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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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也有自己的不是吧,她这样想着。
洞房花烛夜大打出手后半个月,苏台宁若又一次走进了燕城的寝室。司殿笑吟吟在旁边陪着,凑在她耳边时不时嘀咕一声“王请克制”翻过来又一句“要疼王妃哦”,听得她都想一脚踹过去。依旧是喜字高挂,红烛在堂,依旧是粉红色的垂帘,帘幕深深处香气缭绕。她冷笑一下,喃喃道:“不错啊,东西还没摔干净,门窗还没被拆掉。”说话间两个宫侍打起帘子,低声道:“殿下请——”
抬步入内,但听身边人低语:“王,看那边。”
红纱账,鸳鸯被,雕花床围,一人端坐床边,红衣在身,红帕遮面。
她缓缓走近,身后帘幕低垂,房中宁静如许,而桌上红烛成双。秤挑喜帕,依旧是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可或许就是有了这喜帕,映在宁若眼中也不是当时那么的不堪入目,再看两眼仿佛还有一点英气。
“王妃——”她放低了声音:“这些天委屈王妃了。”
大概是语气太温柔了,被燕城自动忽略。宁若说话时身子微微前倾,燕城若是个解风情的就该顺势搂住,情话绵绵,这之后就自然是巫山云雨交颈缠绵,芙蓉帐下谱春梦,鸳鸯枕上订三生。
燕城的确是搂住了她,却不是轻轻一带怀中相拥,发尽三生愿,说尽一世情,而是用力一抱,宁若没有防范扑倒在床上,而那个人也顺势压了上来。
在最初的惊诧过去,且发现自己的王妃正在撕扯她的衣服时宁若直觉就要一拳打上去,哪有这样洞房花烛的道理。从暖席礼到侍寝的宫侍哪个不是温柔体贴,极尽缠绵诱惑……就在寻找合适的出拳角度的时候看到了燕城的表情,看到眼中的情欲,那一瞬间宁若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在报复或者捣乱,而是认认真真地要和她洞房花烛……
宁若的洞房花烛夜就因为那一念之仁,过的并不是那么值得回味。
缓和矛盾最困难的就是打开僵局的那一瞬间,虽然事后知道燕城之所以身穿吉服头盖喜帕在房中等她,完全是因为这一天下午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听说侄儿和妻子闹翻的乌方左亲王登门拜访。至于谈话的内容,宁若不听也想得到,能让那倔强的小皇子低头的只有“皇族的使命”,恰如当年她愿意承受远嫁的命运。不管怎么说,那个人还是妥协了啊,毕竟也是个苦命的人,她这样告诉自己,并且接受了一个不合心意的王妃。
往后的日子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和燕城都在努力的妥协和忍耐。然而,一次次的控制不住自己。燕城总是忘掉自己身负和亲重任的皇族义务,而宁若也总是忘掉夜深人静时对自己说的“要对王妃好一点”的承诺。吵架,打架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好在论身手她比燕城强不少,即便力气上吃亏点每次总能让对方比自己多几块淤血。至于吵架斗气,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摔门而出回自己的寝殿想抱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就在这吵架、和好的反复中,宁若和燕城终于有了孩子——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孩。燕城在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父亲的时候也是欣喜若狂,那几个月是他们夫妻最平静的时光,然而孩子的降临并没有真正改变一切。这个在男子为尊的国度长大的乌方十一皇子在适应完全不同的生活时,显然进展的并不顺利。他能够理解入乡随俗,清醒的时候也知道作为王妃,他的人生价值就是温顺可人,相妻教子,然而习惯总是压盖住理智。而长夜慢慢空房独守的寂寞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忆,回忆却更让他无法接受现实。
他忘记自己是王妃,而他的妻子是那个有权左拥又抱的人,在看到清秀少年深夜走出寝殿的时候居然冲上去对着那少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换来的自然不会是在乌方那样的同情和支持,而是做妻子脸色发青喝一声:拿下,家法伺候!
他也常常忘记那些纷繁的礼仪,在宴请西珉的酒席上走到了妻子的前面,然后就是整整三天的禁足以及一百遍抄写。
在乌方,他是尊贵的十一皇子,无数美人环绕,娇声细语但求他一顾;而在苏台,他忘了自己才是应该用万种柔情缠绕枕边人的那一方。
他能策马关山,一箭射雕,他能领军出阵,三军斩帅;却不懂得如何在正亲王府的深宅大院中琴棋书画,淡漠高雅。
他本该朝堂之上振衣袂,却只能画桥雕梁对鸳鸯。
他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好的王妃,却因为这个不知道而陷入更深的寂寞,承受更多的冷落。而那时,她的妻子得到了流云错。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宁若将流云错看作是上天对她那场无奈婚姻的补偿——她已经为苏台牺牲了很多,所以有权力要一些回报——这样的心情下,她放任自己占有了那年轻的榜首,又放任自己用权位换取他的温顺迎合。
她喜欢流云错,喜欢他温柔的性情,喜欢他文采横溢,更喜欢他清秀俊美的容貌和纤秀的身材。有两次她轻轻抚着枕边人喃喃说:“本王要娶了你,要你一辈子冠本王的家名,一辈子只有本王一个。”流云错总是淡淡笑着,从来不应和她的话,也许他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缠绵时的情话,出了芙蓉帐她又是那个一心为苏台的正亲王。流云错也从来不曾问她要过名分,他只要更高的位阶,更重的职责,而她贪恋着他的温柔聪明,一次次弃守。
得了流云错之后,她对燕城再没有期待,她依然会和他同房,只不过看在那是乌方十一皇子的分上,而她也需要再添几个名正言顺的孩子。有时候她也会和燕城一起吃一顿饭,或者到皎原云台散散心,可两个人总是说不到一起去。燕城依旧不习惯苏台的生活,他没有什么朋友,自不能像别家的王妃那样家长里短的挑新鲜事逗妻子高兴,夫妻相伴时琴棋书画那些增添情趣的也一样不会,问问宁若的事情,又会被教训说“王妃莫问国事。”
他在正亲王府后院苦熬岁月的时候,流云错却光芒耀目起来,那是宁若得到流云错后的第二年,在鹤舞一战成就天下声名。
流云错晋升殿上书记新买了府邸,那些日子宁若一直和她在一起,两人游山玩水缠绵悱恻,而同一个时刻,乌方皇帝驾崩,燕城同胞的兄长成为九五至尊。
那一日流云错新作了《远山春色图》,宁若依偎在他怀里一边欣赏一边点评,说说笑笑极尽妩媚之时王府司殿求见。宁若有点扫兴,两人分开各自入座,刚坐下就听脚步声响司殿几乎是飞奔而入的。
“王——”她扑倒在地:“王,出大事了!”
