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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慈禧全传-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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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翥自然嘉纳其言,传话下去,第二天早堂问案。

第一部分柳堂死谏第56节冒名顶替(1 )

第二天曙色初透,公堂便已伺候好了,马翥也是半夜里就被唤醒,漱洗饱餐,然后换上公服坐等。到钟打六下,刑房张书办到签押房窗外禀报:“请大老爷升堂。”

由上房过二厅、到大堂,在暖阁中升了座,只见正前方一块灰NFEA8NFEA8的天,正飘着毛毛细雨,还有风,吹得公案上一盏红色牛角罩的烛台,光晕摇曳,连文牍都不甚看得清楚。此外的光亮,便只有正檐前两盏用三脚竹架支着,“镇平县正堂马”的字样犹新的大灯笼,照出站班的皂隶,肃然无声地分列两旁,手里不是拿着竹板,便是刑具。

“都伺候好了!”张书办在马翥身边关照,同时将个红布面的卷宗一揭。

于是马翥用朱笔在名单上一点,口中吩咐:“带胡体安!”

值堂的皂隶大声应着:“喳!”接着到檐前宣示:“奉堂谕,带胡体安。”

刘学太已经在西角门外等候了半天,这时便拍着王树汶的肩膀,安慰子侄似的说:“不要怕,不要怕!一切有我。县大老爷是书呆子,最好说话,你答供得干净俐落,他一定高兴。”

王树汶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点着头说:“我知道。”

“好,上去吧!”

于是铁索锒铛,就像变把戏牵出一头猴子似的,将王树汶牵到堂上跪倒。为了要做出强盗的气派,他依照刘学太的教导,昂起了头,极力装成满不在乎的神态。

“禀报大老爷,”刘学太屈一膝大声说道:“奉堂谕,带到盗犯胡体安一名。”

马翥向下望去,影绰绰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不免惊奇,但以毛师爷的先入之言,并未想到这个孩子不像强盗,只感叹着人心不古,这样的年轻人,居然也会行劫。

端详了一会,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胡体安。”

听他这样回答,刘学太和值堂的张书办都松了口气,即令王树汶不致临时变卦,却怕他惊慌失措,无意间露出真相,现在听他语气平静从容,自是极大的安慰。

“你今年多大?”

“今年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马翥摇摇头,“倒看不出。”

“小的生日小,腊月二十五日。”

马翥没有理他的话,看着案卷问道:“光州赵家的抢案,是不是你做的?”

“是的。”

“你好大胆!”马翥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不知道,抢劫是什么罪名?”

“大老爷开恩。”王树汶磕了个头说,“小的实在叫没法。这几年河南大旱,没有得吃的,小的上有七十多岁的老爹要奉养……”

“慢点!”马翥捉住漏洞,急忙问道,“你今年才二十一岁,倒有个七十多岁的父亲,这话怎么说?”

漏洞捉得太快了些,如说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娘,便难辩解,七十多岁的父亲却无足为奇,王树汶原就能说会道,加以县大老爷果然如刘学太所说的“好说话”,心里不太畏惧,更能从容圆谎:“小的是小的父亲的老来子。”

“你娘多大?”

“我娘今年整五十。”

“那还罢了。”马翥停了一下,接上原来的话头,“虽说饥寒起盗心,到底不可恕,你年纪轻轻,什么事不可以做,为什么要做强盗?”

“小的原在前任大老爷手里补上了一个名字,有名无粮,是空的。”王树汶又说,“小的不敢在本地作案。请大老爷开恩。”

“你作案自然不止一个人,同伙呢?是哪些人,从实招来。”

“一共五个人。”王树汶随意报了四个名字,连他自己是五个。

“这四个人住在哪里?”

“小的不知道。”

“胡说!”马翥拍着桌子呵斥,“你们同伙作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大老爷,不是小的敢欺大老爷,实在因为这四个人,都是无家无业的混混,平时不是住在土地庙,就是在人家屋檐下蹲一夜。等小的被抓住,那四个人想来是听见风声,逃得干干净净了。”

听这话,似乎有理,马翥便喊:“张书办!”

