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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浮生物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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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上吐下泻好些天,脸都青了,吃药也不顶用,他们说是撞邪了。”尹秀如是道,“前些时候,他们俩好几次出门都能弄不少钱回来,得意得很呢。”

“我听他们说,是因为去拜祭了财石神仙什么的,才有了这运气。”沈六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巧都病了呢?”

“神仙?他们也就那几次风光,之后再没弄回多少钱来。有一回李奇还差点让人抓了。”尹秀不屑地说,“我看他们不过是凑巧的好运。”

闻言,一个细细的声音莫名在沈六耳畔响起——来得越容易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怎么啦?”尹秀拍了拍发呆的他,“话说前几天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幸好堂主喝多了睡熟了,不然被他发现,有你好受的!”

他回过神,随口道:“下大雨嘛,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小丫头的事,他终是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王大头。

尹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笑道:“以后小心些。”

这时,外头一阵嘈杂,隐隐有人兴奋地说:“绑来了一条肥鱼!”

5

她?!

沈六的心“咯噔”一下。

麻袋里露出半个身子的丫头,被绳子捆成了一条挣不脱的鱼。

聚宝堂的大厅里,将她绑来的家伙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他是如何在城里发现这个小丫头,她又是如何阔绰大方,打赏老乞丐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子,一副富家千斤的派头,最要紧的是,小丫头旁边连个随从都没有。

小丫头似乎很害怕,在麻袋里瑟瑟发抖,与那晚的她判若两人。

“只要你说出家在哪里,我们给你爹妈捎个信,他们送银子来赎你,你就能回家了。”姚瞎子努力摆出和善的样子,摸着她的脑袋。

“有银子我就能回家吗?”她怯怯地问。

“你看叔叔像是在骗你吗?”姚瞎子笑得露出一口金牙。

“可是爹娘出了远门,我不知他们在哪儿。但我知道他们将银子收在紫精山西北边的仓库里。”小丫头都要哭了。

听了这番话,除了沈六和尹秀,所有人都会心地笑了。小孩子,随便哄一哄,什么都说了。

是她吧?那个徒手废了一只虫妖的小大人?沈六努力地比对着,像,又不像。

他试着拿眼神与她交流,可这丫头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亮前,姚瞎子派去的心腹回来了,抬着一口沉甸甸的箱子,还没进屋就听到他们没命地大喊:“堂主!这回可要了命啦!”

箱子被抬到大厅中央,“啪啦”一下掀开盖子,耀眼的金光照亮了围拢上来的每一张脸。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姚瞎子。

不是银子,是整整一大箱金条!聚宝堂努力十年都未必能赚回来的钱!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叫喊,哭笑。

“都在这儿了?”姚瞎子镇定下来后,问他的心腹。

“搜了整个仓库,所有金条都在这儿了。”心腹猛点头,然后将姚瞎子拉到一旁,小声问,“这小妞出身不凡,看起来又顶聪明,要是放回去,他家人又不肯善罢甘休,只怕横生枝节,不如图个干净省心……”

姚瞎子考虑片刻,点点头。

“小丫头,因为你很乖,所以现在就送你回去。”被唤作“龅牙”的心腹假惺惺地走到麻袋前,将她的脑袋摁了回去,将袋口死死扎紧后,一溜小跑地抗处了大厅。

心知不妙的沈六,趁着所有人都为金条发狂的机会,悄悄跟了出去。

果然,龅牙径直跑到了后山上的深潭前,在做事之前,还不忘搬来一块大石头,牢牢地跟麻袋绑在一起。

躲在暗处的沈六慌了神,以他的本事,断然打不过拳脚功夫一流的龅牙,贸然出去,只可能让深潭里多一个枉死鬼罢了。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水声四起,麻袋与石头都被龅牙毫不留情地推进了深潭。他看看冒起来的一串水泡,又等了一小会儿,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拍拍手,满意地离开了。

