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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碧海剑歌-第17章

小说: 碧海剑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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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此见不到师父,见不到一切我依恋的人,不能回陆吾镇去找钱老伯要糖豆吃,也不能回落霞山去看那飘落一地的凤凰。

我不能回去,也不能走出何府,好好地看看师父口中所说的那个洛阳。不能坐在薛府的大车之上,让高头大马拉着,走遍洛阳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在那深闭的大门之后,应该有一个属于我的房间,属于我的可以自由出入的楼阁,属于我的父亲、母亲、兄弟。

这一切的原因,只能是那个薛兰。她占据了我的位置,夺走了我的一切。

那一晚之后,我开始常常溜出何翁困我的楼阁,在何府四处走动。我发现何翁有一个儿子,喜欢钻研许多秘术。我没有惊动他,悄悄地走了过去。其实何翁并没有死死地锁住我,我要跑出去,是随时都可以的。我竟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不久以后,我就找到了溜出何府的一条小径,悄无声息的,在一个日的清晨,我溜了出去。

薛家的大门打开了,厚重的门板向内张开。我吓得连忙躲到柱子后面。一个英武的少年从门里走了出来,穿着深蓝的袍子,笑容温和。他手中牵着薛兰,那个可爱的孩儿,享尽一切薛府欢乐的孩儿。我暗暗紧盯着她。

他们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而是手牵着手一路走着,薛兰拉着她哥哥的衣袖,在街边的小摊上,她要买这个买那个,小小的珠、簪子、竹笼里的蛐蛐儿,那个少年二话不说全部替她买下。那天她穿着双湖绿的缎面鞋子,鲜得如沾着露水的荷叶。我低头看看自己,一双破旧的灰布鞋已经淡祷有颜。

我跟在这对兄的后面,一路相随。薛兰并没有注意到我,那个少年也没有。洛阳的街道太热闹了,我有无数可以藏身的地方。终于,他们来到了洛阳的郊外,阳光明媚的日,有成群前来踏青的游人,男男、才子佳人,穿着最好看的衣裳在草地上来来去去。

我站在不远之处,直直地看着薛兰和那个少年。他是多么疼爱他的啊!宁可不和伙伴们一起,也要带着嬉戏,他的伙伴们笑他,可他毫不在乎。他的眼里、脸上、心里满满的全是对的怜爱,如这天的风包围着他们。我觉得很陌生,仿佛站在一个背阴的角落里。没有人这样疼爱过我,从来没有。

师父对我时阴时晴,师兄们总是客气而周到。渊清不过比我大两岁,自己也是个孩子。我在落霞山的每一天,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陪伴过我。这本应是属于我的,哥哥。

我对薛兰怒目而视,仿佛这样她就会从那个少年身边消失,那个少年就会走向我,把我拥入怀中,无尽宠爱。薛兰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眼光,她四顾,瞄到了我一眼。我全身颤抖。

那高傲的、满足的、比所有人都无所畏惧的一眼。只因有她的哥哥,有她身边这个带剑的少年。我右袖之中的精钢匕首轻轻随着手腕一起颤抖。仿佛就是在那一瞬间,薛兰扬起了她手中的风筝。红的蝴蝶风筝,又大又好看。翩翩飞舞,她没有向着空旷的草地,而是向着树林跑去,一下子她的哥哥就找不到她了。那片树林,是我在的方向。

我的双眼似乎被利剑穿透,一股杀意弥漫在心间。那是疯狂的、没有理智的、让我今后无数次噩梦连连的一瞬。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向欢快地笑着的薛兰走去。

第一卷·飞泉夜雨潇湘吟 第九章 灯影残

一具窄窄的薄皮棺木,停放在五音琴阁之中。再过一天,死去的薛兰若无人领回,就要被葬在这落霞山的僻静之处。一如所有无缘成为潇湘琴馆弟子的人,权且将尸身掩埋于此,幽冥之魄归于落霞。

