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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青青陌上桑 含番外-第26章

小说: 青青陌上桑 含番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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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眉。
  她停下来,过了很久,低低地:“对不起,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吭声。
  又过了很久,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没关系。”她看向不远处,自言自语地,“早就已经没关系。”她的眼神有点迷茫无措。我突然间就有些不忍,我看着那个朝我们挥手欢快地笑着的孩子:“你……”
  “去澳洲。”她轻轻地,“今天。” 她看向我:“桑筱,你爸爸……”她迟疑了很长时间之后,“……没有你想像……”
  她低下头去:“他说过,你越长越像……我们都……”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仿佛斟酌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般,“桑筱,你爸爸……”
  我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淡淡地:“从前有个人去拜佛,到得庙里,发现早有一个人跪在蒲团上,装束和佛龛上的观世音一模一样,他想了想,转身离去,就此不再踏入。”
  她默然,直到那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妈妈妈妈,时间快到了!”
  我目送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渐行渐远。能够这样安排这对母子,父亲算尽力。
  他获刑六年。我亦已尽力。
  人不可以太贪心。
  求人不如求己。
  我兜里的电话响了,我看了看接起来:“喂――”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桑筱,在外面?”
  我眉梢微挑:“有事?”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桑筱,回去整理一下东西,我们尽快出发。”
  我愣了愣:“出发?”去哪儿?
  他微笑着:“是,出发,”他顿了顿,“去英国。”他的声音,温暖而和煦地,“我的承诺。”

