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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喻世明言-第17章

小说: 喻世明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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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伯桃曰:“我自离积石山,至弟家中,一见如故。知弟胸次不见,以此劝弟求进。不幸风雨所阻,此吾天命当尽。若使弟亦亡于此,乃吾之罪也。”言讫,欲跳前溪觅死。角哀抱住痛哭,将衣拥护,再扶至桑中。伯桃把衣服推开。角哀再欲上前劝解时,但见伯桃神色己变,四肢撅冷,一不能言,以手挥令去。角哀寻思:“我若久恋,亦冻死矣,死后准葬吾兄?”乃于雪中再拜伯桃而哭曰:“不肖弟此去,望兄阴力相助。但得微名,必当厚葬。”伯桃点头半答,角哀取了衣粮,带泣而去。伯桃死于桑中。后人有诗赞云:

  寒来雪一尺,人去途千里。

  长途苦雪寒,何况囊无米?

  并粮一人生,同行两人死;

  两死诚何益?一生尚有恃。

  贤哉左伯桃!陨命成人美。

  角哀捱着寒冷,半饥半饱,来到楚国,于旅郧中歇定。次日入城,问人曰:“楚君招贤,何由而进?”人曰:“宫门外设一宾馆,令上大夫裴仲接纳天下之士。”角哀径投宾馆前来,正值上大夫下车。角哀乃向前而揖,裴仲见角哀衣虽蓝缕,器宇不见,慌忙答礼,问曰:“贤士何来?”角哀曰:“小生姓羊,双名角哀,雍州人也。闻上国招贤,特来归投。”裴仲邀人宾馆,具酒食以进,宿于馆中。次日,裴仲到馆中探望,将胸中疑义盘问角哀,试他学问如何。角哀百问百答,谈论如流。裴仲大喜,入奏元王,王即时召见,问富国强兵之道。角哀首陈十策,旨切当世之急务。元王大喜!设御宴以持之,拜为中大夫,赐黄金百两,彩段百匹。角哀再拜流涕,元王大惊而问曰:“卿痛哭者何也?”角哀将左伯桃脱衣并粮之事,一一奏知。元王闻其言,为之感伤。诸大臣旨为痛惜。元王曰:“卿欲如何?”角哀曰:“臣乞告假,到彼处安葬伯桃己毕,却回来事大王。”元王遂赠己死伯桃为中大夫,厚赐葬资,仍差人蹋随角哀车骑同去。

  角哀辞了元王,径奔粱山地面,寻旧日枯桑之处。果见伯桃死尸尚在,颜貌如生前一般。角哀乃再拜而哭,呼左右唤集乡中父老,卜地于浦塘之原:前临大溪,后靠高崖,左右诸峰齐抱,风水甚好。遂以香汤林浴伯桃之尸,穿戴大夫衣冠;置内棺外椁,安葬起坟;四周筑墙栽树;离坟一十步建享堂;塑伯桃仪容;立华表,柱上建牌额;墙侧盖瓦屋,令人看守。造毕,设祭于享堂,哭泣甚切。乡老从人,无不下泪。祭罢,各自散去。角哀是夜明灯燃烛而坐,感叹不己。忽然一阵阴风飒飒,烛灭复明。角哀视之,见一人于灯影中,或进或退,隐隐有哭声。角哀叱曰:“何人也?辄敢夤夜而人!”其人不言。角哀起而视之,乃伯桃也。角哀大惊问曰:“兄阴灵不远,今来见弟,必有事故。”相桃曰:“感贤弟记忆,初登仕路,奏请葬吾,更赠重爵,并棺椁衣衾之美,凡事十全。但坟地与荆轲墓相连近,此人在世时,为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渐离以其尸葬于此处。神极威猛。每夜仗剑来骂吾曰:‘汝是冻死饿杀之人,安敢建坟居吾上肩,夺吾风水?若不迁移他处,吾发墓取尸,掷之野外!’有此危难,特告贤弟。望改葬于他处,以免此祸。”角哀再欲问之,风起忽然不见。角哀在享堂中,一梦一觉,尽记其事。

