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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碗村-第41章

小说: 一碗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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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开始随便地聊,他问了我许多大学里学习和生活的情况,还审慎地提出了一些对当前政治的看法。一个在小乡村里长大,只上过小学四年级的村队长,居然有这样的认识,这令我大感意外。我为自己过去对这个人的一些偏见而心生惭愧。

赵黑的黄脸老婆,随了年纪和生活的操磨,人越发不中看了,但做营生的手脚到还麻利,先切了一盘冷的猪血灌肠,又从凉房中举了一盘烂淹菜,放在桌上让我们喝着。很快炒肉的香味便弥漫全家。赵黑勉强我饮了两杯后说:“怎么样,大学校园里还让你们喝酒吧?”我说:“让喝,只是我们不常喝,偶尔有同学凑在一起也喝点。”赵黑嘿嘿笑着又端起了杯子,“来,回到村里了,就得像村里的年轻人一样,不把酒瓶喝倒,就得让酒瓶给喝倒。”

说着话,锅里的炒肉上来了,酒也进肚了一定的量,我脸皮烧烧的,平时沉闷在胸腔中的话没了把门的,由张三说到李四,后来说到了赵家的老五。

赵黑说:“他呀,现在毕业了,分配到省城的一家银行上班。人家翅膀现在硬了,好几年都没回来过。不比你假期还回家帮忙做点营生。”由赵家老五,我想到了高远方,是酒让我忽然之间忘记了自己要说的人,与面对的这个人之间的大利害关系。我说:“赵队长,高远方现在疯成个啥样子了,我还没顾上过去看看呢。”赵黑沉吟了一下,表情略显犹豫,手里端着酒杯,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会说到他的,你们两个关系一直不错,都好学嘛。可惜他命没你的命好。”我没有吱声,赵黑说:“今天你不说,我也会跟你交流的。那后生现在是真疯了,只偶尔看起来还能正常那么几分钟。可惜正常时也是个没有记忆的废人。”话说到此,赵黑没再要求我,自己一饮而尽了手里的酒。我反客为主,拿起酒瓶为他续斟。赵黑接过酒杯,如前端在手里,苦笑加感叹说:“高远方疯了,我剩下了半边脸,两个人谁也没占谁的便宜,实在说来,你说这一切都何苦呢。要说他考试没被录取的事,我是没什么责任和亏歉的。他寻霉头到我的身上,把我伤成这副样子,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事前,我原想他还年轻呢,只要好学有的是机会。那不,我让他先教书,然后一步步考试转正,像当年你父亲一样,将来也能端一个公家的铁饭碗。谁知年轻人,心会那么狠毒。当时你是不知道,一进我们家门,只说找我有事,叫我到院子里说。我也没当回事,谁知一出门,他会从袖筒里抽出一把刀子,二话没说,当头就朝我劈了下来。要不是我躲得快,今天咱们俩怕是不可能坐在一起絮叨这一些后话了。”

赵黑所表白的没责任和亏歉之说,让我联想到高远方行凶的那天,碰到我后说过的话。由此看来,冒名顶替难道是远方捕风捉影想当然,还是说确有其事?我心思一动,脑子里的酒醒了一些。赵黑半边脸红半边脸灰褐,可能是痒痒的毛病又出现了,他让小儿子去找来一根一尺多长,磨得光溜溜的竹签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抽打疤脸。

我们相对沉默了片刻,赵黑继续说:“我在县里治疗的时候,公安局多次派人来问我情况,征求我的意见。要说当时我心里也恨啊,但考虑到高家的情况,我嘴里说的都是好话,只想着保全他这个后生,谁知他会好不过来,疯成一个废人了。”赵黑说的很坦诚,让人不由不信,又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令人难以全信。

