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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开到荼靡-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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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没话说。”姬娜不停地点头。

“说到这里,”我笑笑,“又觉得钱并不那么重要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姬娜白我一眼。

“ 我知道母亲最后一件值钱的首饰都卖掉了,那串玉珠你还记得?才卖得七万块,转一转手,那些奸商赚十倍二十倍。”我感慨地说,“现只剩两三只钻石手镯,说留给我,我还不要呢,石头小得看不清。前些时候,文思拿来的订婚戒指,老贵的价钱,只三粒钻,那可真的得用放大镜,我才知道时势不一样,连忙多谢妈的大礼。 ”

姬娜笑,“可记得她年轻时的耳环?都白豆大小,一串十来颗,真是晶光灿烂,货真价实,难道都卖了?”

“不要说这些,连那一堂堂自祖父手里传下来的红木家私也全自动消失,还有客厅挂的一些字画、娘姨车夫,都不复见,真厉害,”我摇头叹息,“兵败如山倒,听说那时候祖父南下,金条用肥皂箱子载着,挑下来,数十年间,全部用光。”

我们竟说起王家当年盛况来。

姬娜说:“姨爹最喜到丽池跳舞。”

“可不是。”我微笑,“游完泳跳舞,母亲爱梳马尾巴,三个骨裤子,长得像林翠。”

姬娜拍手说:“都说我妈像尤敏呢。”

我叹口气,“别说了,睡吧。”

“你记得他们的红色MG跑车?”姬娜问。

“睡吧。”

“真难睡得着,那时的女人都不用工作,现在除了几个首富的千金,女人都得自个儿闯世界,丫环般贱。”她托着头。

我不出声。

“还有,文思那么好的对象,你不要,我去追求他。”

谁不怀旧。

以前的日子任性散漫,不计工本,衣服每件用手洗烫,女孩子们千娇百媚,家家有娘姨,去一次欧美才稀奇,那经历真的每个人都爱听。

现在?什么都讲效率,实际,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天晓得。

像左淑东,她除了钱,一无所有,但一个人不能拥有一切,她也算是得到补偿了,而母亲,她的感情生活无懈可击,但是她要陪着父亲吃苦。

她们至少可以得到其中一样。我与姬娜,看样子什么都得不到。

姬娜问:“你睡着没有?”

我不去回答她。

我想不顾一切,与左文思逃到欧洲的小镇去,好让人一辈子找不到我们。

但何以为生呢?文思的根在这里。他的事业与他的名气到了异乡都不能施展,叫他这样牺牲是没有可能的事。

忘记他吧。

我蜷缩在沙发上,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天去探访父母,只见妈妈在厨房洗菜。

我问:“老莫与菲佣都辞退了?”

母亲点点头。

我低声咕哝:“我想回去。”

“你父亲需要你。”

“几个月来一事无成,这里的气候不适合我。”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你父亲恢复得比想象中快,你可以再找一份工作。”

我不响。

“都说回来第一年最辛苦,以后会习惯的。”

我帮她洗碗。生活的循环便是吃了洗,洗完又吃,吃了再洗。

“这样吧,再过半年看看,真正不高兴,才走也不迟。”她停一停,“文思几时回来?”

“我们早完了,你没告诉父亲?我现在另有男朋友。”

母亲不出声,抹干手,又忙别样。

这样子不到几个月,她就蓬头垢面,满身油烟。我很不忍把我个人的烦恼再加诸她身上,决定自己处理。

“我明日去见工。”我说。

“这种时候,找得到工作吗?”

“六折算薪水,总有人要吧,哪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减价就行。”

母亲摇头苦笑。

第七章

当夜我与姬娜约法三章。

“本来我应当搬出来,但身边没钱,左文思可能会找上门来,你若透露我住这里,就一辈子不睬你。”

“你们俩做什么戏?”姬娜笑眯眯,“何必给他看面色?”

看样子她不肯合作,我只好向她说老实话。

“我不能再跟左文思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他忘记自欧洲寄花给你?”

“姬娜,你准备好了吗?”我冷冷地说,“听着,因为他的姐夫是滕海圻。”

姬娜呆住,接着尖叫一声。

“你还不为我守秘密?我已经受够,不想与姓滕的人再发生任何关系,明白吗?”

“韵娜,你太倒霉了!”

“是的,我的确就是那么倒霉。”我红着眼睛。

姬娜与我紧紧拥抱。我心如刀割,犹如哑子吃黄连,千般苦都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我俩才睡熟,门铃在半夜却震天价响个不停,我们两人在梦中惊醒,一时间以为火警。

姬娜在揉眼睛,我心思一动。

“如果是左文思,”我说,“打发他,我躲到衣橱去。”

姬娜走出去开门,我连忙往衣柜里藏身,蹲在衣堆中。

“谁?”我听着姬娜问。

“左文思。快叫韵娜出来!”

“她不在,她老早回纽约去了。”

“有人前天才见过她,快开门。”

“告诉你她不在。”

“我不相信。”

“半夜四点十五分,你想怎么样?”

“我知道她在你这里,给我进来查看。”

“好笑,我为什么要给你查我的家?”

