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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瘦马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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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家里的情况,心里便有点烦,爹去世的早,弟弟德福又是个不听话的,最近又听说跟着些公子哥儿学了些不好的习气,成天不是往赌场跑就是去院子里会相好的。娘劝他也不听,还说什么女人家哪懂男人的心思,这应酬交际是不可以少的,说不定哪天那些公子爷一个大手一挥,他就跟着发达了。

却也不想想,虽说他们家比起一些贫苦人家是有些积蓄,她在夫人面前也是有些体面,可哪里能跟那些富家公子相比?凭什么跟人家一起成天喝花酒赌钱的?而且那些公子哥儿的,哪有几个做正事的?唉,得抽个空回家去一趟了,希望她这个姐姐的话他还能听上几句。

心思烦乱的她也没心思跟暖儿说话,只带着她一路左转右转,好一会儿后将她带到一个有点寒碜的小院子前,与畅春院一路经过的其它庭院相比,这百春园称之为园都算是抬举了它。它的四周,全然不像其它园子一样种花植草,花团锦簇绿意盎然的,周围除了好大一片空地,什么也没有,将它和园子里的其它景物区隔出来。

围墙倒是比普通院子的要高得多,大概有个三人来高,屋子却矮,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围墙,却看不到房子,在这满是花红柳绿的园子里显出几分诡异和压抑。院子也不大,只一眼望去,便可看到边际,只大概有其它院子的十分之一估计都不到吧。院子的匾额在风吹雨淋之下早已陈旧不堪,摇摇欲坠。说是匾额,其实不过是写得百春园三个大字的一块有点腐朽的木头刻了几个大字罢了,如今在猛烈的寒风中,晃晃悠悠,一边已是掉落,另一边却被两根铁丝固定在梁上,只发出一阵阵难听的吱吱声,刺得人心里发悚。

走上前去拉了拉一个绳子,却没有人应声,篆香也不急,守门的婆子一向动作迟缓,但耳目还算好使,这铃直接连到她的房里,等她前来开门还有好一会儿的功夫。这婆子从来不曾误过开门,因此篆香只拉了一下,就摞开手,安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响,开了一条缝,一满脸皱纹,面色惨白,双目眼皮下垂,脸上一脸肉都看不见的瘦得惊人的脸探了出来。见是篆香,她却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即使已经看过了这张脸很多遍,篆香还是瞧了一眼便不敢多瞧,若说这老妇人的脸有多丑倒也谈不上,人一老皱纹全冒出来了,便几乎没有什么美丑之别了。只是这老妇人的脸让人一看,便只想到骷髅两字,实在渗人的紧,如是夜里瞧见,恐怕真当见鬼了。

也不知夫人从哪里找来的这等人,篆香心里极是厌恶,但面上却不得不堆上笑脸。夫人对这院里的人,不管是教习嬷嬷还是这看门老婆子都极为重视,曾下过明令“所有的人对这院子里的人不得怠慢,若有怠慢轻则打三十大棍,重则逐出府去。”做下人的,如果被主子赶了出去,等于被打上了劣奴的标记,在这扬州城里是不会有第二个人家雇用你的,而里街坊邻里也都会指指点点。因此,不管心里怎么想,即使是她这个夫人身边的宠婢,在面子上也绝不敢得罪这院子里的这些嬷嬷们。

“宫嬷嬷,夫人让我把平常送过来。”篆香努力绽出一个笑容,但面对着面无表情的的容嬷嬷,越来越勉强,最后僵在了嘴角。

宫嬷嬷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下平常,点了点头,但算同意了,篆香香如释重负地放开了平常的手急步走开了,连个招呼也没有打。

