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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倾城乱-第5章

小说: 倾城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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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微斜,掠过他俊美的脸颊,恍惚间的,仿佛有些湿润的细长双目也恰好迎了过来。

“大人,你果然没有食言。”躲开了他的眼神,我低着头,向着地面微笑。

前缘纠葛,当断则断。

“我说过,会来送你一程……以后兴许就不能常相见……那边琐事繁杂,望多保重。”

轿帘落下的一瞬,收回的手中多了一环温润。低头去看,居然是白色硨磲珠子串成的手珠。迟疑间,车子动了,我心里一紧,回身扑在后窗上,看见他在原地向我拱手作别,腕上的白色数珠明显的少了一圈。

长安城里一片初夏的夜色。
末路
一切都要从二年前的入冬说起。

那日,长安城里下了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铺天盖地的雪从前日就纷纷扬扬的飘下来,近次日的寅刻,连官道朱雀路上的积雪也已经有一尺深,而微矇的天空依旧是发着锈铁的暗红色。透骨的风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翻卷着浮于空中,没有来源,亦没有去处。

沉重的朱门紧闭,凹陷在青泥漫过的高墙中。屋脊下吊着的纱灯早就被大雪扑熄了,从门里面传出的遥远乐声也在夜深前渐渐的停歇。

只有,味道。

宛如处子体香般甜美的奇异香气,带着明亮的金色从那扇门中淅出,在夜的闇色中幽灵般弥漫在风中,整夜不绝。

呼吸时胸口早就感觉不到彻骨的刺痛了,可是腿也重的没有再走一步的力气,最后的一丝意志让我停在这另人惊惧异常的香气前,用仅存的力气坚持着,坚持站立的姿态,抱着怀中比暗夜都要深邃的沉重。

雪到了二尺深了,反射着荧荧的寒光。最后的暖意在呼吸间化为白雾流失着。我可以感觉生命碎裂的微弱溅落声。

再过一会儿,大雪就会埋掉整个世界了吧?

我在之前的三天里,一直都未曾进食,亦不曾歇息一刻。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距离,只依稀的觉得空气中凝结越来越重的寒气。

和那线若隐若现,一直在前方引领我至此的金色香气。

追随着这唯一的指引,我茫然的一路向前,然后,比整个世界都要宏大的长安城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进城——在即将飞散的香气前,这是我当下的决定,而追着我至此的最后一个暗影也终于现身。

一场一场的殊死恶斗,他们跟了我一路,就像是食腐的鸦追逐即将毙命的兽,随时都想要将我置于死地。从黑暗中袭来的恶意消耗着我的体力和意志,可杀意却因为垂死的绝望而越发激烈。

当那一剑刺入对方颈中时,他手中黑铁的梢棒也拍在了我的背上。

骨头错开的声音从身体中传来,就像是我这三天中不断的击杀身后这些暗影时响起的声音一样。

一方阴影带着凄厉的乐声从我的双手间摔了出来,而我口中的血就喷在了上面。鲜艳的红霎那开出了一片碎花,却又在下一个瞬间被完全的吃入了那方黑色中。

最后一个意图取我性命的杀手倒在我的面前,我抱起了吸了我的血的黑匣,跨过了他依然抽动的尸体和一片汩汩流淌的绛红继续向前,走入了灰色天地间的这座宏伟的城市。

就在我踏入城中的时候,天花如雨,一片片的晶莹刹那盖住了我力图追寻的最后气息。

无措的站在城市的中心,我怔怔的看着四条同样比直,却不知会通向何处的大路一直延伸到灰暗的尽头,一瞬间的,就没有了再探寻下去的勇气。

直到那抹稀薄的金色再度出现在城市的空气中。

几乎是烧尽了最后的意志才走到的地方,却是一处奢华的乐馆门口。

这里,断不是我要寻找的终点。

我……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经历了重大的变故,却不可以哭泣。

我不能像普通女子那样,那样脆弱。

忽然间,门枢”吱”的一响,在开启的刹那,微温的香气扑面而来。

“总管大人!”有人惊叫着向内跑去,木屐的声音咔咔的踩在我晕眩的意识上:“门、门口立着个冻殍!”

