”爷爷用漏风的嘴说。

“嗯。”我说。

爷爷咳嗽了一阵,爬起来摸摸索索地从枕头下拿起烟口袋卷纸烟,爷爷点燃烟,烟头一明一灭地闪动着,一股辛辣的气味浓烈在屋子里,袅袅地飘散,爷爷便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我说:“爷爷,把烟戒了吧。”

爷爷半晌说:“抽了一辈子了,戒它干啥。”

爷爷抽完烟,撑起瘦骨凌凌的身子,定定地瞅着我说:

“当兵要打仗,打仗要死人的,你这个懂么?”

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说:“懂。”

爷爷突然语塞了,他裹起被子坐在炕上,望着窗外,望着望着,泪水慢慢地流了出来,先是一滴两滴,后来连成了一串,后来爷爷裹着被子冲着东方跪下了,爷爷苍老的头颅一下下磕在炕上,震得炕皮咚咚直响。

我吃惊地望着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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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宛若天堂

1

余钱又一次来到窝棚看爷爷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个消息给爷爷后来的命运带来了转机。余钱告诉爷爷,大屯镇来了九个日本浪人,在大屯镇正中高高地搭了一个台子,在上面守擂,叫嚣着只要中国人打败他们,他们便离开大屯镇。

那时日本人还没有向东北发兵,但他们早就看上了东北这块宝地,首先派出了这些日本浪人。这些日本浪人的出现,是向东北发出的一颗信号弹。这些日本浪人大讲日本国的强大,中国的缺点,在大屯镇摆开擂台无疑是首先要征服中国人的精神。

日本浪人在大屯镇摆擂十几天了,每天都有观望的人群,站在台子下,伸着脑袋向台上看。日本浪人穿着长衣长裤,腰挎佩剑,头上缠着白布条,白条布正中画着一个膏药旗。

日本浪人鄙视地瞅着台下涌动的人群,叽哩哇啦地说着日本话,看没有人敢攻擂便哈哈大笑。台下的人麻木地望着台上的日本浪人狂笑。日本浪人狂笑之后,解开裤子掏出家伙来,冲台下的人头扬扬洒洒地浇了一泡长尿,台下的人群被尿浇得抱头鼠窜,日本浪人又大笑了,这次干脆完全褪下裤子,手抚着裆里的玩意儿玩弄,台下的人都闭上了眼睛,有人长叹着气离开了。

后来日本浪人见人们迟迟不来攻擂,便摆出了新招,挂出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谁要能打败日本人赏白银五百两。

练过武术的富人们,没有人为了五百两银子来冒这个险。和余钱一起当长工的二狗子去了,二狗子是被那五百两银子吊起了胃口。二狗子前几年从山东闯荡到东北,人生得膀大腰圆,单手能劈开石头。

二狗子攻擂那天,用一条麻绳系在腰上,台下聚来了全镇的人都来看新鲜。台下的人一方面希望二狗子能打败日本浪人,替全镇人出口恶气,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二狗子能打败日本浪人,那样二狗子会白白得到五百两银子。日本浪人为了自己誓言的真实;两个日本浪人抬来了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擂台的一角上。

二狗子看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眼里就一亮,他翻身蹬上了擂台。日本浪人抱着手,斜着眼看二狗子,二狗子站在台子中央,日本浪人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绕着二狗子一圈圈地走,二狗子看了—眼箱子里耀眼的银子便开始跟着日本浪人的脚步转,不知转了多少圈,二狗子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了,头也有些晕。就在这时,日本浪人突然发起了攻击,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二狗子的后腰,二狗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重重地摔倒在台上,台下的众人传来一片吁声。

日本浪人袖着手看着二狗子笨拙地爬起来,二狗子还没站稳,日本浪人飞起一脚踢在二狗子的肚子上,二狗子大叫一声,向后仰去,在台上滚了两滚摔到台下,口吐鲜血,不省人事。是余钱这些长工们,把二狗子背了回去,台下的人轰的一声散去了,台上几个日本浪人狂笑不止。

余钱站在爷爷面前诉说这一切的时候,爷爷握紧了双拳呼吸急促,他像一头困兽不停地在小小的窝棚里踱步。

余钱望着爷爷就说:“钟大哥,你看……”

爷爷没有马上回答,爷爷在思考。突然他脑子里一亮,一拍大腿,这是一次征得民心的好机会,说不定通过这次攻擂能召来一些兄弟随他去疯魔谷占山为王。山里他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他在山里呆了—个多月的时间,都快把他憋疯了。他把这个想法对余钱说了,余钱也乐了,说:“钟大哥你真行。你要是打败日本浪人,召集人马的事包在我身上。”

