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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不夜源-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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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呢?”局长又朝西南一指。

“那是大型变压器厂。”老电业说:“咱们的三号主变压器就是他们厂生产的。”

“啊,看来这里还是一个重要的工业基地呢。”局长踮起脚尖把身子一抬又问道:“再远点儿呢?”“那边厂子太多。”老电业也把脚踮起来,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左右晃了几下,又用手揉了揉微微肿泡的眼皮,拖着声调说:“唉,人一上了点岁数就不中用了啊,你看我啥也瞅不着,就是有点影影也摸不到个东西南北。”

听老电业这么一说,局长在他背上轻轻击了一拳嗬嗬地笑个不停:“我的老伙计,怎么这样目中无人,你不是比我小好几岁嘛,怎么在老哥哥面前卖起老来了。” 说着他抬头向天窗顶望去:“走,咱们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到那上面去瞧瞧。”看到对方有些迟疑,就连推带拉地把老电业弄到了前面,两人顺着马道登了上去。这里高达五十六米,不但是全厂之巅,也是全城的制高点,真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身临其境如置身于半个天空。这时的局长兴致勃勃,见景生情居然大声地朗诵起王之涣登鹳桥楼的诗句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究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诵完了他用手拉了一把老电业:“站在高处才有远景。”局长遗憾地叹了口气:“唉,只可惜天晚不能领略古人诗意中那黄昏落日、山河苍苍,水流入海气势滂沱的壮阔山河景象了。”

老电业似乎没有听懂局长说的什么,他只是顺势跨上了顶端,用手揉着他那松弛昏花的眼睛说:“局长,你是秀才,我是个大老粗,做个报告写个总结还要人帮忙,哪懂得你说的那些话啊?”

“我哪是秀才,这可冤枉我了。在旧社会当牛做马,你说读书还有穷人的份?还不是在参加革命后自己学点,加上组织的培养才会有今天。不过我从来不愿当大老粗,也不以当大老粗为荣。要搞工业,要学现代化技术,特别是干我们这个行道,需要秀才呀,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啊。不但要当秀才,还要当博士呢。哈哈哈哈,你呢,当大老粗可不光彩哟。再说经验代替不了先进技术,三四十年代和五六十年代差一大节子,到了七八十年代谁会想到又有多大变化呢,我看到那时候你这个老电业恐怕就吃不开了。”

“这个我承认。”老电业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便马上又出现不服气的表情。是啊,这未来之事他从来还未想过,而且也没有人向他提及。要是这些话出自别人之口,他会马上竖起两扇恶眉,睁着一对扁桃似的眼睛斥责道:“你知道啥,技术再高也不能代替我这一双手,也代替不了我几十年的经验,姜还是老的辣。可是说句老实话,他还是感到有些茫然,因为他对一些新的技术已经不太摸门儿了。他把头用力一甩看着远处没有再说什么,最后拾起一小块灰渣用力朝远处投去。



夜深了,两人都感到有些凉意,于是又一同从制高点走了下来。到了下一层屋顶,顺着豆石的油毡屋面向南走了十几步,又朝东一拐抬头往南望去。只见二三里地的地方有栋栋高高低低的厂房剪影。一个个窗口灯火通明,老远就看到一股股白色的蒸汽就如浮云般地在上空缭绕,局长一指问道:“那是啥厂子?”

“胶片厂。”老电业回答道。

“出胶片了吗?”

“黑白片到能出,可是由于技术上的问题彩色片还过不了关。”

“啊!”局长有些感慨:“彩色片还这么复杂呀?”

“可不是嘛,不但复杂,用途也广啊。国防工业,文化艺术、科技尖端都离不了它。”说话间老电业显得有些愤怒:“听说从国外进口这种彩色片要用等量的黄金换啦,所以为了争这口气,他们上上下下都在着急呀!”

“这也好,身上有点儿压力,人才知道发奋,才有志气,有了这种精神上的东西,人的智慧就会挤出来。所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看到自产的彩色胶片电影了。”局长说着用手拍了拍老电业的肩膀道:“你还记得不,依万诺维奇和彼得罗夫走的时候不是说让上帝保佑我们发电吗。他们是在蔑视我们,可是我们不要他们那个上帝照样发出电来了。”

“有啥法子。”老电业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谁叫咱们底子薄、条件差。唉,要一下子赶上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担子太重了啊!”

“重担下面出硬汉,我们不担又怎么行,还能请那个上帝吗,嗯?我早就说过,靠别人那是纸糊的墙,靠不住,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为了使我们电业有一个新的局面,跟上新的形势,所以把你们老杨送进了学校,下一次就轮到你们了。”局长说到这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培训一批既懂政治又懂业务的领导干部,我们就无法管理现代化的工业生产。这不只是个别头头学,而且要把我们整个职工的技术文化水平提上去,这是全局大事,也是全党全国人民的大事。建设社会主义不是你我一个两个人,要把整个群众带动起来,你说是不是啊?”局长说了大半夜现在才提到正题上来。见到老电业点着头他又抓紧时机问道:“那你为啥反对方林搞技术培训,还把他的职务都拆了呢?”

老电业一听感到瞠目结舌,为这事他本来就悔于当初,不但没有兑现,反而弄成一场风波,让局里也知道了。他说啥呢,只有听着。

“你不问个青红皂白,就弄什么拆职呀、处分呀、下放呀。”局长把声调提高了:“你可知道,你把政治思想工作看得太简单了。再说那副手又不是你任命的,批准权在我手上,你为啥乱抢乱夺。同志,方林搞培训方向是正确的,你不但不感谢人家帮了你的大忙,反而粗暴地阻止、干涉,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电业被局长说得有些发窘、语塞,但他还在强词夺理:“培、培训我到不反对,可是让那些娃娃上阵出了事故我负不起那个责任。”

“这个事小方请示过,记得我还派了检验人员。”局长又问道:“还有呢?”