“进来吧。”说完,她的脸就消失在门后。

平常知道这是在叫她,忙从微开的门缝挤了进去,一进了院门就转身插上了院门的插梢,这些她在家里经常做,因此顺手做来极是熟练。

一转过身,却看到宫嬷嬷的脸就在眼前,一时吓了一大跳,不过,待看清了人,平常便镇定了下来,虽说这宫嬷嬷极是吓人,但在她们那样穷村子,吃不饱饭,长得瘦的老奶奶多了是了,看久了便也不觉得了。而且,老人有时候跟孩子似的,虽说老了,但最讨厌别人嫌她们丑,头梳得工工整整的,虽说穷人家没有什么好衣服,但也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有时候还戴个花儿什么的,倒是比女儿家更爱俏。平常惯是跟这些奶奶们相处惯了的,倒是也不怕。

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的小酒窝有也陷了下去:“宫嬷嬷,我叫平常。”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讨好和诱哄,村里的奶奶们最吃她这一套了。

宫嬷嬷面无面情地瞪了平常一眼,也不回话:“跟我来。”说完,拄着个拐杖就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平常极为自然的搀着她的另一只胳膊,年纪大了,得特别注意才是,一不小心摔着哪里了可是大事。这时候可由不得她们逞强。

被平常这一扶,宫嬷嬷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把平常一甩,平常没有想到这老嬷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力气竟这样大,一不小心就被甩在了旁边的石头上,额头一阵剧痛,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平常用袖子一擦,却是有血流了下来。

随便用衣袖抹了抹,发觉眼前清楚了,忙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袱,从中拿出一块帕和一小瓶药,把手帕折成了一个长条状,将药粉倒在上面,又吐了几口唾沫上去润湿了,然后递给了宫嬷嬷:“宫嬷嬷,麻烦您帮我系一下,我看不到人伤口位置。”说完,就面向宫嬷嬷站好。

接过了手凰的宫嬷嬷有点发怔,但也没有说什么,将手凰敷药的地方靠向额头上的伤口,绕过一圈,打上了个死结。

“我在家里刚学做饭那会儿经常受伤的,都习惯了,一点也不疼的。敷了药,过上几个时辰便止血了,然后结痂就没事了。”平常说话的口气异常轻松,带着安慰的语气说道。

看这劲道,宫嬷嬷的身体倒应该不错,大概也不惯人扶她。刚才也是下意识地甩她,却没想到她人小体轻,竟一下子给甩到旁边石头上了。虽然那宫嬷嬷并没有说话,但平常还是看见她的眼神动了一动,应该是有点担心的吧。

“走吧。”仔细地给平常包好,又检查了一下。宫嬷嬷又带头往前走去。

这回平常可再不敢扶她,但也小心地跟在她的旁边,这样,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也她上前扶持一下。老人都是要强的,虽说身体不好了,但最不喜被人轻视了,村里的老奶奶刚开始也是不让她扶的,不过,在她的坚持不懈下,还是投降了。这宫嬷嬷虽说力气不小,可走路的样子却不稳,难保出个什么意外的。

平常一路关顾着关注宫嬷嬷了,也没有注意到旁边都有些什么,待宫嬷嬷在一个栅栏面前停下时,平常才发现这院子里被这一栅栏分成了两半,一半的房间虽然矮了一点,但也像金夫人那边的房子一样,虽然只有两排约十多间的样子,可看着十分宽敞明亮,园子里虽说因为小,并没有什么假山小池子之类的,可房子前种着些不知名的植物,虽是寒冬,但浅红色硕大的花开得正盛,在这寒冬里衬着白雪分外艳丽。

而栅栏外的另外一半,却是几排看起来十分窄小的房子,一排大约有个十来个的样子。门上挂着牌子,似乎写着些什么,字有些小,在外边却是看不清。

栅栏中间有个门,是上锁的。宫嬷嬷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拿出其中一根,插进了锁眼里,哧溜一声,锁应声而开。