雪啊,下的好大了,化了就是水,而这水让那声音缥缈的似乎是沉入了深潭。

有人死了……是我吗?

我还活着吗?

想说话,一张嘴,风雪立刻灌入了口中。

我又看见那伤口了。细小的,如同一点朱砂痣落在胸前,却贯穿了身体直伤心脉……一技毙命,她端正的坐着,脸上挂着微笑,只是阖了眼,嘴角挂着惨烈的艳红。

血从那个细小的伤口涌出来,漫成了片浓重的雾气……

谁,是谁啊……谁来杀了我吧……

“不对,似乎还有气……她在笑!”

抬起头,我看到一个人惊异的表情,然后是朱红色的门楣、黑色的匾、檐下摇摆的纱灯,最后,一切在暗红的空中归于虚无。

雪落在我眼里,一片白色。

我累了,好想睡……

“……荀……荀子……”那个声音拉着我,不让我睡过去。

求您了,不要再叫我……

固执的不去理会呼唤的声音,我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闭着眼睛。即使不睁眼,我也知道那熟悉的景色。

阳光,在金黄的花上晃的一片亮白,而花开的铺了漫山遍野。

“果然在这里,荀。”

山风吹过松林,涛声阵阵。

“确是比山南凉爽,怪不得你喝了茶都没有进屋,原来是跑到这里来歇凉了。”

“对不起,我回来后没向您立刻复命……”坐在突兀的石上,脚浸在山涧中,水没至小腿,丝丝的清凉从皮肤上越过,与背上热辣的阳光交织不清。

“丫头,这次有麻烦吗?”

“不,没有……只是随行的几个普通剑客罢了……算上家奴一共三十七人,如要求尽数剪除。”我抬起头,远方的山峦跌宕起伏,翠色如屏:“我已经在驿馆投了信札,估计这时间信鸽早已到了长安……”

“罢了,不必说那些无趣的事情了,和我回去吧。”一双白晰的手臂圈住了我,我随即被包围在她的香气中,而她的下颌就抵在我的头上轻轻的摩挲着。

老师是如我的生母一样将我养大的人。那事我本不该瞒她,可这件事情让我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询才是。思量再三,我决定还是先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以后再说,于是转了话题:“您知道吗,山下的市集上来了一种东西。明明只有黑色的根茎,像烧焦过的样子,可却被商家托在浸水的木棉上面,说那枯枝会开出像碗一样的大花,又香又艳,引的众人都去围观……”

“哦?听你这样叙述,应该是牡丹吧,当年在洛阳的时候……”顿了一顿,背后的女子轻声浅笑,用手指滑过我散开的长发:“丫头,你似乎有些不开心……”

“没有,只是……”我深吸一口气,松间的泥土在光照下散发着香气:“全洛阳都种着那种花吗?”

“……是吧,那里的风物我也淡忘了很多。”口气淡淡的,我知道她总是不经意的提起洛阳,却不知为何的,会立刻岔开话题。

“老师,我们也种牡丹吧。”

“好的啊,”一双手轻轻地拉我起身,她的声音又蔓延着笑意了:“呵呵,看出来我的小妮子大了,有些心事为师也猜不出来。若是你喜欢,我们就去买几枝来植在琴室旁好了,也不知这里的水土可不可以种的活……再说,我也是好久没见过了……荀,你回头看看,就是这样的花吧?”

