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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曾国藩日记-第11章

小说: 曾国藩日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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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种设身处地的智慧性思维,倭仁是缺乏兴趣的。所以此文领导无批示。

(8)曾国藩戒烟进行时

十月二十三日

早起,去雨三家会课,同人闲话甚久,已正尚未动笔。饭后,余逃课归,走寄云家谈,因与围棋一局。归,剃发。读杜诗,涉猎。出门拜客三家。遇树堂,见其静整有进境,归。灯后写册页一开,临贴二百五十字。是日会课,即宜守规敬事,乃闲谈荒功,又溺情于奕。归后数时,不一振刷,读书修忽,自弃至矣。乃以初戒吃烟,如失乳旁徨,存一番自恕底意思。此一恕,天下无可为之事矣。急宜猛省,记本日事。

这是曾国藩强迫倭仁,把两人的关系转为以曾国藩为主,他再写戒烟日记,强求倭仁表态。

这事肯定让倭仁很上火,你说这个曾国藩,你戒你的烟,关我屁事,非要写给我看。没看见,坚决不表态。

你不表态是不是?你非要以你倭仁为中心,坚决不肯以我曾国藩为中心是为是?那咱们再换个形式,这次标题说戒烟,内容却是扯修身,看你倭仁还表态不表态。

不信治不服你!

十月二十九日,自戒烟以来心神彷徨。

早起,心不静。走邵蕙西处谈,有骄气。归,蕙西来,久不见,甚觉亲切,然彼此都不近里。读《鼎卦》,不入。会客三次,总是多言,且气浮嚣。晚饭后,会二客,心简慢而格外亲切,言不诚。灯后客去。余亦出门,走岱云处。不能静坐,只好出门。(天头:心不耐闲,是病)自戒烟以来,心神彷徨,几若无主,遏欲之难,类如此矣!不挟破釜沉舟之势,讵有济哉(旁注:诚然)同岱云走晤何家兄弟,词气骄浮,多不检。归,已夜深。记本日事。

这次曾国藩终于把倭仁绕进来了,通篇是讲修身,这事不表态不行啊。遇到修身不表个态,那倭仁还算什么理学大师?

倭仁在曾国藩写到不能静坐,只好出门的地方,严肃的批示道:心不耐闲,是病。

第二个批示在不挟破釜沉舟之势,讵有济哉处,批示只有两个字:诚然。

单看第一个批示,倭仁要不就从来不吃烟,要不就从来没有戒过烟,他不知道戒烟的苦啊。戒烟之苦,六神无主,岂是心不耐闲能解释得了的?

再接下来,曾国藩让领导继续陪他戒烟:

十一月初九日,以后当戒多言如戒吃烟。

早起,读《兑卦》,冯树堂来,邀同至岱云家拜年伯母寿,吃面。席间一语,使人不能答,知其不能无怨。言之不慎,尤悔丛集,可不戒哉!散后,宜速归,乃于竺虔同走何家。与人围棋一局,又看人一局,不觉耽误一时。急抽身回家,仍读《兑卦》。申刻,走岱云家晚饭,席前后气浮语多。与海秋谈诗文,多夸诞语,更初散。又与海秋同至何家,观子贞、海秋围棋,归已亥正。凡往日游戏随和之处,不能遽立崖岸,惟当往还渐稀,相见必敬,渐改征逐之习;平日辨论夸诞之人,不能遽变聋哑,惟当谈论渐低卑,开口必诚,力去狂妄之习。此二习痼弊于吾心已深(天头:要紧,要紧!)前日云,除谨言静坐,无下手处,今忘之耶?以后戒多言如戒吃烟。如再妄语,明神殛之!并求不弃我者,时时以此相责。

当这篇戒烟决心书出笼之时,倭仁已经习惯于曾国藩的戒烟,所以他在此二习痼弊于吾心已深之处,批上了要紧,要紧四个字,表示事情非常重要,事态非常危急。

眼见得倭仁还不死心,又想将曾国藩拖入理学的樊笼。曾国藩大怒,连续抛出三篇猛文,让倭仁目瞪口呆,无话可说,无指示可以批复。

(9)将领导砸趴下

十一月初十日,余忽思构巨篇以震炫举世,可丑!

