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第7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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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上海县和上海道台衙门何尝不想整治这些西洋人,可又该拿什么弹压啊?大人”
说起这个,王启年的脸都快皱成老丝瓜了,“……黄浦江里整天都有他们的兵舰在巡航,天上还有洋人的狮鹫骑兵在转悠,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知晓。租界也修得跟碉堡似的,里面驻扎了足足两三千兵马。在外头转悠的西洋人水手和商贩,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稍有嫌隙冲突,就拔枪一通乱扫,打起来马上就是上万的亡命之徒。就连那些站街卖肉的西洋婊子,在裙子底下也都插着匕首和短火枪
而上海县和上海道台衙门,加起来也只有二百来个衙役,光是弹压地方都够呛至于当地绿营……大人,您也知道的,当今这江南地方的绿营兵是个什么模样——别说能不能打仗了,就连花名册上的人是死是活,到底还有几成真的在营里,也从来都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诶?朝廷为了防备洋夷,不是在江浙等地修筑了不少炮台,并且整顿过沿海军备么?”
费立国大学士登时奇道,“……今年春天才刚刚验收过,还在邸报上宣称东南海防固若金汤呢”
“……大人,这朝廷邸报上说的事情,又有几件是能当真的呢?”
王启年苦笑道,“……别的地方,在下没有亲眼见过,也不好在大人您面前随便乱说。可就在上海南边的金山卫,上海官府在去年秋天申报要造三个炮台,朝廷也批下来了工程款子。
结果等到今年春天,兵部和工部派人过来验收,道台大人先是带人走大路来到一座炮台下边看了看,然后返回来;第二天又找了条小路再次来到这座炮台,严肃声称这就是另一座炮台。第三天改为乘船走水路来到同一处炮台,又对验收官员宣布这是第三座炮台……像这样‘固若金汤’的海防,能顶什么用啊”
听得这番令人难以置信的稀奇事,费立国大学士顿时不由得身躯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并非不清楚,这年头的大金朝廷早已是吏治败坏、军备废弛,北方江淮一线邻近草原胡虏,又要戒备藩镇强兵,情况还稍微好一点,东南各地由于多年战事稀少,上下耽于安乐,情况尤为严重。
但费立国毕竟久在京中,又已经权柄日削,门庭冷落,对外头的隐秘消息不甚灵通,故而万万没有想到,上海那边的军备防务已经败坏到了这等地步租界西洋人的军力,又膨胀到了那般田地
……而当今这位皇上,在他那位“好兄弟”庆王的蛊惑之下,却还自信满满地要对丝毫不了解实情的上海租界动手,并且还是让一群根本无法控制的邪教暴民去打前锋,企图坐收渔人之利……以费立国大学士的经验来看,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这事儿都实在是不靠谱到了极点……
虽然费立国自认为并非毫无责任感的尸位素餐之辈,但是,面对着那位素来刚愎自用,性情冲动,又正在兴头上的皇帝陛下,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谏言能够起到什么效果,弄不好还会更让皇帝厌憎。
而且,面对着这样一副分崩离析、人心溃散、全局败坏的烂摊子,以及这样一位刻薄寡恩、任人唯亲、猜忌旧臣的新皇帝,年过六旬的费立国,其实早已是心神俱疲,不愿意再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说实在的,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功名利禄也都享受得够多了,他真是不愿意再臭着一张老脸,做什么铁骨铮铮的直臣,到威势日盛的皇帝面前去触霉头自讨没趣了。
更何况,一个王朝的衰退倾覆,绝不是像戏文说得里那样,只要几个忠臣义士就能轻易挽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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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当朝一品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这位年过六十、德高望重、阅历丰富的三朝老臣眼中,当今这位有着“英武果决”之美誉的康德皇帝,其实是非常之不合格的。
自古以来,政治都是一门内涵无比丰富的大学问,任何人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没有长期的实践和磨练,以及天赋的悟性和灵巧,都是绝对不行的。
而在这样一个天下分崩离析的动乱时代,驾御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的衰朽帝国,更需要超凡脱俗的技巧和手腕,以及顽强果决的心志与毅力——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一位坚毅老练的铁腕强人。
很遗憾的是,作为这个衰朽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的资历、经验和秉性均显不足。
他是在朝廷南迁之后出生的,没有经历过中原沦陷之时,那段最为黑暗动乱的岁月。又受限于皇族不得离京四十里的规矩,虽然生活在民间,却也只见过这方圆不足百里的小小天地。
三年前仓促登基之时,完颜德昭只有十五岁,由于事发突然,他既没有接受过皇储的专门教育,也没有做官的经验,更没有一个类似太子东宫的亲信政治集团。先帝在垂死之际,甚至没来得及指定辅政大臣……对于这样一个阅历浅薄的年轻人来说,突然间把他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担上这么沉重的担子,面对这么错综复杂的局面,会露出些不知所措的窘状,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权力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拥有它的人绝然不肯舍弃,并想方设法去巩固它、扩大它——尽管对于军政大事茫然不知所措,但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康德皇帝还是用血洗内务府的怪招,得以成功揽权立威,一时勉强稳住了内外局势,渡过了称帝之初的危险期。
但这一次运气不错的成功,也在无形之中增长了这位年轻皇帝的赌徒性格,让他越来越喜欢进行轰轰烈烈的破罐子破摔,而不是踏踏实实地见招拆招……
可是,这治大国如烹小鲜,头一条最要紧的就是务求稳妥。一次赌赢了或许还有可能,想要连续几次全都赌赢可就比较难了,若是想要一辈子不停地赌赢……你当自己是赌神转世吗?