又喝了几杯酒后,我头晕起来,稀里糊涂从赵家出来,都回到自家的门口了,突然改变主意,想到高远方家看看。

高家位于村子偏东,土院墙多处豁着口子,院大门只是一个空门框而已,院子里柴草羊粪撒的到处都是,住人的家门敞开,两只芦花母鸡在屋门口探头探脑往里望着,看见我脚步临近,才摇摆着身子跑开了。我有点头重脚轻,也没顾虑什么,直接进入屋子。眼前所见,是家陡四壁的落败,要不是炕上一个脏兮兮的小娃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屋子是住人的家。

“抱抱,抱抱。”孩子呀呀学语,向我伸出一双小手。我知道小家伙是我考上大学那年,高远方刚刚出生的儿子,就走到炕沿边,想逗一逗这个小家伙,伸出的手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缩了回来。

一时酒热加思想的矛盾令人心烦气短,我转身出了屋子要走,谁知此时尿急,就快步走进高家用土坯砌成的小茅厕。茅厕中倏的站起一个人来,我一愣神,忙窘迫地退身而出。站起来的人是高远方的老婆禾禾,手提着裤子,脸红到了脖子,嘴一张一张,却没说出话来。我口不择言,说:“嫂子,对不起,不好意思,我是来看看远方的,他不在家,那我就走了。”

我几乎是转身的同时,快快地说完了前面的话,径直回到家里,尿急和想吐的感觉都没有了,连母亲的问话也没搭理,倒头睡在了东屋的炕上。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妹妹和弟弟都围坐在灯下写作业,母亲在灶前拉着风箱煮猪食,父亲不知去了何处。我起身上了趟厕所,从水瓮中舀了两勺冷水喝,又吃了几口母亲热在后锅台边的搅团,只觉头有点闷,但神志已经完全清醒了。我躺在锅台边的热炕头前,向母亲汇报了去赵家的情况,与赵黑说过的话,有些已经因酒而忘了。

我说:“妈,你说赵黑队长这个人究竟怎么样?”母亲说:“这个人在村里算个有本事的,前些年年轻,做事说话有点张扬,这几年就成熟多了。要说人的心嘛也不坏,又能吃苦。 ,胆子也大,没有私心,有时虽然霸道不讲理,可是要处理一个村子的人和事,不厉害点也不行的。你就说对刘三亮吧,那么大个男人,整天油嘴滑舌不务正业,懒得筋疼,处处一副无赖汉的嘴脸,顿不顿就拿上吊来吓唬人。赵队长硬把他给整治住了,现在乖多了。”母亲这么一说,我的话就多了,“过去我一直还挺佩服刘三亮的,他敢跟赵家人顶牛。今天听了赵黑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加上刚才妈的看法,我也搞不清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不成器的人了?”母亲说:“刘三亮实际上是个大草包,除了嘴上的劲外,又没多少脓水子。连他妈和黑玉英一半的脑子都没有,他那个家现在全凭老婆给吃苦耐劳撑着呢。要是靠他,就剩喝西北风了。”

我与母亲啦了半晚上,细细地一归纳,刘三亮在过去的所作所为差不多都漫画进去了,个中趣味横生,加上远方事情的扑朔迷离,一时又让我萌动了小说创作的想法。

母亲笑着说:“你现在是大学生,有这个文化底子,真要能写出来,将来就会写成个大作家,那可是咱们家多少辈里的人才了。”我说:“写小说需要积累素材,刘三亮和高远方就是个好角色,我要先写日记把他们的故事记下来。”母亲说:“这些事小说写出来了,不知道国家能允许发表吗?”我说:“小说故事完全可以虚构,只要红火热闹有意思,人们喜欢看就肯定能发表。”

当天晚上,等家里人都睡了后,我辗转不眠,找出日记本和笔,爬在炕上开始“写”了。

 磨刀霍霍

刘三亮听到赵黑队长被砍掉了半边脸,第二天就幸灾乐祸请了六、七个人到家里喝酒,还沙哑着嗓子唱了一首当地流行的歌曲。代理队长赵大虎知道这个事后,正好全公社集中劳力挖排水渠,每个村都要抽调人丁,刘三亮的名字就被报了上去。挖排水大渠是个十多万人参与的大工程,也是一件苦差事,每天核定的土方任务,多是一方方的烂泥堆,全靠车拉担子挑锹头挖,一般体能不济的人两天就得累爬下。