晏起。读《涣卦》。树堂来,渠本日三十初度。饭后,读《节卦》。倚壁寐半时,申刻,记《馈贫粮》。旋出门拜客五家,在树堂处看渠日课,多采刍言,躬行无一,真愧煞矣!今早,名心大动,忽思构一巨篇以震炫举世之耳目,盗贼心术,可丑!灯初,归,记昨日,今日事,点古文二卷半。今早,树堂教我戒下棋,谨当默从。

世上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名利之心这个东西,比人类历史更久远,甚至比之于生命还要早上八亿个年头。

早在生命出现的八亿年之前,地球上是一片海洋,里边是无尽其数的有机分子。这些有机分子是纯粹的非生命物质,这是这些分子超级的喜爱追求名利,它们追求名利的方法也简单,就是在有机分子的海洋窜来窜去,到处逮别的有机分子,逮到之后就挂在自己屁股后面,招摇过海,洋洋得意。

这些有机分子,持续这种游戏好多亿年,谁的后面挂的俘虏最多,谁就最牛气,大家争名逐利,都想挂更多的有机分子当自己的跟班,导致了有机分子链越来越长,越来越长,长到了突破人力想象的极限。于是基因就出现了。

然后基因们又开始争名逐利,先是披上了厚厚的蛋白质外壳,美容风潮流行于整个基因世界。再后来大家各自别出心栽,有的基因弄出来厚厚的甲壳,成为乌龟螃蟹一类的,有的弄出来尖牙利爪,成为猛兽一类的,有的弄出来翅膀,成为昆虫飞禽一类的。但更邪门的基因,是弄出来一个奇怪的保护性外壳,这个外壳由一个圆形的、用来装大脑的骨质容器,以及柔软的四肢所组成。这个外壳就是人类。

对于基因来说,人类不过是其智能型的保护外壳。这个外壳超级的凶猛,几乎杀光了地球上所有的动物,也杀死了无计其数的同类。可是忽然有一天,有个叫曾国藩的智能型外壳说:不对,大家这么个搞法不对,不要再追逐名利啦,追逐名利不妥当。

妥当不妥当,这事暂且别说,单说倭仁看到这篇日记,铁定是气苦于心,欲哭无泪。

要知道,理学大师倭仁,一生中最渴望的,就是推出来自己的价值性思想,让后人世世代代,景仰自己。可是曾国藩突然向他吼叫起来:思构巨篇以震炫举世,可丑!试想倭仁的心里,该有多么的窝火。

怎么可以这样对领导说话呢?不能这样对待领导啊。名利心是比生命更久远的本能,你却扭劲不让领导思构巨篇,这岂不是瞎扯吗?

所以此篇日记,领导无批示。

十一月十二日,因神散遂生出剽窃、急遽,无恒之毛病。

晕起。日来,不能整顿一切,随事有放松意思,遂尔精神散漫。读《易中孚卦》,不入。拟作诗文寿树堂,不成,仅得十句。饭后,作诗数刻,不获。因翻《太白集》,细玩古诗五十九首数遍。继又以缪刻无注,《乐府》多不可解。因取《乐府解题》校钞。晡时,走小珊、竺虔处闲谈。又是说话太多,幸无欺人语。归,仍抄《题解》此所谓玩物丧志者也。因作诗而翻名人集,有剽窃底意思。《乐府题解》不细看全部,仅钞李集题,又不求真知,有苟且急遽底毛病。《易》与《古文》俱未完,而忽迁业,有无恒底毛病。总由早晨精神散漫,不能读《易》,遂生出种种毛病来。总要静养,使精神常裕,方可说功夫也。

上一篇日记说思构巨篇可丑,倭仁还没有反应过来,曾国藩又来了个更损的,而且是损到家了。

这篇日记中,曾国藩说:写诗之人,不可以看别人写的诗,最不能看的就是名家名诗,看了你就是抄袭,就是剽窃。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倭仁这辈子可没少写诗,哪个写诗的,手边不是备着李白杜甫的文集,把文字改巴改巴,拿出来说是自己写的。大家不都是这么搞吗?连你曾国藩都说,你以前也是这么搞的,可是你现在突然骂大家都剽窃……拜托,要不要这样不讲道理啊?要不要啊?

