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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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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对于1897年时的英国中产阶级来说,“正如他们所看到的,历史已经终结……他们完全有理由为这一历史终结给他们带来的永久的幸福国家而庆幸”。然而,凡是认为历史已经终结的社会,通常是其历史即将衰微的社会。
西方是这个模式的例外吗?梅尔科提出了两个关键性的问题:
第一,西方文明是否是一个自成体系的新类型,与曾经存在过的所有其他文明都截然不同?
第二,它在全世界的扩张是否会断送(或者可能断送)所有其他文明发展的可能性?
大部分西方人相当自然地倾向于给予这两个问题以肯定的回答。他们或许是正确的。然而,在过去,其他文明中持类似看法的人却是错误的。
西方与所有已经存在过的文明显然是不同的,因为它已经对公元1500年以来存在着的所有文明都产生了势不可挡的影响。它开创了在世界范围内展开的现代化和工业化的进程,其结果是,所有其他文明的社会都一直试图在财富和现代化方面赶上西方。然而,西方的这些特点是否意味着,它作为一种文明的演进和变动根本不同于所有其他文明中普遍存在的模式?历史的证据和比较文明史学者的判断却表明并非如此。迄今为止,西方的发展与历史上诸文明共同的演进模式和动力并无重大的不同。伊斯兰复兴运动和亚洲经济的发展势头表明,其他文明是生机勃勃的,而且至少潜在地对西方构成了威胁。一场涉及西方和其他文明核心国家的大战并不是不可避免的,但有可能发生。而西方始于ZO世纪初的逐渐且无规律的衰落,可能会持续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或者,西方可能经历一个复兴阶段,扭转它对世界事务影响力下降的局面,再次确立它作为其他文明追随和仿效的领袖的地位。
在对文明史演进所作的或许是最有用的分期中,卡罗尔·奎格利发现了可分为七个阶段的共同模式。(见上文第二章)他认为,西方文明在公元370-750年间通过融合古典的、闪米特的、撒拉逊的和野蛮的文化因素而开始形成。西方文明的孕育阶段从8世纪中期一直延续到10世纪末,随后便出现了在其他文明中不多见的扩张阶段和冲突阶段的拉锯运动。根据西方和其他文明中的学者的观点,西方目前似乎已走出了冲突阶段。西方文明已经成为一个安全区,除了偶然发生的鳄鱼战外,西方内部的战争事实上是不可设想的。正如我在第二章中所论述的,西方正在发展一个相当于世界帝国的体系,其表现形式为邦联、联邦、政权和其他形式的合作机构的复合体系,它在文明的层面上推行民主和多元政治。简而言之,西方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社会,正进入这样的一个时代.当后人回顾以往时,将会按照历史上反复重现的文明演进模式称其为“黄金时代”。用奎格利的话说,就是一个“由于这个文明本身的区域内不存在任何竞争对手,以及远离其他外部社会的竞争,甚至不存在这样的竞争”而产生的和平时期。它也是一个“结束了内部战争破坏,减少了内部贸易壁垒,建立起共同的度量衡制度和货币制度,以及由于广泛实行了与建立世界帝国相关的政府开支制度”而产生的一个繁荣时期。
在以往的各文明中,这样一个怀着文明可以不朽的幻想的极乐黄金时代,不是由于一个外部社会取得的急剧胜利,就是由于内部缓慢但同样痛苦的解体而终结。文明内部发生的事件,对于其抵御外部摧毁力量的能力与对于阻止内部的衰败来说,同样至关重要。奎格利于1961年指出,文明之所以能够发展,是因为它具有一个“扩张的工具”,即一个军事的、宗教的、政治的或经济的组织,它将盈余积累起来,并将其投入建设性的创新。当文明停止“将盈余用于创新,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投资率下降”之时,文明便衰败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是由于控制了盈余的社会集团为满足“非生产性的、个人享受的既得利益……将盈余用于消费而不是提供更有效的生产方法”。当人们依靠资本生活之时,文明便从普遍国家走向衰败阶段。它是这样一个阶段:
经济急剧衰退,生活水平下降,各种既得利益集团之 间发生内战,文盲增加,社会日益虚弱。人们徒劳地进行努力通过立法来制止浪费。但衰退在继续。社会在宗教、知识、社会和政治层面的大范围内失去了人民群众的忠诚。新的宗教运动开始遍及社会。人民越来越不情愿为这个社会而战,甚至不愿意通过纳税来支持它。伴随衰败而来的是入侵阶段,“当一个文明不再能够捍卫自己,因为它不再愿意捍卫自己之时,它便向野蛮的入侵者敞开了大门”,他们常常来自“另一个年青的、更强有力的文明”。
然而,文明史中压倒一切的教训是,很多事情都是可能的,但任何事情都不是不可避免的。文明能够,并且已经自我改革和更新。西方的中心问题是,除了任何外部挑战之外,它能否制止和扭转内部的衰败进程。西方是进行自我更新,还是任凭内部持续的腐败加速其终结和(或者)屈服于其他在经济和人口方面更充满活力的文明?*