数百年来,这里已经有多少无主孤魂,在深独自抽泣,又被呼啸的山风凄厉地吹散。薛兰已经死去七天,死亡的容颜变得僵直,失去了活人富有生气的感觉。沉睡的人和死去的人,也许就是一呼一吸的差别。薛灵舟痴痴地立在她的棺木边,似乎不知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比琴馆的年代更为久远的数百把名琴静静地陈邻三层琴阁之中,旁观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默然不语,将岁月录入弦音。阁中的弟子帮着薛灵舟收殓了薛兰的尸体,添上了一束熏,遮盖腐朽的气味。薛灵舟心痛难耐。

“少侠,看开些吧,这位姑娘在山中取木之时不慎失足,其实,她也快到五音琴阁了。”老者在他身后缓缓地道,“只可惜她所取的木材也随她自己掉下了山岩,否则,我便为她斫琴一把,也不枉来这落霞山走一趟了。”

薛灵舟默然半晌,道:“多谢前辈,或许……是她无缘吧。”

老者道:“缘去缘来,缘聚缘散,都如浮云一般,岂是人所能料知?少侠勿须过于烦忧了。”

薛灵舟望着薛兰的脸,道:“当初温身离家,她因我不肯带她同去,生气便不来送我。怎知一别三年,直至此时,见到的竟也是最后一面。”

老者捋须道:“自是那言辞之间,缘分已然断绝,但少侠亦可想想你们相聚之时,曾有多少赏心乐事,值碟记珍藏。人活一世,总会有些东西留下,能为他人记住,已是幸事了,少侠自己也是一样。”

薛灵舟心席然,想起薛兰自幼至别离之时的种种情状,娇声细语、撒痴撒娇,小时她常抱着个布娃娃在家中跑来跑去,除了西园,哪里都能玩闹上一阵子,轻巧的笑声时常回荡在薛府各处庭院之中。他耳边响起她独自一人时总是轻轻哼着的歌谣:“繁廖落,积雨轻寒,天涯寄书,云山几盘……”后面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但这曲调是如此熟悉,仿佛曾在他危急之时响起,幽幽荡荡,飘入心魂。

那时已是她魂魄在我身边萦绕了吗?他痴痴地想。少年之时他最大的愿望是凭自己一把剑威震八方,让奸佞之徒无处可藏,剑斩群魔,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而如今他不过正当盛年,在这寂廖的琴阁之中,唯一的愿望却是能在自己的将死之时拉她一把,或早回家一个月,或三年之前带她同走,错开今日缘法,兄两人陪伴着老竿此和和乐乐地过下去。他心中伤痛,强咬着牙,不愿在那老者面前哭泣。

父亲曾说,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断头颅也不能在人前流泪。他又想起母亲尸骨方寒,父亲又得知小已死的消息,必是不知要暗中伤心多少日子,却会在他面前强作释怀,他心中怜悯父亲,不由得悲从中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赶紧转过头,不想让那老者看见。那老者知他心中所思,拍了拍他肩膀,慢慢走出屋去。

薛灵舟伏在薛兰棺木之上,怔怔地瞧着她的脸,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从没如此认真地瞧过她,紧紧盍上的眉眼、抿着的形酌的嘴唇、苍白的脸颊、高洁的额头,他闭上眼睛,眼前突然一闪而过楚玉声的脸。他不觉心中一惊,随即想起楚玉声的容貌与他的母亲相像,那么与小薛兰也必有几分相似之处,他思忆楚玉声的音容笑貌,竟也越来越有些像起小么。不知她现时却在何处,可知他们一路相寻的子已然命归黄泉?

他忽又想起那支鲜滴的九鸾钗,自得到之日起便在他的怀里,至今没有找到可为之增添容的人。他探手入怀,将它取了出来。钗上九只鸾凤有的盘卧,有的振翅飞,缀以碧玉眼珠,羽翼丰,端的是华丽无伦。他握着这支钗,想要去插入薛兰的发髻,又见她发上那支翠玉金钗亦是家传之物,随她而去也好,双钗并在一起却是有些相冲,犹豫了一会儿,将那钗放在薛兰的手边。

“公子,今日天已晚,便在琴阁之中歇宿一,明日一早下山如何?”那青衣弟子在门边道。

薛灵舟缓缓摇头:“不,我这便连下山,早送我小回去一日,也是心安。”

那弟子道:“间山路险峻,公子又要带着你小,一不小心便是杀身之,如此你小又怎能心安?”