沈六的心狂跳不止,龅牙的脚步刚一消失,他立刻从树丛后跳出来,连衣裳都来不及脱便跃入腐臭且冰凉的水潭。老天开眼,千万留着小丫头一条小命!他捏住鼻子,猛潜下去,在一片黑暗里摸索那个要命的麻袋。

一口气用尽,没收获。他“哔”一下钻出水面,吸口气,却冷不丁被水潭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吓得呛了一口水。

“你不冷呀?”小丫头完好无损,连个裤脚都没打湿,横抱着双臂,笑嘻嘻地看着他,肩膀上又蹲着那只癞蛤蟆。

“你……”沈六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贼窝里的人呀?”小丫头蹲下来,看着往这边游来的他。

沈六用力爬上来,冻得直哆嗦:“对!我偷过许多人的钱,不是好人。”

“为什么要偷?”她瞪大眼睛。

“除了偷,我没有别的赚钱方法。”沈六站起来,“不管你是人是鬼,既然你没事,就快离开吧。”

“刚才那个地方是你家吗”她突然问。

他不耐烦地说:“当然不是!是聚宝堂的老巢。”

“那你为什么回去?”

好简单的一个问题,把沈六问得哑口无言。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紫精县吗?”她又问。

“因为这里有座紫精山。”

“为什么这座山叫紫精山呢?”

“我怎么知道?回家问你家父母吧!”沈六被问的火大,拂袖离开。

“那是因为这里曾经有个紫精国,国度里的所有人,都是紫色的小人,他们的骨头,全部是紫色的晶石。”她不慌不忙道,“这些精灵一样的小人儿,生性慷慨善良,最喜欢出没于贫瘠之地,一旦它们跳进米缸,哪怕只剩一粒米,也能在一夜之间暴涨至满,如果里头放的是一锭银子,翌日便有满满一缸。如果它们愿意,把整个屋子填满财宝也是可以的。”

沈六停住脚步,半信半疑地回过头。

“但,后来紫小人们发现了一些问题,它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帮助人类。于是,人类开始仇恨它们,最后找来会妖术的巫师,用诡计抓住了所有紫小人,逼迫它们填满所有的粮仓,变出无数财物。但紫小人们拒绝。震怒的巫师在所有人的支持下,将它们全部烧死。多年后,在紫小人被处死的地方,长出了一丛巴掌大小的紫晶石簇。后来,这块石簇被人偶然带出山去,据说,把这块紫晶石簇埋到地里,那年的收成就会异常好,把它放到粮仓里,里头的粮食就会增加一倍。所以,人们把这个紫晶石簇称为‘千钟黍’。不过,没过多久,这块石头便失去了下落。知道它存在的人,心心念念要寻它回来,可惜,无人遂愿。”她一口气说完,看着沈六,“我知道这块石头就藏在紫精县,要找到它,我便需要听话的帮手。如果你肯对我言听计从,待我寻到千钟黍后,自然帮你了却心愿。”

沈六几乎忘记了寒冷,在心中反复揣摩这番话的可信度。

一个来路不明、行为诡异、还会法术的小丫头,如果自己轻信了她,会变成他十五年生命里最大的笑话吧?但是……

“真有千钟黍?”他还是这样问了。

小丫头的大眼睛笑成了两条弯线:“有。”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沈六问完就想打自己的嘴。

她蹦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跟我走就是了嘛。”

“去哪儿?”

“走嘛。”

“不成!我还得回聚宝堂收拾行李!我还有钱藏在床底下呢!还有我兄弟!”

小丫头转转眼珠,说:“行。我就在这儿等你到天亮,天亮前你没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沈六严重怀疑面前这个小鬼是不是真的只有五岁。

“你到底是什么人?”离开前,沈六回过头,不甘心地问。

小丫头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我叫冷冷。从这里取乐很远的地方,又从很远的地方回到了这里。”说着,她又指了指肩头的癞蛤蟆,“它叫小冷,我的助手。”

癞蛤蟆裂开大嘴,欢乐地冲他呱呱叫了几声。

沈六下意识打了个寒战,两个怪物!