  天明,再唤乡老,问:“此处有坟相近否?”乡老曰:“松阴中有荆轲墓,墓前有庙。”角哀曰:“此人昔刺秦王,不中被杀,缘何有坟于此?”乡老曰:“高渐离乃此间人,知荆轲被害,弃尸野外,乃盗其尸,葬于此地。每每显灵。士人建庙于此,四时享祭,以求福利。”角哀闻言,透信梦中之事。引从者径奔荆轲庙,指其神而骂曰:“汝乃燕邦一匹夫,受燕太子毒养,名姬重宝,尽汝受用。不思良策以副重托,人秦行事,丧身误国。却来此处惊惑乡民,而求祭把!吾兄左伯桃,当代名懦,仁义廉洁之士,汝安敢逼之?再如此,吾当毁其庙,而发其冢,永绝汝之根本!”骂讫,却来伯桃墓前祝曰:“如荆轲今夜再来,兄当报我。”归到享堂,是夜秉烛以持。果见伯桃哽咽而来,告曰:“感贤弟如此,亲荆轲从人极多,旨土人所献。贤弟可柬草为人,以彩为衣,手执器械,焚于墓前。吾得其助,使荆轲不能侵害。”言罢不见。角哀连夜使人束草为人,以彩为衣,各执刀枪器械,建数十于墓侧,以火焚之。祝曰:“如其无事,亦望回报。”

  归到享堂,是夜闻风雨之声,如人战敌。角哀出户观之,见伯桃奔走而来,言曰:“弟所焚之人,不得其用。荆轲又有高渐离相助,不久吾尸必出墓矣。望贤弟早与迁移他处殡葬,兔受此祸。”角哀曰:“此人安敢如此欺凌吾兄!弟当力助以战之。伯桃曰:“弟,阳人也,我皆阴鬼:阳人虽有勇烈,尘世相隔,焉能战阴鬼也?虽茎草之人,但能助喊,不能退此强魂。”角哀曰:“兄且去,弟来日自有区处。次日,角哀再到荆轲庙中大骂,打毁神像。方欲取火焚庙,只见乡老数人,再四哀求曰:“此乃一村香火,若触犯之,恐赂祸于百姓。”须舆之间,土人聚集,都来求告。角哀拗他不过,只得罢久回到享堂,修一道表章,上谢楚王,言:“昔日伯并粮与臣,因此得活,以遇圣主。重蒙厚爵,乎生足矣,容臣后世尽心图报。”词意甚切。表付从人,然后到伯桃墓侧,大哭一场。与从者曰:“吾兄被荆轲强魂所逼,去往无门,吾所不忍。欲焚庙掘坟,又恐拂土人之意。宁死为泉下之鬼,力助吾兄,战此强魂。汝等可将吾尸葬于此墓上右,生死共处,以报吾兄并粮之义。回奏楚君,万乞听纳臣言,永保山河社稷。”言讫,掣取佩剑,自则而死。从者急救不及,速具衣棺殡殓,理于伯桃墓侧。

  是夜二更,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喊杀之声,闻数十里。清晓视之,荆轲墓上,震烈如发,白骨散于墓前。墓边松相,和根拔起。庙中忽然起火,烧做自地。乡老大惊,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展拜。从者回楚国,将此事上奏元王。元王感其义重,差官往墓前建庙,加封上大夫,赦赐庙额曰“忠义之词”,就立碑以记其事,至今香火不断。荆轲之灵,自此绝矣。土人四时祭把,所祷甚灵。有古诗云: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

  古来仁义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间。二士庙前秋日净,英魂常伴月光寒。

第八卷  吴保安弃家赎友

  古人结交惟结心,今人结交惟结面。结心可以同死生,结面那堪共贫贱?九衢鞍马曰纷纭,追攀送谒无晨昏。座中慷慨出妻子,酒边拜舞犹弟兄。一关微利己交恶,况复太难肯相亲?君不见,当年羊、左称死友,至今史传高其人。

  这篇词名为《结交行》,是叹末世人心险薄,结交最难。平时酒杯往来,如兄若弟;一遇虱大的事,才有些利害相关,便尔我不相顾了。真个是:酒肉弟兄干个有,落难之中无一人。还有朝兄弟,暮仇敌,才放下酒杯,出门便弯弓相向的。所以陶渊明欲息交,越叔夜欲绝交,刘孝标又做下《广绝交论》,都是感慨世情,故为忿激之谭耳。如今我说的两个朋友,却是从无一面的。只因一点意气上相许,后来患难之中,死生相救,这才算做心交至友。正是:“说来贡禹冠尘动,道破荆卿剑气寒。”