  第16章

  伦敦郊外,细雨霏霏。
  我站在一个墓碑前。对面是一个小型的天主教堂,教堂上的十字架遥遥在望。黑白两块大理石凿造的墓碑,中间嵌了一个心形的瓷相,没有照片,仅有一小朵非常不起眼的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墓碑上寥寥数字:梅若棠之墓。生于ⅩⅩ年,卒于ⅩⅩ年。
  墓碑右下角的花纹里,刻着一句英文。龙斐陌持着雨伞站在我身旁,念给我听,随即翻译道:“‘没有你的世界,走不到永远。’”他看看我,“据说,是完全按她自己意愿设计的。”
  他倾下身,仔细看着那句铭文:“这句话,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默立。任纷纷洒洒的斜风细雨,一点一点,吹开记忆的灰烬。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前面:“桑筱,拉住我的手。”
  我有些夜盲,乍从明亮的太阳底下进入这间三层木楼有点不适应。我费劲地紧握住他,跟着他一层一层走上年老失修的狭窄木梯,在我们脚下,是一片吱吱嘎嘎作响声。
  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居然会看到这么纯粹的中国建筑,穿过“伦敦华埠”牌匾的时候,我一直有点恍惚。龙斐陌告诉我,跟曼城、利物浦等地的相比,伦敦中国城简单小气不少。不过这里寸土寸金,已是不易。
  拐弯处,他停下来,在小窗漏进的几缕斜斜光线下,在飞舞的细细尘烟中,回眸看我:“桑筱,你确定?”
  我的心砰砰直跳,但是,我几乎第一时间开口:“我确定。”
  一扇木门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我屏息。
  龙斐陌在我身边,跟那个手里拿着一长串叮呤当啷钥匙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低声耳语了好一阵,随即塞了一叠钞票过去。那个胖胖的,脸上无甚表情的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蹒跚离去。
  龙斐陌轻声对我说:“她说受你妈妈委托照看这层楼已经将近十年了,她还抱怨,说你妈妈留下来的钱早已不够用。”
  我无心理会,我全副身心都在那扇门的背后。我没想到,这么陈旧破烂的外表下,这么脏乱不堪的环境中,竟然会藏着这样一个艺术的圣殿。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龙斐陌同样一言不发,他似乎也被深深震撼。
  深色窗帷紧闭,几乎没有任何家具,但一尘不染极其干净。看来,那个老妇人虽然牢骚满腹,却仍看护得极为悉心。右首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大盆生气勃勃的虎尾兰,满屋子高高低低摆放的全部都轻纱笼罩下的一幅幅画框,大大小小错落有致。
  我轻轻走了进去,生怕惊醒了一屋沉睡的艺术精品。我按捺住心底的悸动,轻轻揭开层层白纱,一幅一幅慢慢看过去。十七世纪荷兰风俗画派的静物画,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那幅著名的《命运》,伊郎领袖人物霍梅尼肖像画,仕女系列图,沈士充和董其昌的画……所有我能想到或是想不到的,知晓或是懵然不知的,宛如瑰宝,一一绽现。
  我静静站立。
  龙斐陌一直站在我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向左前方看。我抬头看去,墙上一个小小的镜框,里面不是照片,亦非画作,而只是一张便笺,上面两行遒劲有力的潇洒字迹:
  没有你的世界
  走不到永远
  落款是三个字母:HLF。
  在落款下面,又有数行清秀隽雅的略小字迹:
  在这个地球上,我们确实只能带着痛苦的心情去爱,只能在苦难中去爱!
  我们不能用别的方式去爱;为了爱,我甘愿忍受苦难。
  我希望,我渴望流着眼泪只亲吻我离开的那个地球,
  我不愿,也不肯在另一个地球上死而复生!
  那是陀斯妥耶夫斯基说过的一段话。
  我转眼看向龙斐陌,他也正在看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地:“这里绝大部分的画,都是仿制品。”
  我浑身一颤。我清楚,他绝不会空穴来风。我紧紧盯着他,他不看我,重又低身下去,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一幅幅的画:“画是好画,高仿。”他起身,不动声色地,“你妈妈功力不凡。”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他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他的手很冷,他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那幅赝品,”他转眼看向窗外的那株火红的枫树,“我爸爸买的那幅赝品,出自你妈妈之手。”
  我脑子里突然嗡了一声。我虽然面对着他,可是,我的眼前竟然一片模糊,一片黑暗。
  “桑筱,你确定?”他的声音,打开门前,他再次重复的那句话,无比清晰地回响在我耳畔。
  他早就知道,他早已完全知道。所以,他会那么对我说。
  我紧紧咬住唇,我靠住墙,好让自己不至于滑下去。
  参不透镜花水月,毕竟总成空。
  何临甫,何言青的爸爸,梅若棠,我,何言青,我们之间,必然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我看向龙斐陌,眼前的这个人,他忠实于自己的承诺,残忍地,不动声色地,让我自己去剥开所有的,血淋淋的一切。
  他同样看着我,竟然微微一笑:“桑筱。”我被动地,任他俯下头,慢慢靠近我,“记得吗,今天是我们的结婚周年。”
  特拉法迦广场。我坐在临街的木椅上,看着黑压压一片的鸽子飞来飞去,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一年前,我独自一人坐在深夜的木椅上,彷徨等待未知的明天,一年后的今天,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我坐在这里,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明天,仍然未知而迷惘。
  我知道,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我知道,他安排好了晚餐,我知道,他要带我去游览夜色下的街景,可原谅我,我没有任何心情去品尝和回味这一切。
  我不知道,我甫揭开事实真相的一角,就已经如此残酷,如果我执意要继续追寻下去,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景象。
  我不能忘却在法律的外衣下,龙斐陌瓦解俞氏时的不动声色和老辣。
  他的手段,我不寒而栗。
  更悲哀的是,我只知道,在他的时而温柔,时而捉摸不定中,我已经身不由己,渐渐地,一点一点地,坠入尘埃。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咖啡,直至完全喝不下任何东西。我一动不动地坐着,我的指尖,仍然残留着咖啡留下的余温,直至夜幕降临的那一刻,我终于开口:“龙斐陌。”
  他“唔”了一声。
  “你,很恨,我妈妈吗?” 
  他不答,过了很久:“桑筱,记不记得十几年前在一个街口,你发现俞定邦的身影,跑过来对他说,‘伯伯,那边有个老人家很可怜,可是,我忘了带钱。’”
  我茫然地看着他。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那个时候的俞定邦,跟我爸爸在车里,我就坐在后排,感觉得到空气中那一丝丝略带诡谲跟紧张的气氛。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听见爸爸压低嗓音跟妈妈说话,‘走私……’‘小心点,应该没关系……’……”
  “我看到你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他没空理会你,他甚至不看你,手中紧握着那卷画轴,略带紧张而粗暴地,‘去去去!’”
  “你大概十岁左右,又瘦又小。我看到你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退了回去。隔了一天,我又看到你站在那个街口,往那个看上去穷困潦倒的老头手里塞钱。你大概不知道,那是一个比你富有得多的职业乞丐。”
  “后来……” 他停了下来,转身看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曾经搜遍记忆,没有任何印象。
  他不语,过了很久,淡淡地:“俞桑筱。”他的口气跟表情都很平静,可是我知道,他是真的恼了。果然,他又开口了:“我以为,我娶了你,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从枕头上转过身去看他。他背对着我。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姿势。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他只是不理睬我。
  “我娶了你,就是最好的回答。”
  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没理过我。
  我有些惶恐,惴惴不安。我就像一头永远跟自己较劲的驴子,走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前头挂着的那根胡萝卜可能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虚幻。
  我尽管自私凉薄,但不愿虚伪。我咬唇,有些怯怯地伸出手去摇他:“龙斐陌,你……饿不饿?”
  他仍然不吭声。
  我沉默片刻,有些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就着月光摸索着我的手机,随即悄悄起床,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伸手去拉门把手。
  一只手悄无声息覆上我的,我回眸,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悦地:“干什么去?”
  我嗫嚅着:“……给……乔楦……打个电话。”否则她会骂惨我重色轻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突然间,就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太多错事。”他握住我的手,“走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健硕高大的,目测足有200斤上下的青年白人男子。他热情万分地上来招呼龙斐陌:“嗨,哥们儿,好久不见!”
  居然是字正腔圆的卷舌京片子。
  我再呆。
  我看向四周,大红灯笼高悬四周,中式屏风,中式餐桌餐椅,《好一朵茉莉花》的音乐轻柔舒缓,东方面孔的男女侍者,如果不是满坑满谷的老外跟不时听到的听不懂的外国话,我真以为是在中国哪个城市。
  收银台后面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走上前来,微笑,一口好听的普通话:“你好,我是沈玫。”我松了一口气,啊,同胞。
  然后,那个热情过度的男子走了过来,一把亲热地搂住她:“嗨,给你介绍一下,我太太。”
  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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