“让张文彬搞培训我不同意,因为他有问题。”

“啥问题?”

“五七年反右划不清界限,五八年攻击大跃进当白旗拔了,五九年又殴打专家受到处分。”老电业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不能让这样的人借着合法身份放毒。”

局长有些气愤了:“你呀你呀,都什么时候了,过去我们的生产一直上不去,我们的国家上不去,这是为什么,你那脑瓜子还不开壳?人家提那么多合理化建议,为国家节约了那么多资金,却是在放毒。这么说人家说我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就该把我打倒,结果怎样呢?这几年的实际情况你还没有学乖点,脑瓜子还是一块木头,也不调查研究,仔细思索就主观意断下结论,那是违反客观规律的,再说科学技术是没有阶级性的。前几年中央召开七千人大会发了一些文件你就没有学过?张文彬的问题希望你们要进一步的查正,不能随意把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判处死刑。古人说”已所不为,勿施于人“,将心比心嘛。”局长进一步语重心长地阐明他的观点: “我建议你要改变领导作风,把注意力转移到生产上来,还要学点如何利用人材。要认识那些少说话多干事的人,象小方张文彬他们我认为都帮了你的大忙,不应该排斥打击他们,应该当成你的左膀右臂,文臣武将,你的工作才能扎扎实实地抓起来。”

话就此结束了,他们两人都顺楼梯弯弯曲曲地走下来。当他们来到最底层走出厂房时,只见前面有两个人影朝他们走来,渐渐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方林和金相检验员小陈子。方林紧跑几步来到了局长的面前说:“老政委我们找你来了。”

“来得正好小方,我还有事要找你呢。”局长停住脚步在路灯边上的一个混凝土墩子上坐下来说:“是不是把你们的培训情况给我说说?”

方林也找了一块砖坐在局长旁边说:“我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小陈你把化验单和试验报告数据给局长看看。”到把老电业凉到一边去了。

“好。”小陈子从书夹子里面拿出一打子考核表和试验单递了过去。局长拿出老花镜戴上,然后接过来看着:“啊,这是外观检查;这是金相分析;这是”X“光和”嘎码“射线探伤;这是强度试验;这是水压记录;这是高压蒸汽实际应用后的检查试验报告。”局长一张一张地仔细翻阅,最后说出了一串好好好才拿出了几本高压焊工合格证问道:“这些试验单和合格证都盖上了印章说明质量合格,按要求可以让他们大胆去干嘛!”说着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老电业:“伙计你说呢?咱们不能单凭印象而不相信科学试验,也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一切都要前进嘛,嗯?”

随着局长的话音另外两对目光也投射过来,老电业有些不悦,他把方林的行动一是视为目中无人,有意冷落他;二是后法制人,当着局长的面告他的状,使他下不了台阶。可是局长就在面前,他又能说些啥呢?只有用手捎着自己的头皮,尴尬地说:“我有啥说的,你局长拍了板我当然执行罗,要不我又没有组织原则了。”

“好!”局长站起来把手一挥:“就这样,工程不能再往后拖了。小方,你是抓工程的副主任,要尽起你的职责来,赶快组织力量把焊接和吊装这两个关键工作抓起来。”

第三十一章 跟踪


工程再度忙火起来到觉得时间过得快了。金风一吹,满目落叶,接着一场场秋雨就引来了一阵阵凉意,寒露一过又下起了阵阵严霜来,转眼之间又到初冬了。这一天是星期六,由于次日是休息日,工地人员骤然减少了四分之三。加之工地又缺乏文娱活动,就使得整个工地都显得冷冷清清没有一点活力。黄昏,晚霞在狼牙山顶上慢慢消失了。下弦之末,星高月远,夜幕就如一口倒扣的大铁锅,把整个平原盖得严严实实。

周老顺由于在加工场值班没有回家,他已经调到这里八九个月了,经过一场灾难,他脸上皱折增多,两鬓显得更白,沉重的黑锅背在背上,使他的腰更弯了。痛苦和郁闷也使他心里产生了一种不服气的劲头,一股强烈的反抗精神又促使他要把真正的盗劫者挖掘出来。加工场的工棚就搭在材料库的对面,相互距离大概只有一箭之地,那边的木材垛,那边的钢材堆都能清晰地见着。他躬着腰一面帮助清扫场地,眼睛却总是瞄着对过库区的动静。但是常常使他失望,在那一百五十瓦灯光下,除了三克经常拿着一打子帐本和曹明仲一起,从木栅大门进进出出之外,既看不到一个外人,也没有发现一匹牲口,一辆大车。整个库区是一片寂静,就如一头笨拙的肥猪沉沉地睡去了。老顺的心象有一只手在揪着,几个月来他一直在观察、注视,特别是最近工程一忙,运动一松,人们对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忘掉了的时候他到更上劲了。可是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就如刻舟求剑一样,没有收到一点效果。这个憨厚老实的人啊,平时连蚂蚁都不愿践踏一只,别人为啥要整他呢?大概就是由于他太老实忠厚了,马瘦被人骑,人弱受人欺嘛。可是现实的一切教育了他,脑瓜再不能象块木头了。虽然不能象刘三克那样脑子转三千转,起马想方设法也得骨碌它五百下才行,因此,他慢慢地学着动起脑筋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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