当社员大会上赵大虎把名单一宣布,刘三亮不干了,说出浑身的毛病,什么腰疼肩痛腿拐脚伤了筋,责问为什么就偏偏选中了他?赵大虎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被选中,你不是一直嚷嚷要加工分吗!现在挖渠的工分比在村里劳动高多了,选你是照顾你呢,再说也不是你一个人,还有别的人呢。”刘三亮一时无言以对,恼怒地说:“谁爱去谁去,我反正是身体有病不能去。”赵大虎说:“我给你把丑话说在前,你要是去明天就跟别人一块走。要是顶着不去,我也没办法,后果你自己负责。”刘三亮脖子一梗一梗说:“球的,我不去咋呀,还把爷球咬了。”赵大虎也没多理论,各人各自回家去了。

过了报到的日子,刘三亮还赖在家里不动身。黑玉英苦口婆心劝说不顶用,最后只能赌气不理男人。赵大虎把问题往公社挖大渠指挥部一汇报,第二天傍晚,几名荷枪实弹的军人开着车进了村,在刘三亮家的院墙外喊话。

刘三亮紧张了,抖抖瑟瑟走出家门,结结巴巴报了姓名,临了还说:“我,我又没犯法,你们找、找我干什么?”来人中有一个大胡子是个领头人,用一副公羊嗓子说:“我们来村里找的就是你。你抵制集体劳动,反对公社大修排水渠的计划,还蛊惑别人,散布消极反动的言论。现在事到临头了,给我还死不悔改,讲什么犯法不犯法。我告诉你,我代表挖排水指挥部,对你这种无赖汉实行强制措施。来,你们几个过去,给我押起来拉走。”随行的几人蜂拥而上,刘三亮哆嗦成一片,好容易才嚷出声音说:“你们不能抓我,我是贫下中农。你们不要抓我,我听你们的话,跟着你们走还不行吗?”大胡子说:“贫下中农是农民,农民以劳动为天职,你拒绝劳动,思想已经比地主还地主了,必须进行改造教育,不然你就有可能褪化为人民的敌人。”话音一落,大胡子把手一挥,刘三亮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拎上了绿卡车里。

车子开动了,刘三亮急了,放声喊叫屋里的老婆。黑玉英护着四个娃,听见了男人的叫声,狠了狠心没做反应。

刘三亮被拉到了大会战的工地上,和三、四个“同案”犯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站在指挥部的主席台前,脖子上挂了个一米见方的木牌子,牌子上写了姓名和村名。工地上人山人海,绵延十几公里的渠道一片忙碌的景象,指挥部设在中部的一片平地上,穿梭来往的人不绝如缕,刘三亮和几个人白天展览,晚上再被押派到劳动场所,不给吃不给喝开始受苦补工。第二天一早,别人都上工了,他们又被挂上牌子,站在原来的位置上示众。

刘三亮受不了,脑袋里嗡嗡响着,两条如灌了铅水的腿脚先还战栗着,后来就一点感觉也没了。等到太阳升高了一点,他终于熬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终于,刘三亮可以和队里的人一起干活了。等到歇工吃饭,他没有碗筷,看着别人一人一份吃得香,再看锅里所剩不多的饭菜,等不及别人吃过腾出碗筷,绕着帐篷找了一块小木板,用衣襟擦了土尘,到灶上领出了自己的一份饭菜。晚上睡觉,别人都带着被子他没有,只能挤在中间,穿着衣服屈着身体凑合。这一凑合,就是十几天时间,村里换了七、八个新劳力上阵,带来了黑玉英捎的碗筷被褥。刘三亮眼巴巴看着别人有来有走,自己是被点名不能更替的人。

一个月下来,刘三亮的脸黑的就像绷着一张皮,原本就驼背踊肩的身子骨更是单薄的像个木头架子。每天别说干活,连走路都摇摆不定,说话更是有气无力,直到头痛脑热发烧说胡话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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