  话说大唐开元年间,宰相代国公郭震,字元振,河北武阳人氏。有侄儿郭仲翔,才兼文武,一生豪侠尚气,不拘绳墨,因此没人举荐。他父亲见他年长无成,写了一封书,教他到京参见伯父,求个出身之地。元振谓曰:“大丈夫不能掇巍科,登上第,致身青云;亦当如班超,傅介子,立功异域,以博富贾。若但借门第为阶梯,所就岂能远大乎?”仲翔唯唯。适边报到京:南中洞蛮作乱。原来武则天娘娘革命之曰,要买嘱人心归顺,只这九溪十人洞蛮夷,每年一小搞赏,一年一大搞赏。到玄宗皇帝登极,把这犒赏常规都裁革了。为此群蛮一时造反,侵扰州县。朝廷差李蒙为姚州都督,调兵进讨。李蒙领了圣旨,临行之际,特往相府辞别,因而请教。郭元振曰:“昔诸葛武侯七擒孟获,但服其心,不服其力。将军宣以慎重行之,必当制胜。舍侄郭仲翔,颇有才干,今道与将军同行。候破贼立功,庶可附骥尾以成名耳。”即呼仲翔出,与李蒙相见。李蒙见仲翔一表非俗;又且当朝宰相之侄,亲口嘱托,怎敢推委。即署仲翔为行军判官之职。

  仲翔别了伯父,蹋随李蒙起程。行至剑南地方,有同乡一人,姓吴,名保安,字永固,见任东川遂州方义尉。虽与仲翔从未识面,然素知其为人,义气深重,肯扶持济拔人的。乃修书一封,特道人驰送于仲翔。仲翔拆书读之,书曰:

  吴保安不肖,幸与足下生同乡里,虽缺展拜,而慕仲有日。以足下大才,辅李将军以乎小寇,成功在旦夕耳。保安力学多年,仅官一尉;僻在剑外,乡关梦绝。况此官己满,后任难期,恐厄选营之格限也。稳闻足下,分忧急难,有古人风。今大军征进,正在用人之际。倘垂念乡曲,录及细微,使保安得执鞭从事,树尺寸于幕府,足下丘山之恩,敢忘街结?

  仲翔玩其书意,叹曰:“此人与我素昧乎生,而骤以缓急相委,乃深知我者。大丈夫遇知己而不能与之出力,宁不负傀乎?”遂向李蒙夸奖吴保安之才,乞征来军中效用。李都督听了,便行下文帖到遂州去,要取方义尉吴保安为管记。

  才打发差人起身,探马报:蛮贼猖獗,逼近内地。李都督传令:星夜趱行。来到姚州,正遇着蛮兵抢掳财物,不做准备,被大军一掩,都四散乱窜,不成队伍,杀得他大败全输。李都督恃勇,招引大军,乘势追逐五十里。天晚下寨,郭仲翔谏曰:“蛮人贪诈无比,今兵败远遁,将军之威己立矣!宣班师回州,道人宣播威德,招使内附;不可深入其地,恐堕诈谋之中。”李蒙大喝曰:“群蛮今己丧胆,不乘此机扫清溪洞,更持何时?汝勿多言,看我破贼!

  次日,拔寨都起。行了数日,直到乌蛮界上。只见万山叠翠,草木蒙茸,正不知那一条是去路。李蒙心中大疑,传令:“暂退乎衍处屯扎。”一面寻觅土人,访问路径。忽然山谷之中,金鼓之声四起,蛮兵弥山遍野而来。洞主姓蒙名细奴逻,手执木弓药矢,百发百中。驱率各洞蛮酋穿林渡岭,分明似鸟飞兽奔,全不费力。唐兵陷于伏中,又且路生力倦,如何抵敌?李都督虽然晓勇,亲英雄无用武之地。手下爪牙看看将尽,叹曰:“侮不听郭判官之言,乃为犬羊所侮!”拔出靴中短刀,自刺其喉而死。全军旨没于蛮中。后人有诗云:

  马援铜柱标千古,诸葛旗台镇九溪。何事唐师皆覆设?将军姓李数偏奇。

  又有一诗,专咎李都督不听郭仲翔之言,以自取败。诗云:

  不是将军数独奇,悬军深入总堪危。当时若听还师策,总有群蛮谁敢窥?

  其时,郭仲翔也被掳去。细奴逻见他丰神不见,叩问之,方知是郭元振之侄,遂给与本洞头目乌罗部下。原来南蛮从无大志,只贪图中国财物。掳掠得汉人,部分给与各洞头目。功多的,分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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