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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粉红四年-第39章

小说: 粉红四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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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它,可是我作不到。再怎么卑微的时候我也做不到死皮赖脸,就算逼良为娼,我也是卖笑不卖身。

那个下午,两个小时我一共投出去20份简历。我都不记得我到底投了哪些单位了哪些岗位了。我只麻木地做着几个相同的动作,挤到桌子前,排队等,微笑,说几句简单的话,扔简历,再挤出人群。彷徨,挣扎,疲惫,绝望,麻木。

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会场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仅剩下的几家单位也开始撤退了。一家公司搬桌子和板子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清晰的看见一小堆简历从桌面上滑了下来,“啪”的一声重重的落在地上。

他看见了,他的同事也看见了,然而,两个人都装作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收拾桌椅和宣传板。把板子搬出会场后,两个人就上车走了。地上的那沓简历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被遗弃在荒山野外的孩子,已经死亡,谁都没有听见他们哭泣的声音。

我走过去把那沓简历拣了起来,一份一份地数,1,2……一共是14份。14个被谋杀的简历,14个被谋杀的机会,14个被扼杀在摇篮里的工作,14个被遗弃被藐视被遗忘的年轻的毕业生,年轻而焦虑的心。

我把那14份简历抱在怀里,站在会场的中央。这时我才发现在我的四周,我的脚下,竟然有无数张静静躺着的简历。那些白色的纸张,印花的封面散落的分布在会场的各个地方各
个角落。像小时候看到过的死人时撒的黄纸,当时叫黄纸,后来知道是纸钱,是给死人用的,一路撒一路哭。白茫茫一片,死亡的气息。

而我现在是一边拣起这些一沓沓的白纸,一边为他们为自己为我们这一代的大学生默默流泪。没有谁看见我的眼泪,当眼泪已经充满血腥的味道,它只能够往心里流,而不能够再从脸上滑过。

有人过来跟我说话,他说他是武汉某报的记者,他看见我蹲在地上拣简历觉得很好奇,他问我在做什么。

我说捡简历。

他问我捡简历干嘛,我说,拿回去当废纸卖了换钱用。找不到工作准备卖破烂去。

他笑了,然后要给我拍照。我挡住了他,我告诉他,你应该拍这会场的地面,你不觉得这里很像一个葬礼的现场吗?

第二天,这则新闻上了武汉某报的科教文卫版。报纸上的那张小小图片是那些躺在会场地面上的简历,让人触目惊心。一定有读者曾读到过2004年初的这则新闻,那是武汉发行量很大的一张报纸,你现在可知道了,那个捡简历的人是我。

我们只是这个社会批量生产的一批学生,跟人才实在是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尊重和重视对于我们来说是奢求是妄想。总有一天本科生会习惯自己在投递的简历被随意的扔掉弄丢。总有一天我们大家都会明白,我们什么东西都不是,我们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其实哪家单位没有了我们都照样运转,该赢利的赢利该亏损的亏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过都是混口饭吃而已。谁把我们本科生当回事。

78。肝肠寸断

春节过完了回到学校,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我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现在回想那时的日子,只记得终日阴沉沉的天空。

三月份终于有一家我中意已久的单位通知我去面试了。我也自认为面试时的表现还不错。可最后这家单位还是以 “男生优先”的名义把我淘汰。那是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当我打电话过去询问得到这样的消息后,终于忍不住了,关起门回到床上大哭起来。

哭什么?我到底为什么哭了?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哭失去一个机会?哭前途未卜的未来?哭自己虚度的四年大学时光?哭自己的胆怯懦弱卑微渺小?哭父母含辛茹苦的22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心里太压抑太压抑,找工作这么多天来精神上所积蓄的压力已经让我再也无法承受,如果我不哭出来,我就会疯掉,是的,是疯掉。那么多沉闷的气息盘旋在我的心头,如果眼泪不能够作为出口,我会窒息而死。

我不知道自己那一天哭了多久。我一直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我大悲大喜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对什么都已经很淡然很冷漠的人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优秀的大学生,自己是个优秀的人才,我每年都拿到至少一种奖学金,我有数百篇发表在全国各地报刊杂志的作品,我长得也还好,我的学校也不滥,即使比不北大清华在武汉也算首屈一指的高校了。我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曾经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但是那天,当我躺在床上哭得无法自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一直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看得太坚强了。面对生存的压力,面对前途未卜,谁不曾恐惧过?谁不曾失望过!谁不曾彷徨过,谁不曾痛苦过……