看看当今皇上在登基这三年来,对内对外都干了些什么事啊
先是集中军权——乱世之中,军权最重,兵强马壮者方可为天子,因此这件事情原本并不算错。而且根据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旧例,在不少关键位置上,新皇帝也确实是应该换上自己的贴心人。
可问题是康德皇帝根基太浅,上台之前毫无准备,夹囊里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亲信将才,对一干居功自傲的老臣宿将,那是既不放心也没交情。于是到最后只好任人唯亲,让外行皇亲掌大权,内行宿将靠边站,起用了一批少壮派的皇室成员,来管理还在朝廷辖下的各路兵马。
可惜,这几位公子哥都不是当将官的料儿。其中有一位管江北禁军的皇亲,乃是个“戏疯子”,对戏曲入迷到了分不清现实的程度,在掌军之后,更是将演兵场变做戏台子,终日演练着所谓的上古战阵,自信能练就“虎狼之师”,却把花大价钱买来的洋枪洋炮锁进仓库里生锈。
而其余几位皇族将领,也是只知道贪污受贿,贩卖军职、侵吞公款,却从不知收揽军心、抚慰士卒……正所谓用对一个人鼓舞一大片,用错一个人打击一大片。康德皇帝这般任人唯亲,让朝中武臣尽皆愤慨心寒。而原本就颇为败坏的各路官军,就更是军心涣散,不堪一击了。
然后是收拢财权——为了削弱地方,加强中央,皇帝强行废止了南迁以来,各地划界自治,财政大体自收自支的传统,硬性要求赋税一律上缴中央,统一调拨分配,企图加强对各地封疆大吏的控制。
结果中央集权的效果还没看到,在多了一重反复转运的靡费之后,每年的开销却暴增三成,搞得朝廷理财愈发困难,还让中央与地方之间愈发互相猜忌,维系国家的最后一点纽带岌岌可危。
最后,还有更令天下士绅寒心的重用阉人……这段足以遗臭万年,让后人世代嘲讽唾骂的黑历史,亲身经历其间的费立国大学士,甚至已经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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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这回在上海盘桓三月,不知可有置办什么产业?”
默默地静思沉吟了片刻之后,费立国大学士突然对王启年开口问道。
“……这个……在下并无在上海安家的打算,只是买了一间独门独院的临街小宅子,权且充作寓所。临行之前本想卖掉,但急切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只好暂时先租出去收房钱……”
王启年不明所以,便一五一十地答道,“……莫非大人有什么用处?小的自当双手奉上……”
“……那就赶紧卖了,要不然就卖不出价钱了。”费立国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泄露出来朝廷的军情机密,“……最多不过一两个月,皇上就要对租界动手”
——这个末世朝廷,从来都没有什么保密意识,在朝廷政令从正规渠道公布出来之前的几天甚至几个月,各类小道消息往往就已经被传得满天飞,所以费立国根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更何况,他还有一点自己的私心作祟。
“……这江南京畿的时局,眼看着就要乱了,若是没有一点兵马傍身,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他摸着自己的胡子,对满脸惊愕的王启年如此说道,“……老夫在苏州家乡也算是大族,几十年下来多少还有一点人情人脉,听说你家原先也是武将出身,不知贤侄可有兴趣到苏州为官,担当团练总办一职?”
第九章、智者只谋己身(下)
次日午后,当王启年急匆匆地离开费家府邸,前往上海赶着卖房子之后不久。当朝一品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这位年过六十、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府上,又迎来了另一位访客。
“……完颜中堂大人……您这是……”
看到位高权重的军机处领班大臣完颜弥繁,居然脱下了官服,穿着一件寻常黑缎马褂来拜访自己这个老朋友,费立国大学士一时间很是惊讶。
“……莫要再叫老夫什么中堂了,老夫如今已经辞官,只是想在离京之前,最后看一看老同僚罢了。”
完颜弥繁捧着茶杯,慢道,在神色语调之中,居然并没有太多的惆怅和寂寥,反而是充斥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现在好了,我也可以回家抱孙子了……”
“……那您身上这个军机处领班大臣的差事……”
“……还能怎样?自然是让皇上的那位好弟弟,庆亲王殿下来接手了!嘿!十七岁的军机处领班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首相!还真是史无前例了!”
完颜弥繁多少有些气哼哼地说道,“……反正现在是他们这帮年轻人的天下,咱们这些老糊涂自然只能退避让位——今天早上,老夫又去劝谏了皇上一次,希望他能够收回成命,不要再滑天下之大稽,让朝廷去和魔教搅合,在京畿之地胡来,届时铁定会惹出没法收拾的大乱子……结果惹得皇上雷霆大怒,而老夫的口气又稍微冲了一点,就被皇上请我回家去颐养天年了”
费立国大学士听了,却没有随口附和,而是沉吟半响,便弹指敲了敲桌上的棋盘。
“……大人,既然您这是来辞行的,那么有些心里话,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请讲无妨。”完颜弥繁赶紧摆手示意。
“……假如把这朝廷国势比作一盘棋的话,那么在过去这二十余年里,我朝虽然屡遭重创,丢城失地,甚至故都失陷、龙脉断绝,但好歹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辗转挪腾之下,形势仍可维持,总算是一盘残局。
然而,经过这二十多年每况愈下的穷折腾之后,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