* 奎格利在一个可能是正确的,但未得到理论分析和经验分析有力支持的预测中总结道:“西方文明于大约公元500年时尚不存在;在将近公元1500年时达到鼎盛时期,它在未来的某一时刻肯定会消亡,或许是在公元2500年之前。”他指出.那时,中国和印度的新的文明将取代被西方破坏了的文明并进入扩张阶段,对西方和东正教文明构成威胁。见奎格利著《文明的演变:历史分析导论》(印第安那波利斯:自由出版社,1979年版;该书由麦克米伦出版公司初版于1961年),第127页,164-166页。——原书脚注90年代中期,在西方出现了许多被奎格利确认为一个成熟文明濒于衰败的特征。在经济方面,西方远比其他任何文明都更富裕,但其经济增长率、储蓄率和投资率很低,特别是与东亚社会相比较。在西方,个人和集体消费优先于未来经济和军事实力的建设。人口自然增长率很低,特别是与伊斯兰国家相比。但是这些问题并不会不可避免地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西方的经济仍在增长;西方人基本上仍过着富裕的生活;此外,西方在科学研究和技术创新方面仍处于领先地位。低出生率的问题不可能由政府来解决,这方面的努力一般要比降低人口增长更不成功。然而,在具备下述两个先决条件时,移民会成为新的充满活力的人口资本的潜在来源:首先,接收国给予它所需要的有能力、有资格和精力充沛的人才和专业人员以优先权;其次,新移民及其子女能够融入接收国和西方的文化。美国可能在满足第一个条件上存在问题,欧洲则可能在满足第二个条件上存在问题。但是,以西方国家政府的经验和能力。完全能够制定出管理移民人数、来源、特性和同化移民的政策。
在西方,比经济和人口选为重要的问题是道德衰落、文化自绝和政治分裂。经常被提及的道德衰落表现包括:
1、反社会行为的增长,诸如普遍的犯罪、吸毒和暴力行为;
2、家庭的衰败,包括离婚、私生、未成年人怀孕和单亲家庭的增加;
3、至少是在美国出现了“社会资本”的下降,即志愿组织成员的减少,以及与此相关的人与人之间信任程度的下降;
4、“职业道德”的普遍下降和自我放纵现象的增加;
5、对知识和学术活动投入的减少,在美国表现为学术成果水平降低。
西方未来的健康及其对于其他社会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能否成功地应付上述趋势。当然,这一趋势增强了穆斯林和亚洲人对其道德力量的优越感。
西方文化受到了来自西方社会内部集团的挑战。其中一种挑战来自其他文明的移民,他们拒绝融入西方社会,继续坚持和宣扬他们原有社会的价值观、习俗和文化。这一现象在欧洲的穆斯林中最为显著,不过他们人数不多。它在美国为数众多的拉美青少数民族中也很显著,尽管程度较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同化移民的努力归于失败,美国便会成为一个分裂的国家,并存在内部冲突和由此造成分裂的潜在可能。在欧洲,西方文明也会由于其主要组成部分基督教的衰弱而遭到破坏。欧洲人崇尚宗教信仰、遵守宗教习俗和参加宗教活动的人数比率正在下降。这一趋势反映出的不是对宗教的敌视,而是对宗教的冷漠。然而在欧洲文明中仍然渗透着基督教的思想、价值观和实践。一位瑞典人说:“瑞典人的宗教信仰在欧洲大概是最薄弱的,但是,如果你没有认识到我们的体制、社会实践、家庭、政治和生活方式受到了路德宗的根本影响,你就无法理解这个国家。”与欧洲人不同,绝大部分美国人都信仰上帝,自认为是宗教民族,许多人去教堂作礼拜。有证据显示,尽管在美国直到80年代中期没有出现宗教复兴,但是在其后的10年中,宗教活动似乎在加强。基督教在西方人心目中地位的下降,最多只会对西方文明的健康构成一种非常长远的威胁。
美国面临着一个更为直接和危险的挑战。在历史上,美国的民族认同在文化上是由西方文明的遗产所界定的,在政治上则是由美国信条的原则所界定的,即绝大多数美国人都赞同的自由、民主、个人主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宪政和私人财产权。20世纪末,美国认同的这两个组成部分受到了为数不多但极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和国际法专家集中而持久的攻击。他们以多元文化主义的名义攻击美国对西方文明的认同,否认存在着一个共同的美国文化,提倡种族的、民族的和亚民族的文化认同和分类。他们谴责,用其报告中的一段话来说,在教育中“有系统地倾向于欧洲文化及其分支”,以及“欧一美单一文化观点的统治地位”。正如小阿瑟·施莱辛格所言:“多元文化主义者常常是坚持种族中心的分裂主义者,在西方的遗产中,他们除了西方的罪行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们的“态度是抛弃不道德的欧洲遗产,而从非西方文化中寻求补充”。
60年代民权法案通过后制定的各项立法也表现了多元文化的趋势,而在90年代,克林顿政府把鼓励多样性作为其主要目标之一。这些做法与以往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美国的创始者将多样性视为一个现实和一个问题,因而有了国家的座右铭“合众为一”。这是大陆会议的一个由包括本杰明·富兰克林、托马斯·杰弗逊和约翰·亚当斯组成的委员会制定的。后来的政治领袖们也担心种族的、地方的、民族的、经济的和文化的多样性构成的威胁(事实上它们在1815-1914年间导致了美国的最大的战争),并响应“让我们团结起来”的号召,视促进国家的统一为其主要责任。西奥多·罗斯福警告说:“有一种情况绝对会导致国家的崩溃并阻碍美国作为一个国家继续存在的一切可能,那就是听任美国成为一个充满民族纠纷的国家。”然而,go年代的美国领导人却不仅允许并且努力促进多样性的发展,而不是促进他们所管理的人民的团结。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有时企图摈弃本国的文化遗产,使自己国家的认同从一种文明转向另一种文明。然而迄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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