“姬娜,我们至少也是朋友。”

“你说话太无礼。”

“姬娜,你不开门我就在门口站一夜。”

“好,我给你进来看。文思,你越是这样吓人越是没用,她早知道你会找来这里,已经回纽约了。”

我听得开门关门的声音。

约有五分钟的沉默,文思显然找不到人。

“要不要咖啡?”姬娜问。

文思哭了。

不要说是姬娜,连我在衣柜里都手足无措。

“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他声音呜咽。

姬娜硬着心肠,“文思,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闭上双眼,眼泪噗噗地落下来。

他就坐在衣柜处的床头上。

“她有心避开你,你找到她也没用。”

“我走的前一日还是好好的,”他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文思,我明天还要上班。”姬娜要打发他。

“姬娜,你一定要帮我。”他似乎拉住了她。

“感情的事,旁人怎么帮忙?”姬娜反问。

又是一大堆沉默。

我在衣橱中僵立久了,双腿渐渐麻痹,真怕会得一头自衣柜中栽出来。

“回去吧。”

文思不出声。

“我很疲倦,文思,你当是同情我长期睡眠不足吧。”

文思再也坐不下去,只得由姬娜送他出去,在门口他们叽叽咕咕又谈很久,我一直忍耐着。

姬娜把门重重地关上,回到房里,“好出来了。”她说。

我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她拉开衣柜,“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低声说着爬出来。

“我以为你闷晕了呢。”她打着呵欠。

“谢谢你。”

“不用客气。”她坐下来,“既然他与滕海圻有那么亲密的关系,疏远他是明智之举。”

“你亦认为如此?”我如遇到知音。

“当然,”姬娜说,“天下男人那么多,我不相信人人同姓滕的有亲戚关系。与他的家人发生纠缠,怎么都过不了一辈子,避之则吉。”

我叹口气,“睡吧。”

我们再进被窝。

姬娜说:“文思待你,倒是真心。”

我不出声,紧紧闭着眼睛,欲阻止眼泪流出来。

“其实他只要稍微留一下神,就知道你在这里住。”姬娜说:“床上盖着两张被。”

“或许,他以为在这里留宿的,是你的男朋友。”

“去你的!”

我哭了一整夜,眼泪全被枕头吸去,第二日起来,一大片湿,沉甸甸的。

姬娜在洗脸,她说:“没事不要出去,他一定会再来找你。”

“我想避开他们。”我说。

“那倒不必。这个岛还不是他们的地方,有必要时,切莫犹豫,立刻报警。”

她匆匆忙忙穿衣服,抓起大衣,出门去了。

在楼下管理处,她打电话上来,“不要开门,楼下有几辆形迹可疑的车子在等。”

“不会是等我吧?”

“又怎么见得不是等你?”

我只好在家看录映带。

此后每隔半小时便有电话打进来,我觉得很烦躁,左文思有什么资格骚扰我的生活,决定离开他便是要离开,他再痴缠也不管用。

到下午我实在烦不过,拿起话筒。

“我知道你还在,”是左淑东的声音,一本正经,像个抓到犯人的侦探。

我冷冷地说:“请不要再骚扰我。”

“你总得见文思。”她非常固执。

“左小姐,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不欲反脸,你也不要逼我太甚,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下不了台呢?你侵犯我生活,我随时可以召警。”

她沉默,大约也知道自己过分。

“我不是小孩子,我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这里我的口气已经非常强硬。

她说:“但是道义上你应当与文思解释一下。”

“我不爱解释。道义上要做的事太多,我没有兴趣。”

“你何必故意硬起心肠?”她还想挽回。

“我有事,就这样,请不要再骚扰我。”

电话铃总算停止了,没想到左淑东这个人平日斯文,有必要时可以做得这么彻底,她并不是个好相处的女人。

以火攻火。我同自己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找到滕海圻。

他说:“文思回来了,你小心行事。”

“我没问题,但有人一定要逼我亮相,与左文思重修旧好。”我说。

“谁?”滕问,“你父母?”

“左淑东。”

“什么?”他跳起来。

“你管教管教令夫人。”

“她认识你?”不知为何,滕的声音发颤。

原来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不,她只知道,我是文思的女朋友。”我说,“但是她很过分,派私家侦探盯我,将我的住所报告左文思,成日纠缠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那么急于要我离开文思,而她那么急于要我与文思重修旧好?”

“这事交给我,你马上搬走。”

“搬家要钱,滕先生。”

“我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钱,你叫左淑东不要再烦我就是了”

“她到底知道多少?”滕更着急。

“你问她好了,你是她丈夫。”

“最好的方法是,你回纽约去,我愿意资助你。”

“我不需要你来支配我。”

“出来,我想与你谈谈清楚。”

“滕海圻,你没有权命令我往东或往西,你们两夫妻都有点毛病,你以为我仍是你手指下的一枚棋子?”我光火,“别再烦我,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姬挪下班回来问我发生过什么。

我回答什么事也没有。

我愿意独自处理这件事。

能够回纽约也好,只是不能要滕海圻帮忙。

真没想到刚挣脱一张网,又投入另一张网。

我抱着手坐在电视机前,什么都看不进去。

姬娜说:“你要再咬手指,十只指头快掉下来了。”

“嘎?”我问。

“可怜的韵娜。”

“可怜?许多人以享受不到如此错综复杂的感情为憾。”我强笑。

“见工成绩如何?”姬娜又问。

“我穿了两只颜色相异的同款鞋子去见工,一红一绿,人家见了,你说还请不请我?”

“也许人家认为此刻流行这样。”

“人家需要的是会计师,不是小丑。”

我踱到窗口去,往楼下看。

虽然大厦高达十来层,楼下的风景还是一清二楚。

天空的一角是深灰色,非常令人消沉。

我留意到街角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等车,站了好久,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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