如果说,面对这篇无法批示的日记,倭仁还以流泪的话,那么下一篇,却是让他大张嘴巴,欲待惊呼而无声了:

十一月十六日,余须戒:吃烟,妄语,房闼不敬。

早起,誊昨夜诗,尽改换大半。饭后,走何子敬处,欲与之谈诗,凡有所作,辄自适意,由于读书少,见理浅,故器小易盈,如是可耻之至!与子敬围棋一局。前日服树堂之规而戒之,今而背之,且由我倡议,全无心肝矣。归,房闼大不敬,成一大恶。细思新民之事,实从此起。尤化始于闺门,除刑于外无政化,除用贤以外无经济,此之不谨,何以谓之力行!吾自戒吃烟,将一月,今差定矣!以后余有三戒:一戒吃烟,二戒妄语,三房闼不敬。一日三省,慎之慎之!下半天悠忽将一时,可恨!夜,作诗一首,十二早已作十句,足成之。记本日、昨日事。不读《易》,荒正业已五日矣,尚得为人乎?作地用莫如马二章。

这篇日记中,曾国藩扬言,自己要戒掉三大恶习,曰吃烟,曰妄语,曰房闼不敬。前两个倒还罢了,毕竟是吃烟有害健康,妄语让人神伤,戒掉就戒掉吧,倭仁举四脚赞成。可是曾国藩还怎么弄出来个房闼不敬呢?

先说一下,什么叫房闼不敬吧。

房闼不敬,就是在安全的私室内,和自己的老婆,又或是女朋友或情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严肃认真的学习领导讲话,不是充满激情的向领导表忠心,而是说些领导自己超喜欢说,但却最恨群众也跟着乱说的闲话:诸如:老婆老婆我爱你,让我摸摸小咪咪……类似这种话,领导说说就算了,群众就不要跟着瞎起哄了,赶紧扛起锄头替领导干活去吧。

曾国藩在这里所表示的,就是这个意思。

可要命的是,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来?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十足十、百分百的假道学,让人说什么好呢?

说过了,曾国藩这辈子最喜欢开玩笑,他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导致了倭仁几天没有批示下达。

(10)假装做个假道学

十一月二十六日,读艮峰为我批之册不禁悚然汗下

晏起,可恨!点诗一卷。至杜兰溪家拜寿,说话谐谑,无严肃意,中有一语谑而为虐矣。谨记大恶。拜客两处,微近巧言。未正至竹如处,谈至黄昏时,竹如有弟之丧,故就之谈以破寂,所言多血气用事。竹如辄范我于义理,竹如之忠于为友,固不似我之躁而浅也。归,接到艮峰前辈见示日课册,并为我批此册,读之悚然汗下,教我扫除一切,须另换一个人。安得此药石之言!细阅先生日课,无时不有戒惧意思,迥不似我疏散,漫不警畏也。不敢加批,但就其极感予心处著圈而已。夜深,点诗一卷。

这篇日记很有意思,倭仁再怎么不明白,也看出来曾国藩是在恶搞他。但这位老人家并没有生气,毕竟是理学大师啊,乱生气怎么成?所以倭仁将曾国藩的日记批复送回来,捎带脚的,也把自己的日记拿给曾国藩看。

倭仁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在说:千万不要以为我在忽悠你,我没有,真的没有,不信你看我自己的日记,每天就是这么个搞法。

曾国藩经过一日一夜的长考,得出来一个结论,此结论足以让倭仁,立即就从楼上跳下去,一刻都不带耽误的:

十一月二十七日,余欲另换一个人,又怕人说我假道学。

早起,读《中孚卦》,心颇入。饭后,走唐诗甫处拜其年伯冥寿,无礼之应酬,勉强从人,盖一半仍从毁誉心起,怕人说我不好也。艮峰前辈教我扫除闲应酬,殆谓此矣。张雨农邀同至厂肆买书,又说话太多。黄茀卿兄弟到京,便去看。与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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