“有!”张书办在公案旁边打了个扦,站起身来等候问话。

“这个强盗同案的还有四名犯人,要抓到才是。”

“是!”张书办先答应这一声,顾住了马翥的官威,然后才踏上两步,低声说道,“回大老爷的话,这是另外一案,与本案无关,书办的意思,不必多事。”

“这就不对了!同是一案,怎么说是另外一案?”

“大老爷明鉴,本县办的不是盗案,光州出的案子,没有报到本县,与本县无干。”

“那么,你说,我们办的这件案子,叫什么名堂?”

“本县只不过奉上台公事,指名逮捕胡体安,抓到胡体安,公事就可以交代了。”

第一部分柳堂死谏第57节冒名顶替(2 )

“啊,啊!”马翥恍然大悟。这案情上是有些分别,光州出的抢案,并未向镇平县来报,实在不必越俎代庖去细问,上面叫抓胡体安,抓住胡体安往上送就是。不过,他又有疑问:“胡体安已供了这四个人,上面不是要着落在本县逮捕归案吗?”

这一下,张书办就不能再明说了,凑上去附着马翥的耳朵说道:“大老爷,供词好改的,这四个人居无定处,不在本县,就与本县无干。”

“对!”马翥用极低的声音问,“怎么改法?”

“改为胡体安亲供:路经某处,纠合不知名无赖四人,伙同行劫。”

“行吗?”马翥怀疑,“好像太滑头了。”

“这种事很多,俗语说的‘见财起意’,就是这个样。河南这几年大旱,饥寒起盗心,不相识的连手‘打杆子’的案子,书办那里总有几十件。”

“好,好!依你。”马翥便不再多问了,摆一摆手说,“先押下去。回头再问。”

王树汶被押了下去,仍旧在班房里坐,也仍旧由刘学太陪着,叫小徒弟到衙门前面照墙下的小吃摊上弄来一大碗牛肉泡馍供他点饥。双手铐着,不便持箸,又替他开掉了手铐。

吃到一半,张书办走了来,将刘学太唤出去,嘱咐了几句,他便回进来对王树汶说:“兄弟,还要过一堂,画供。那四个人,你只说是路上遇见的,谈起来都是衣食不周,饥寒交迫,没奈何结伙去抢人家。不知道人家的姓名,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这一来,罪名就会轻得多。”

听说“罪名会轻得多”,王树汶自然乐从。于是等他画了供,打叠文卷,备文呈送南阳府。南阳府的刑幕跟毛师爷是拜把兄弟,自然照转不误。到了臬司衙门,却没有这样顺利了。臬幕是刑名老手,灯下细阅全卷,疑义甚多,一条一条都用笺纸签注了,预备陈明“东翁”加以痛驳。

这是公事公办的做法,私底下却另有一套。天下幕友,浙江绍兴人居多,通称“绍兴师爷”,尤其是刑名,精于律例以外,并有师承秘传的心法,一案入手,先定宗旨,要救什么人?所以纪晓岚戏称此辈为“四救先生”,四救中最重要的一救是:“救生不救死”。说起来是体上天好生之德,多积阴功为儿孙造福。其实,“救死”则无非昭雪冤抑,虽可扬名,不见得有实惠,救生则犯人家属,必然尽力所及,花钱买命。如果遇到富家子杀人的命案,若能设法开脱,那就予取予求,吃着不尽了。

当然,这非上下联手不可。因此,幕友贵乎广通声气,自成系统,不然有天大的本事亦行不通。也因此,学幕贵乎师承,先从州县着手,有了基础,然后再投“宪幕”,学刑名的便拜臬司衙门的刑名老夫子为师。这样经过一两年,出而应聘,则从州县到省,整个办案程序,无不了然,叫做“能得其全”。同时,老师既在“宪幕”,当然处处照应,事无NFDE0 格,州县必定争相礼聘。而学生报答老师的,则是提取束修的几分之一,按月孝敬。臬司衙门的刑名师爷和藩司衙门的钱谷师爷,如果能在某一省待上三五年,羽翼满布,坐享其成,可致巨富。