薛灵舟望着她片刻,终于道:“好吧。”

那弟子晗首:“琴阁二楼乃是歇宿之处,公子若累了可自行上去,第三间起便没有人住,公子喜欢住哪一间都可。”

薛灵舟道:“多谢姑娘……有一事相询。”

那弟子道:“请说。”

薛灵舟道:“敢问姑娘,馆中‘霜鸿琴’的主人可是云栖舍一位叫莫三醉的琴师?”

那弟子道:“‘霜鸿琴’的主人的确是莫三醉,只是他已被革除在云栖舍之外,名义上为泉泠舍弟子,只是馆主念及旧情,仍将他留在云栖舍。”

薛灵舟道:“……原来如此,方才他奏琴将我震晕,带到了五音琴阁,不知是敌是友。”

那弟子道:“五音琴阁只管斫琴藏琴,琴馆之中凡有恩怨干系,琴阁都不予过问,所以公子的疑惑,我也无法解答。”

薛灵舟道:“多谢姑娘了。”

那弟子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是,薛灵舟便宿于落霞山腹五音琴阁之中,他自薛兰死后心神恍惚,只觉树叶晃动,月影冥冥,都是有人悲伤哀泣、山风吹动窗纸,“哗哗”一阵响,便惊得他从梦中醒来,伸手一摸额头,都是冷汗。

沉沉的琴声,如三峡猿啼、蛟人泣,凄凄若雾,在风中飘向五音琴阁。并无杀气,只是似山岚浸入林间,不着痕迹,轻拂耳畔。那是一曲《胡笳十八拍》,款诉离情,一曲肠断。薛灵舟望向烟霞步道的方向,他不通琴道,不能因声辨琴,却为曲中之意所感,站起走到窗边,侧耳聆听,直到曲意低回寂落,兀自不觉。

第二日清晨,薛灵舟便向琴阁中的老者和那弟子问明了道路,一揖作别,将薛兰棺木扛在肩头,往山道中行去。一般的萧萧落木,一般的烟霞景,在他眼中却尽是离人之意。此行回家探望薛翁,本意要和小父亲一聚天伦,也好将满身江湖风烟褪去些。未料甫一离家便又作别,南向一行,尽途蹊跷,小又横死山中,真是一瞬变故,措手不及。

他路经烟霞步道,并未再看到莫三醉人影,沿原路回到雁回舍,亦未见到那送过他一程的弟子,只是舍中众人有的见他扛了口棺木,面露恻然之意。他一路不停,过了雁回舍,下了落叶步道,到了风舞舍方停下歇了口气。风舞舍弟子见他抬棺,多只以目相送,驻立良久。

交未之时,薛灵舟一鼓作气,终于将薛兰的棺木扛至山门,那山门小舍中当班的弟子仍是他进山时遇到的那一个,薛灵舟将棺木放下,那弟子似有所悟,取出登记出入人众的册子来。薛灵舟翻到写有“薛兰”二字的那一页,在她的名字下画了一横,也不与那弟子多话,便即抬棺出山。

自此之后,尘世之中将彻底不再有薛兰这个人,就像每一天落在步道上的烟霞,是否散去,都不被人注意。只有那些于暗中来去的身影,依旧执着于滚滚红尘。落霞山门在身后渐渐缩小,高高的山峰依旧没入云雾之中。薛灵舟带着小薛兰的尸体,又回到了陆吾镇。他不愿将棺木停在后院,便放在自己房中,这棺木压在身上一天,他也有些疲倦,坐在桌边默默不语。

“灵舟?”有人来到了他的房门外。

“大哥!”一日一,忽然遇到了第一个相识之人,薛灵舟觉得有股热流忽然由指尖注入。

门推开,青衫一动,叶听涛走了进来。碧海怒灵剑随于身侧,他的嘴唇却有些泛白,脸也不太好。连续数个时辰与黑衣对峙,神情之中透出一股沉沉的疲倦,他隐隐觉得沈若颜的离去也与那些黑衣人有关,却找不到什么线索。薛灵舟之事终于还是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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