宁若神色顿变:“皇上怎么了?”
“不,不是朝廷的事,是府里出事了。”
“难道是……我的孩儿怎么了?”
司殿用力摇头,爬起来凑到宁若耳边说了几句话,流云错觉得事情不对,正要出去,但听一声巨响,一扭头宁若居然将桌子都掀掉了。
“殿下——”
“住口!”一声吼,连流云错都缩了一下,宁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强笑一下道:“本王府中有急事,你——”说话间看到司殿和流云错的目光不断往地上瞟,一低头,就见满地狼藉而流云错刚刚完成的画卷和砚台颜料混在一起,已经不成模样,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王——”流云错淡淡道:“虽然不该过问王的家世,可是——云错能否为殿下分忧?”
司殿悄悄拉她的袖子劝她接受,说殿上书记多才智,旁观者清,听听也好。
她叹了口气:“云错……本王的王妃,王妃他……”挣扎了几次都说不出口,一边司殿忍不住道:“早上一个女官哭着来找我,说她被人施暴。”
流云错顿时大惊失色。
宁若站在那里,衣袖不断抖动,往脸上看嘴唇都是青的可见心中愤怒已经无法遏制。果然,司殿话音刚落她就用力一跺脚:“本王要杀了这个贱人!”
“王莫说气话。”
“本王冷静的很。身为王妃与人私通已该废位幽禁,更何况,何况他……《苏台律令》,男子强暴女子者死。”
流云错反而冷静下来,淡淡道:“《苏台律令》,男子以下犯上者剐;相等则斩,以上侵下者流。王妃位尊,无论如何称不上这个死字。”
“皇亲贵族理当为民表率。”
“臣但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未曾闻王子犯法比庶民加罪。”
宁若常觉得她之所以这么疼爱流云错就是因为他总是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该如何安抚她,不管多大的火气,只要他在身边,三言两语就能开解。
他说:“王平心静气想一想,还要不要这个王妃。”
她大怒:“本王的脸面都给这贱人毁了,这种王妃要他做什么。”
他叹息:“王妃不是王一个人的夫婿,是乌方献给我们苏台的儿子,是苏台皇族的女婿。”他说:“王妃可打可骂,绝不可废,更不可杀。这件事还是压下去为好。”
那一日,正亲王府偏殿,司殿将脸上尚带伤的女官压在正坐上,苏台宁若掀衣跪倒——本王不是为王妃求你,本王代苏台王朝求你……
流云错说:“已经过了三天,王也该消气了,去看看王妃吧。”这三天算是他和宁若相识以来最例外的三天,他第一次留宿在王府,寸步不离的陪伴着又气又委屈的正亲王。
自从出事后正亲王妃的寝殿大门除了一日三餐外几乎不曾打开过,门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具是看守的亲兵。而那三天里宁若也知道了更多的细节,简而言之就是酒能误事,烂俗到极点的理由。
一踏进院子“王妃殿下到——”的报声此起彼伏,亲兵打开门,一踏进去眼前顿时一暗,费了一段时间习惯后才发现窗子全都紧紧关着,而房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难闻味道。
燕城在靠窗的一个椅子上座着,看到她进来没有起身迎接,宁若对他这种程度的失礼已经麻木,依稀记得凯旋班师那一天还见过他,也不过半个多月,人都瘦了一圈,头发也有点凌乱。
“王妃——”她轻轻喊了一声,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燕城抬起头看着她,依旧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事后宁若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当时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说的是——
“事情都过去了,不用害怕……”
话音刚落燕城突然朝她扑了过来,宁若大吃一惊直觉就要防卫,可事出突然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燕城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扑通一声跪倒,整个人伏在她身上放声大哭。
这一下苏台宁若是彻彻底底傻了眼。
用力拉了几次都拉不起来,做妻子的只能跟着跪下,夫妻两个对面跪着,燕城依旧号啕大哭,只不过伏的地方转移到了她的胸前。宁若不是没见过男人哭,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燕城这种身高九仗膀粗腰圆,五十下家法后都能跳起来瞪眼的男人也能流那么多眼泪。当下手忙脚乱的,想要替他擦眼泪可那人把脸死死埋在她胸前,推都推不开;想要软语安慰,可那人哭声太响,说轻了只怕听不到,说响了实在不象劝慰人。
“王妃——别这样……你别哭了……”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话,尽管是深秋穿了不少衣服,宁若总觉得胸口有湿湿的感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