河南臬署的这个张师爷,却是应聘未久,正在“打天下”,遇见这件案子,当然不肯轻易放过。同时,心里也很恼镇平县的毛师爷,这样一件破绽百出的盗劫重案,竟因自恃与府幕是拜把兄弟,可以顺利过关,便不将宪幕放在眼里,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岂不可恨?

然而,这些毛病倘或一一签出,直陈“东翁”,以后要自我转圜就很难,也就没有戏好唱了。如果托出人来向毛某示意,则又为人所轻,而且也知道姓毛的手段厉害,怕为他捏住索贿的把柄,反受挟制。必得想个表面不着痕迹,暗中能教姓毛的晓得厉害的办法,才能让他自己来登门求教。

这个办法不难想。张师爷亲笔拟了一道公文,提醒南阳府注意限期。刑名有“审限”,凡是各省盗劫案件,自破案到结案,限期四个月,州县限两个月解直隶州或府;直隶州或府限二十天解臬司衙门;臬司衙门限二十天解督抚;督抚限二十天咨题刑部,违限参处。这些规定虽载明在‘刑部则例’中,但早成具文,误了限期,随意找个理由,声明一笔就可以了。如今臬司衙门忽然重申审限,足见重视,也等于警告南阳府和镇平县,这件案子决不会如府县所呈报的那样,循例照转,而在臬司那里,将会重新开审,追根问底。

这一下,毛师爷才知道臬幕张师爷不是好惹的人物,一面赶紧派刘学太用骡车将王树汶解到府里,一面托人向张师爷关照:“多多包涵。”

受托的是毛师爷的小同乡,跟张师爷也是熟人的一个候补知县。结果碰了个软钉子,张师爷表示要等人犯解到,臬司审过再说,能帮忙一定帮忙,帮不上忙,也就无法。

这话说如不说。中间人传到毛师爷那里,才知道空口说白话,无济于事,便老老实实再托中间人去探询,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能帮忙包涵?

张师爷只提出一个条件,要毛师爷拜他的门。论资格年龄,彼此相仿,对毛师爷来说,这个条件未免委屈。但从利害上来打算,能结成这重关系,不但眼前的困境可解,以后还有许多照应,也未始不是好事。因此,他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经过中间人的安排,毛师爷专程上省,借了朋友家行拜师大典。在红毡条上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过三个头,献上大红全帖及一封贽敬,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

张师爷为了打天下,恩威并用。毛师爷给他磕头,他高坐堂皇,受之不辞,那封贽敬却是“璧谢”。不但不收贽敬,还赠了学生一份重礼,是关外带来的一件大毛皮统子和一枝老山人参。那件盗案,当然也顺利过关,由署理臬司麟椿,申详抚院,咨题刑部。

第一部分柳堂死谏第58节临刑鸣冤(1 )

原拟的罪是“斩监候”,秋审处的总办赵舒翘认为罪重拟轻,根据律例改定为“斩立决”。用“钉封文书”发回河南,委了个刚刚到省的大挑知县陆惺监斩。

于是一大早将王树汶提堂,验明正身,王树汶还不知道自己要绑赴市曹,只当复审,依然报明自己的姓名是胡体安。等到上绑,才知不妙,想喊冤枉时,“麻核桃”已塞到嘴里,开不得口了。

就这样押上骡车,鸣锣喝道,前往闹市处斩。车过城隍庙,拉车的骡子不知怎么受了惊,突然不由正道,斜穿横出,直奔城隍庙,一时秩序大乱。陆惺也停了轿,等候骡车,而那头骡子,怎么样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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