平常默默地跟着宫嬷嬷走进了栅栏里,这一边除了几排房子连棵树也没有,外边空地上只有一口井,和几根绳子,估计是晾衣服的。人影却不见。

将平常带到第一排靠边的屋子里,用拐杖敲了敲门。里面有些亮光,似乎还有几个女孩儿正在说着话。听到了敲门声,里面一阵安静,接着门开了。

四个和平常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站在门口,齐齐行了个礼:“宫嬷嬷。”

“这是平常。以后就住你们这里。”几个女孩明显对这宫嬷嬷有些惧意,只齐齐应了一声,便不再发出声音。

“平福,你是最先来的,规矩什么的等会儿你教导平常一下。”说完,就拄着拐杖颤微微地走了。

第七章 板 子

   宫嬷嬷一走,那几个女孩子齐齐呼出了一口气,又彼此齐视一眼,噗嗤一声,齐声笑了起来,声音却压得极低。

“快进来。”其中一个女孩亲热地拉起平常的手,把她拉进了屋子,自有人把门关上,屋子里一时又暗了下来,只有烛火晕黄的光在摇曳个不停,映得屋子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屋子里十分简陋,一眼望去,只有一个大通铺,铺边有五个黄色木头小柜子整齐地排列着,大概用来放些小东西,靠墙的一边则立着两个大的衣柜,衣柜上倒镶着镜子。

屋子虽说不大,但住几个半大不大的小女孩子却足够了。平常打量了一下那四个女个女孩子,发觉她们都穿着一样的灰色棉衣,显见应该是这园子里统一的衣服。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均是眉清目秀的。只其中一个身量略高出半个头的女孩子眉宇间似有些傲气,刚才那和自己说话的女孩子则神情天真娇憨。

而另外两个女孩子却叫平常眼前一亮,一个女孩子五官十分精致,只是似有些天生体弱,看着便叫人心生怜惜;另一位却与众人不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平常想了半天,才想出有点像村里一个有名的寡妇钱嫂子的样子,虽然村里的人经常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但她对平常却是极好,每回去她那儿买豆腐总是比别家给的多一些。

私下里,平常觉得这钱嫂子却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人,虽然对娘有点抱歉,但她这个小孩子有时候都不自觉地看呆了,也难怪村里那些叔叔伯伯们都喜欢在那里买豆腐了。

那个先跟平常说话的女孩子拉着平常到了大通铺前:“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我们都来了好几天了。”

平常点了点头,友善地笑了一笑,表示谢意。

“等一会儿有丫头会送被子及枕头之类的东西过来。你叫什么什么,今年多大了?”那女孩子问道。

“我叫平常,八岁了。”平常道,刚才在等宫嬷嬷的时候,篆香姐姐大概跟她提了一下规矩,进了园子后,夫人赐了名,就不能再使用本名了。

“我叫平康,今天也是八岁。”又指着那个高些女孩子道:“那个是福儿姐姐,今年九岁,是我们中最大的。”

据她介绍,那个有些体弱的是寿儿姐姐,一样八岁,不过,是二月生的;而另外一个则是安儿姐姐,三月生的。她自己却是七月的。又问平常是几月的生日。

“我是十月的。”平常答了。几个人便叙了姐妹,孩子之间在陌生的地方熟悉的也快,一会儿就热热络络地在一起聊上了,不过,声音都不敢太大。

平福又给平常讲了些这园子里的规矩,她们大多也是这几天才住进来的,被安排进这屋子里后便被吩咐只准呆在这屋子里,不得外出。在屋子里不得大声喧哗,服装则只准穿分发下来的衣服。名字则只准用夫人所赐的名字,以前的名字不得再提起。其余的倒没有什么了。

说完这些,平康有些不满地嘟起嘴:“已经三天了,这种日子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为止啊?不跟禁闭差不多吗?”

听了此话,平安脸上也有些闷闷的,以前在家,虽说她是个女孩子,可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女孩子,从小父母疼她如珠如宝,哥哥虽说娶了嫂子,但嫂子却也是待她如亲妹,家里凡有什么好东西,哪个不是先就着她。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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