转过身,全天下最温柔的美人笑着,向我伸出了双手。然后,一滴艳红从她的嘴角涌了出来,在粉白的脸上划了道红色后,落在月白的胸衣上。

血喷涌而出,忽然的晕成了一朵美艳的花开在她胸前。

“就是这样的花吧,我的孩子?可惜,没办法为你种出来了啊。”

她闭上了眼睛抱紧了我,笑容随即僵死在脸上,表情在我面前变得诡异非常。我诧异的看着那朵红色开的更艳了,直接染上了我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

在巨大的恐惧中,我听见凄厉的有如铁片间的摩擦一样的绝望叫声在山谷间冲撞着,撕扯着我崩溃的心智。我努力的想要捂住耳朵断绝这声音,却发现这声音的源头正是我自己——像是垂死的人一样,无法控制的声嘶力竭的尖叫着。

“瞧,你又不听话了呢,我的丫头啊……难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不是!”我低下头,看见颤抖的双手间有滚烫的粘腻不断的从我的指缝溢出,花一样艳丽的红色散发着奇异的,令人战栗的香气,刹那染透了我全身。

“这样你才能记起来吧,你点起的那场烧的半个天都通红的火殓了我的尸骨……老师我,已经被人杀死了……”

有火焰从血中流出来,抱拥着我的身体就在我面前突然的被点燃了,美丽的女子像是融入了火焰中一样舞动着化为了一堆焦炭。

已经没有力气惨叫了,我瞪大了眼睛呆立着,两手鲜红。
平康里
四周突然的陷落下去,强大的力量让黑暗中的我重重跌落在一片坚硬上,尖锐的痛感立刻从四面八方刺入身体。

“啊!”

火烧火燎的痛从四肢百骸中流窜,在喊出声的同时,我睁开了眼。

光线昏暗,投射在粗布幔帐上,在挑起它四角的木柱上架着帘钩。

这里便是地狱吧……是了,我已经躺在肢解的刑床上了,那些厉鬼马上就会来将我这沾满血污的身体切开……即使是这样,我双手的鲜红依然没法用自己的血洗清……

手,僵直的立在面前,在布帘与我之间。我的手手心冲着自己。

没有绑缚吗?又长又柔细的手指微弯着,干干净净,没有……血?

“您醒了?”

有声音说,随即,如葱白的手放在了我额头上,手指甘爽的清凉立刻让我本能的向着它贴过去。

意识忽然警醒——这是哪里!一挣之下,全身的骨节立刻刺痛不止,而身体更是沉的抬不起来。

又有声音说:“姑娘别怕,只是让梦魇住了,睡了这两天,热退多了。”

我侧过头——一位妇人坐在旁边,紫衣,脸如在雾中看不真切。

“没死吗……这是哪里……您,是谁……”刚才那些真的只是幻象吗?我呼吸急促,头,也痛得厉害。

那位妇人淡然一笑,语调缓缓:“您是命大的人,若不是执事开门扫雪发现的早,只再晚一刻,现在恐怕也和那些外乡人一样,抬到西城门的凶肆等埋了。”她递过来手中的汤凑到我唇边:“喏,刚煮的,加了酒,吃些吧。”微微的动了下头,那汤的香气历时让我的胃感觉到了空旷的痛感,只是对陌生现状的不适还压抑着我的饥饿。妇人见我并不去喝那手中的汤,也就收回了碗去,并没有发现我方才的警觉。

“您是从哪里来啊?这样的天气,为何一人独行?说句无情的话,您倒在雪里时已经苍白的没了人色,如果不是见您背负的琴匣,出于同行的情谊,我们也断不敢收留您的……”

琴!

“我的琴!”我胡乱的摸着身边的被褥:“它在哪里?”

“别着急,”妇人冷笑,手指从我胸前伸出,指着床里的角落:“说道琴,我们的乐坊可有的是。再说,姑娘昏睡的这二日,手指紧紧地扣着琴匣,就是想让我的婢子为您换洗一下也不可能——她们都掰不动您的手指头。不信的话,您自己瞧瞧,除了脚上的鞋子,您的衣服绥子我们都未曾动过,琴匣也是刚才您醒了后才放了手的。”

斑驳的黑色琴匣滚落在右边,我伸出手摸着它,匣中立刻发出了“铮”的一声。

“你还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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