就这样哭着哭着睡着了。当我在入睡的那一刹那,我很想很想,这一觉睡下ゾ筒灰傩牙戳恕>驼庋涝队涝端ィ卫镆磺幸欢ǘ蓟岷玫枚唷?/p》

可是还是醒了,醒来的是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睡了整整一下午。睁开眼睛看着深蓝色的窗外,内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虚无而没有力气。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想告诉他们我今天又被淘汰了。我知道不该把这样的痛苦和烦恼告诉给父母,可是我太虚弱了,我需要一点点的安慰和支持。

电话接通,我告诉爸爸妈妈我还是没有找到工作。我努力装得很平静,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可是我装得太像了,爸爸妈妈也太了解我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就像人诉苦的孩子。他们开始追问不休,语气急促而紧张。我听着他们在电话那端抢电话听筒和我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很不懂事,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父母呢?明明知道他们会担心,明明知道这世间只有父母是最疼儿女的,明明知道他们会和我一样难过,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们?我怕自己哭出声来,强忍着说了几句安慰他们表示对自己很有信心的话,就挂了电话。

一挂断电话,寝室电话和我的手机就响个不停。都是家里打来的。我没有接,因为我在流泪,我又流泪了。我不敢不忍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流泪,让他们知道他们眼里一向都非常坚强非常自信的女儿因为找不到工作而流泪。

铃声渐渐安静下去了,而我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了好一会儿,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了。竟然是爸爸发来的短信。很长很长的两条短信。

他说,“我和你妈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难过,我们心里也很难过,作为父母在你找工作的时候帮不上什么忙,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关系和门路,这让我们心里也难受啊!爸爸妈妈没用啊。没关系的,你是最优秀的,从小我们就这么相信你!振作点,一定会找到工作的。”119个字符。

我想像不出年迈衰老视力模糊的父母是如何吃力的敲出了这119个字符。

我想像不出含辛茹苦养我育我的父母因为我找不到工作而自责“没有什么关系和门路”的样子,我想象不出他们因为帮不上女儿的忙而责怪自己没有用时的心情。

我想像不出父母当时心底的焦虑和难受。

一瞬间,我已经肝肠寸断。眼泪像绝堤的火,不停地往外流,我不敢哭出声,我怕父母隔着长江都会感觉得到,我捂着脸任泪水湿透我整个掌心。

我们都没有想像中的坚强。面对生活,我们都是弱者,面对情感,我们更是弱者。

我最终还是卖了,卖了一个自以为还公平的价格。在武汉,一家杂志社,1200元。从此
以后为这1200元营营役役。

写到这里,小说已经接近尾声了。

大四的校园像一场提前散场的戏,大家都漫不经心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那个表面鲜活的果子看起来越来越不堪。我写得很憔悴。

我想起一个被我骂过的网友说的一句话,他说,你有一个很糟糕的大学生活。

我想,是的。

糟糕到,我写得想流泪。我妄想着能够用一本薄薄的细密的文字来结束我的大学生活。

小说结束时,大家的归宿也渐渐分晓。郑瞬言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他的帅哥男友,一直到九月都没有找到工作。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分手了。陈水去了江浙沿海的一个合资企业。苏萧去了南方的大城市。我想她会嫁个有钱人,三年以后就开着宝马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回武汉,如果真是这样我决定不去见她。

我在这里写这些无聊的文字,并且或许将一辈子与文字打交道。

罗艺林留校。我想她会官运亨通,即使不出卖肉体。

章含烟了无音信。叶离永远不知去向。我们都把她遗忘了。被遗忘的还有刘莎莎。

林立纯果真成了名名记。她去了北京一家非常有名气的报社。

一切的一切归于平静,结局渐渐明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想象中的狂欢或者悲痛。

我们又回到了素不相识的从前。

彼此只是路过。

相遇,相识,然后告别。

初稿完成于2004年2月5日星期四

写完这个小说,当我再一次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时,除了伤感还是伤感。

迎面而来的,漂亮的女生,白发的先生,骑单车的脸上有痘痘的男生,手牵着手的情侣,结伴而行的小姐妹。所有的一切都扑面而来,我躲闪不过,又转瞬即逝,我无法挽留。

一切都夹杂着校园里独有的气息,绿色的气息,因为,树是绿色,草的绿色,

我们的青春也是绿色的。

如果可以重来,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想重新上一次大学。想好好学习,好好掌握点知识,好好谈一次恋爱,好好的认识几个朋友并且成为一辈子的知己?

时光从来不能够倒流。

所以,重回大学,只能够是梦想,梦想就是只能够在梦里想一想。

还在校园里的朋友,且行且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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