“等你回来吆。”她爬到一块大石头上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月色与黑暗是此刻唯一的大背景,而只有在这样的光线下,沈六才发现一缕流云似的金光,一直袅袅地围绕着她的身躯。

他揉揉眼睛再看,金光好像又没有了。

满腹疑问的他,快步朝聚宝堂而去,如果真有什么千钟黍,说什么也要把尹秀拉上,不管怎么说,跟着姚瞎子这种老贼,总有一天会摊上大事儿。其实,就算小丫头不找他,早在姚瞎子轻易决定撕票时,他已经动了离开聚宝堂的心了。

想到尹秀,沈六跑得更快了。

一阵寒风扫来,冷冷保持着均匀而平静的呼吸,任由四周的草木惊惶乱动,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整个人仿佛沉进了一场安恬的美梦。肩上的小冷跳下来,蹲在她身旁,睁着眼,左看右看。

“出来吧,秀一。”忽然,她睁开眼,看向一旁的阴暗处,“想不到你也在这儿啊。”

6

一年前,京都,冬。

这场雪从傍晚落到现在,庭院里已是整个银白的世界,即便雪下的屋宇只是焚烧后的光架,还有跪在地上的他,也成了个会喘气的雪人。

废物——是灯隐秀一从父亲口中最常获得的词汇。

但以后,这个词他再也不会听到了。

半个月前,父亲死了,他的术法再高明,也没能逃过生命的限期,衰老、疾病、死亡。

一座庭院,足够他用上一辈子的钱,还有几本他怎么看也没有兴趣的术法秘典,便是父亲留下来的全部。

但现在,这些东西也没有了。因为他不是藤原家的对手,不论从哪方面来讲。在藤原家不到十岁的儿子用白纸化成绳子绑住他、再轻易将他打到毫无还手之力时,他突然就恨起父亲来。要知道,哪怕父亲无数次骂他废物,他都没有愤怒过。

家里的仆从四散而逃,在阴阳师世家的吞并战中,灯隐家一败涂地。

父亲大概没有想过,即便他已经龟缩到京都,即便灯隐家已经半退出术师界,即便他慷慨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该来的敌人还是会来。

父亲留给他如山的财富,却没有留给他一个反击的拳头。

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天,天生缺了右手掌的双手,僵硬地撑在地上,冻的发紫。

忽然,背后的积雪被踩得嘎嘎作响,他一听这脚步声,便知是谁。

“你回来了?”他问。

“道别。”冷冰冰的小手拂去他头上脸上的雪,模糊的视线渐渐被清理干净,红彤彤的小脸凑到他面前,“我要回家了。”

她来灯隐家的时候,他十一岁,如今他已十四岁,可她还是五岁的模样。那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金色蟾蜍还是一如既往,蹲在她脚边的雪地里,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她的脖子与蟾蜍的腿上,都曾拴过一条蓝色的细线,那不是装饰,是囚犯的标志。父亲说,她不是人类,必须永远被禁锢在灯隐家。

家里的老仆说,她是被一只巨大的长着脚的海怪吐出来的,和那只金色蟾蜍一道,端端落在了父亲的船上。父亲曾说他们是妖物,本欲处决,后来又改了主意,将他们带回家,以制行咒禁足。三年来,灯隐家的庭院就是他们离不开的牢房。

对于这样的身份,她并不特别排斥,她曾亲口对他说,就算他父亲没有禁锢她,她也不知要去哪里。她的记忆完全空白,除了那个叫做“冷冷”的名字。

他天生残疾,父亲每次看到他的断手就长吁短叹,喝了些酒后更是一口一个“废物”地骂,骂他不争气,骂他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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