那一天晚上,趁着黑夜爷爷随余钱下山了。那一夜,爷爷住在大屯镇一家旅店里,天亮的时候,爷爷和余钱几个人混杂在人群里来到了擂台下。

一连十几天了,除二狗子来攻过擂还没有第二个人上来过,日本浪人的精神有些放松,几个日本浪人散漫在擂台上,不时地相互说着笑话,眼角的余光瞥着台下的人。那个守擂台的日本浪人不时地把唾液吐向台下,溅在台下人们的脸上。

一大早人们就听说今天有人要攻擂了,这个消息是余钱召集几个人挨家挨户通知的,前几天台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白天时,只有几个无事的人远远地蹲在墙角下望台上几个日本浪人说笑。今天听说又有人攻擂,都早早地来到了台下。日本浪人对这些似乎有了察觉,他们站在台上望着仍源源不断向这里奔来的人群,不笑了,一会儿紧紧腰带,一会儿看看佩剑。这时爷爷看时机已经到了,低声冲余钱几个人交待几句,身子一跃跳到了台上。吓了那几个日本浪人一跳,日本浪人没发现我爷爷是怎么上来的,猛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个日本浪人虎视眈眈地瞅着我爷爷。爷爷沉了沉气,没有看那几个日本浪人,回转身冲台下的人们抱了抱拳,清清嗓子说:

“老少爷们,日本人欺人太甚,今儿个我豁出来了,日本人要是把我打死,我没话再说,我要是把日本人打下台去,你们听我几句话,我有话对你们说。”

“好哇——”余钱几个人在台下拍着巴掌。

有人认出了我爷爷,这就是一铁锹把周家少爷打傻的那个长工,一时间台下又乱成了一锅粥,少顷便平静下来了,他们知道今天有戏看了。爷爷看到台下安静的人群,转过身面对着日本浪人,这时爷爷的眼里已充满了血,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了跳。日本浪人也看出了爷爷的杀气,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日本浪人还看出了爷爷和台下那些人的不同,台下那些人的麻木,和爷爷此时的凶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日本浪人开始绕着爷爷转圈,他想像对付二狗子那样先把我爷爷拖垮再出击,我爷爷站在那不动,眼睛冷冷地瞥着那个日本浪人。日本浪人见我爷爷不吃他那一套,便大叫一声,抬起腿向爷爷踢来,爷爷不躲不闪,右手一个海底捞月,一把抓住了日本浪人踢出的脚,用力一抬,日本浪人四仰八叉摔在了台上。

台下“轰”的一声,接着喊好声、拍巴掌声响成了一片。日本浪人恼羞成怒,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闪身拔出了佩剑,向我爷爷刺来,我爷爷在剑光中躲闪着,爷爷终于抓住了机会。日本浪人一剑刺空,身子露了出来,爷爷沉了一口丹田气,一拳击中日本浪人的胸窝,这时我爷爷使出了祖传的绝招黑虎掏心。只见那个日本浪人惨叫一声,身子在空中飞出了几步远,“咣当”一声又摔在台子上,同时一口鲜血像喷泉一样窜了出来,那个日本浪人挣扎了几下,头一歪死了。

台下的人先是静寂,半晌,响起了台风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几乎要刮倒擂台。台后的几个日本浪人,没有料到爷爷这么快就把他们打败了,一起都拔出了剑向爷爷逼来。这时台下余钱几个人大喊一声;“日本人不讲信用。”说完爬上台来,一起站在我爷爷身旁,台下的人见已经有人站到了台上,这时胆子也大了一些,一起冲几个日本浪人骂开了:“操你们日本妈,你们败了,下来,快下来!”那几个日本浪人见势不好,慌慌地扛起那个被打死的日本浪人溜走了。

这时我爷爷转回身,走到那箱银子旁,他搬起来,一古脑倒到了台下,然后高亢地说:“有种的站出来,去和我占山为王,我不欺弱打小,我对得起父老兄弟,想跟我走的,站到台上来。”余钱几个人已经站到了台子上,这时台下的人乱了一会儿之后,都静了下来,听我爷爷讲完,有几个无家无业债台高筑的争先恐后地爬到了台上,其实他们早就想做一个自由人了,就是没有个带头的,今天我爷爷站在台上讲了这番话,当时便下定决心,跟我爷爷占山为王,杀富济贫。

就在那一天,我爷爷带着二十几个人,离开大屯镇,浩浩荡荡向疯魔谷奔去。

2

我父亲当排长那一年十六岁,那一年解放战争爆发了。当时我父亲所在的东北军总司令是林彪,政委彭真,参谋长肖劲光。这是一些我军非常著名的将领。

我父亲不认识这些将领,只是听说过,但是能经常接到这些将军们的指示,父亲所在的部队经常在这些将军们的指示下转战南北,今天攻打这个城市明天攻打那个城市,后天又撤到山里休整。

父亲十九岁那年,已经是连长了。父亲的升迁靠的不是非凡的指挥才能,他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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